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爭論
2024-06-10 03:02:20
作者: 燃燒的礦泉水
古青陽之所以沉默,就是因為他已經看透了一切。
他知道眼前這老人在想什麼,也知道那個神秘人在想什麼。
這個老人所說的那些話,其實也算是亦真亦假。
只不過,那些話十成有九成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裡面有假的,那也只是其中的一成。
古青陽相信,這是正確的判斷。
對於這世上的事情,古青陽有他自己的判定標準。
他深知,很多時候,他聽到的和看到的,未必就都是真。
人們往往只希望別人知道,他們想要讓別人知道的東西。
相比於真相的真實,謊言一直都是漏洞百出的。
哪怕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幾乎完美的謊言,它也有不完美的地方。
「老人家,您想要看到的應該是曾經的輝煌。你希望的,是已逝的榮光重新回到這大荒世界。」
「您選擇了我,您覺得我有這樣的能力,這沒有問題。而我只需要接受傳承,並以此為道。」
「這,看似是一種恩澤。」
「但,我更願意稱它是我們雙方共贏的交易。」
「可,您不覺得,若是我們真的這樣做了,那榮光才是徹底的消失在這大荒世界之中了嗎?」
……
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古青陽給出了他的答案。而他的話,也讓這個老者愣在原地。
他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在古青陽沒有給出答案之前,他一直都以為,古青陽會應下這場所謂的交易,會讓他期盼的事情發生。
甚至,他都已經開始提前暢想古青陽以他原始蟲族的傳承,在大荒世界之中再創輝煌的場景了。
可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古青陽,居然拒絕了他的提議並且反問他一句。
這樣的結果,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結果。可古青陽的話,又讓想要開口說話的他,變得沉默。
是啊。
如果,他真的讓他心中期盼的榮光以這種方式重現。那麼,試問一下這榮光真的還是那榮光嗎?
「世間萬物存在於世,各有各的意義。芸芸眾生存活於世,各有各的活法。」
「如果,您的話里真的沒有半分謊言。那麼,我想對您說,您可以繼續等下去。」
「但是,您不能像現在這樣,用錯誤的方式去等待。」
「曾經的榮光已逝,輝煌,也如那些逝者一樣,都被盡數埋葬。」
「也許,它應該重新現世,讓世人得見它的光輝。」
「但我與它,有緣無分。」
「我與這傳承之間的緣分,僅僅只是到這裡。」
「人,不能違背自己的心。」
「身為骨修,就更該如此。」
……
眼看著這老人愣在原地,還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那種沉思之色。
古青陽就知道,他還有機會讓這件事以最為平和的方式結束。
所以,當這個名為黑螭的老人因為他的話陷入沉思的時候。
他,又開口了。
而這一次,他的目的很簡單,他就是要把話說清楚。
「心?」
然而,無論古青陽說了多少,那老人卻都好像是只聽進去一部分。
他沉寂許久,許久之後,才悠悠地開口,喃喃自語一般說了句話。
「對,就是心。」
「不論是命骨境的骨修,還是主宰境的骨修。」
「在修行的過程中,都必須要看清自己的本心。」
「迷失本心者,最是悲哀。」
「不得善終,就是其結局。」
聽著古青陽的話,那個老人滿是滄桑的面龐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恍然之色。
古青陽的話很是直接,他只是聽了一遍便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但他還是很困惑。
因為他覺得他自己沒錯。
從他成為這天陽秘境之中的一縷亡魂開始,他就在期盼,期盼他所在的原始蟲族,能夠重現榮光。
所以,到了後來,繼承了原始蟲族全部傳承的遠古蟲族,就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他還記得。
在遠古蟲族誕生的那一刻,在遠古蟲族這個名字,出現在大荒碑的碑文中,真正成為歷史的那一刻。
那個瞬間,他激動的久久不能入睡,久久沒有陷入沉眠。他的靈魂,甚至都因此而變弱幾分。
但他滿不在乎。
因為他覺得從那一刻開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終於有了嶄新的傳承。
儘管到了最後,遠古蟲族也消失在歲月長河之中。但他還是覺得,這都沒有關係。
一個遠古蟲族消失了。
只要他還在,他一樣還是能夠創造出千千萬萬個遠古蟲族。所以,他又等了很多年。
歲月,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當一個人無事可做,或者,要永無休止地去做一件事時,他就必須要面對這個敵人。
黑螭,他做到了。
