第26章 今天怎麼不哭了
2024-06-10 03:17:20
作者: 林與舟
我淚眼惺忪地看著他,話語脫口而出。
「你要……在這裡睡我嗎?」
在我渾濁的記憶里,這句話的原句是,你要在這裡打我嗎?
父親把我送給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後,我跳窗而逃,醒來時便在醫院。
護士和醫生圍著病床嘰嘰喳喳討論醒來的我,說我僥倖撿了一條命,父親在一旁點頭哈腰,回應著醫生的叮囑。
逼仄的病房裡跳動著一股霉味藥味混雜的古怪味道,逼得人直犯噁心。
醫生一走,父親的善良面容就消失不見。
「你怎麼不直接摔死?」
看他揚手,我蜷縮著身子,慌亂地拉起被子遮蓋腦袋。
「你要在這裡打我嗎?」
這話聽著是警告,實際上卻是求饒。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在醫院裡挨打。
一樣的求饒,換了情境,換了時間,不變的還是我。
一切都沒變。
我是樓家敬獻給傅戎炡的一份心意,是這場無聲戰場中最渺小卻最有用的犧牲品。
傅戎炡一臉驚愕地看著我,定製的皮鞋慢慢碾壓在碎玻璃片上。
我聽著他那雙會吃人的虎眸鷹眼,又問了一遍。
「要在這裡嗎?」
他大步跨過碎玻璃片,冰涼的手探上我的腦門。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到底怎麼了?」
我譏笑地看著他,身子像是被固定在玫瑰椅里。
過了一會兒,麻木的手終於能動了,我哆嗦著自覺摘帽子,而後又開始解緊身裙的拉鏈和裝飾盤扣。
傅戎炡一把按住我,咬牙切齒道。
「你……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掙扎著要繼續解扣子,斂起媚笑。
在換衣室的時候,林巧兒並未教我討好男人的技巧,只是叮囑我多笑,別再弄出新傷。
我笑著扭著,像一隻隨風而動的劣等月季,努力模仿著他心中的那朵紅玫瑰,祈求他多點溫柔。
我不是天生的演員,但為了活下去,我可以變換上百種面容。
靦腆的,高傲的,討巧的,大膽的,嚴肅的,熱情的,活潑的,勾人的,只要他滿意。
「我討好你,你放過樓家,你開心了,樓偉明也滿意了,有來有回,誰也不欠誰……不過我沒試過在飯桌上,所以得主動一點,省得一會兒痛苦。」
他低頭看來,我脖頸已經泄出一片秀色春光。
「誰他媽告訴你我要這樣的?你把自己當什麼了。」
他在嗓子眼裡點了炭火堆,每講一個字都會吐出灼傷人的火氣。
我掙出一隻手按上他的胸膛,感受著因呼吸起伏而不斷收縮的肺腑。
【我在你心裡不就是這樣的嗎?你不是查過我嗎?過去的我有多齷齪,有多不堪入目,你不是一目了然嗎?】
屋子裡的燈光暗了一個度,真是天公作美。
我站起身,向他貼近一步,暗暗用力推著他往牆邊靠。
「二爺,我骨子裡低賤,學不會高傲姿態,但如果你喜歡高傲的,我可以再試試,可能需要一點時間,還有飯桌有點兒硬,不一定舒服,你多擔待。」
我繃著身子,他也繃著神經,整個人木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點不合適,還是他不想在這兒,要換個地方?
我得寸進尺,想快點討好他,可他卻忽然回神,扯著我的手腕將我往牆上摔。
局勢扭轉,我被他按在了牆上,他忽然低頭,隔著肩膀的單薄衣料狠狠咬了上來。
我似乎聽到了骨頭在他齒間碎裂的聲音,好像聽見了牙齒嵌入血肉的聲音。
疼,很疼。
疼得我咬著唇嗚咽,難以自抑地發抖,卻因為太想活命不敢推開他,所以只能死死扣著他的腰。
「你……你會這樣對周盈盈嗎,還是……會這樣對樓嘉玉?」
我從顫抖的牙冠里拼出了一句話,試圖挽回他的理智。
傅戎炡抬起頭來,瞳孔收了一下,牙齒被血色浸染。
「疼嗎?」他問。
「很疼。」我答。
他怔怔地看著我,略帶粗糙的拇指划過我的眼尾。
「平時不是很愛哭嗎?今天怎麼不哭了?」
「不哭了,沒眼淚了。」
我的眼睛是乾的,可他的眼裡卻染了霧氣。
下一秒,他再次擠了過來。
他用出十成的力氣把我釘死在牆裡,左手按著我的喉嚨吻了過來,將唇齒間的血一一渡送到了我這邊。
我仰著腦袋,享受著瀕死之際的歡愉。
恍惚間,已經癱軟的身子被他拉扯著撞開了包廂里的暗門。
精緻的包廂里總是別有洞天,誰能想到這裡竟然藏了一間臥室。
我以為一切水到渠成,可他忽然停了下來。
傅戎炡撫摸著我右頸跳動的脈搏,像是不確定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搭上,挪開,搭上,挪開,只為了聽到我的心跳。
他粗暴的扯掉了我身上的衣服,推著我的肩膀往後靠,把我按在沙發里,隨後又從床底拿出了醫藥包。
從頗有年代的銅鏡里,我看到他小心翼翼的給傷口上撒藥粉,笨拙的不知怎麼放的手拉著繃帶左比右劃。
我閉上眼睛,回憶著這短短十幾分鐘的荒謬。
傅戎炡是笨拙的,但他也是聰明的。
不一會兒,兩排站起牙印背後的血口便被他細細處理了一遍。
肩膀的動作停了下來,我猛地睜開眼睛,卻看見他單膝貴在我面前。
這個姿勢很怪,像是求婚。
他壓低腦袋,將下巴輕輕地放在我的腿上,又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
「對……我……不是……」
聲音太小,句子太碎,我什麼都聽不清,只覺得肩膀的傷口好像被螞蟻啃咬著。
他忽然抬頭,直直看進我的眼睛裡。
「清醒了嗎?」
我遲滯地點點頭,動了動肩膀。
他忽然起身,攬著我的腦袋將我帶進懷裡。
「對不起。」
對不起?
我以為我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可他又說了一遍。
這三個字經過電流的指引,順著腳底一路爬到我的耳邊,最終進了耳朵。
傅戎炡再次彎腰,親了一下剛剛被他咬過的傷口。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受,就好像……心裡的老和尚「砰」的撞了一下古鐘。
笨重的古鐘回音滌盪,久久不散。
我抬頭看他,試圖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一點兒我想看到的虛偽,可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