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著那個足以引起他的重視,足以讓他傾注全部心血的新人出現。
當他見到古青陽的時候,他覺得他等到了。面對敵人的時候,古青陽可以做到不擇手段。
而面對身邊之人時,古青陽同樣也可以去無微不至的照顧。
從始至終,古青陽為古青螢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看在眼裡。
而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成了一個生靈種族的族長。
那麼,抵禦外敵之時,這個人一定能夠將外敵,斬殺殆盡。
而到了對待族人的時候,這個人也一定能為族人獻出一切。
換言之。
對外,他可為背對蒼生的魔。
對內,他可為救贖一切的神。
這樣的人,千載難逢已經無法與其意義相匹配。
就算是可遇而不可求,也只是堪堪剛好能形容。
所以,他一直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古青陽。
只是他沒能想到,他的熱情會換來對方這怪異的冷漠。他的言語,會換來一句婉言拒絕。
但,在他沉思的時候,在他的心境之中泛起一道道漣漪時,古青陽仍然沒有停止他的訴說。
「一個初生的文明,就像是一顆火種一樣。也許,它的光彩並不奪目更不璀璨。」
「但只要時間足夠,一個擁有強大意志作為傳承的文明,一定能夠化成無盡黑暗中最為璀璨的火焰。」
「可這火焰,並非永恆之物。」
「我曾見識過無數的火種,見證過數千個,光芒猶如太陽一樣璀璨的生靈文明。」
「但我的經歷告訴我,終有一天這些如太陽一樣璀璨的文明,也會像那些火種一樣,徹底消失。」
「老人家,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你的執著沒有錯,但你的方式錯了。」
「現在的你,就像是一個在原地停滯不前的人。」
「大家都在前行,唯有你始終都在原地,只走第一步。」
「你是這樣,那新生的文明也是這樣。」
「漫長的歲月過去了,原始蟲族早已不在,遠古蟲族也一樣。難道你想下一個傳承者,也一樣嗎?」
「不,不,不不——」
古青陽的這一番話說到後來,在他身邊的古青螢,已然是滿臉震驚之色。而黑螭,則是變得有些崩潰。
這一刻,這個經歷過歲月滄桑的老人只是在不住地大吼著,他的瞳孔都在為之震動。
而他心中的震撼,也一點都不比古青螢少。甚至,對於某些方面的事情,他的感觸還要更深。
古青螢之所以會感到震撼,那是因為古青陽。
因為她沒能想到,她記憶中所熟識的哥哥,原來是這副模樣。
原來她的哥哥,還懂得這麼多大道理,還懂得如此多的事情。
而那位名為黑螭的老者,則是因古青陽言語裡所講述的道理,而被深深地震撼。
此刻,他心中有不可置信之感。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相信,那般深奧、玄之又玄的話。
居然是從一個看上去,最多十多歲、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嘴裡說的。
可無論怎樣,古青陽的話,的確是觸動了他的心。
不管他承認與否,在不可置信之餘,他的心中也有一種恍然之感,在不斷地滋生。
而到後來,他也慢慢地冷靜了。
因為,他發現他好像真的錯了。
他想起了他的族人們,想起了原始蟲族,想起了那段輝煌的歲月。
他發現,他們之所以會擁有無上的榮光。
就是因為,他們原始蟲族,是生在一個漸漸好戰的古老時代。
因此,本來尚且弱小,但潛力極深,又嚮往強大的原始蟲族,開始在廝殺中變得強大。
直到最後,輝煌也就隨之而來。
他回顧過往,猛然發現,其實事情的真相,就是那個時代,成就了當初的原始蟲族。
因為,原始蟲族是因為戰爭而興盛、崛起。
同樣,也是因為戰爭而衰亡。
只不過,導致原始蟲族衰亡的戰爭,是發生在後來的和平年代的。
本來,那個時候的蟲族人還享受著先輩留下的餘蔭。
但,因為族人執意要戰,要去掠奪,要去發動戰爭。
最終,原始蟲族也因其他生靈種族的圍殺,以及諸多骨修宗門的先後討伐,而走向衰亡。
其實,那個時候,原始蟲族的族人們若是能改變觀念,選擇其他的路去發展,未必就不會有好的結果。
還有那遠古蟲族。
他們是原始蟲族的繼承者,擁有著原始蟲族的傳承之法,更在一場場戰爭帶來的廝殺中改進這些法。
直到最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那些廝殺的進行,遠古蟲族也普通昔日的原始蟲族一樣,迎來輝煌。
這是何其相似的一幕?
黑螭老人,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幕,才漸漸地相信古青陽的話的。
因為,他的確是在回憶和反思之中,看到了很多東西。
而這些,赫然是原本的他,不曾想到,更不曾想過的。
而當他恢復平靜,當他再度去思考,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給他一次機會。
讓他重新創造一個蟲族出來,他會怎樣去做,會去做什麼?
這個問題,讓他思考許久。而許久之後,他得到一個結果。
那就是,憑藉他已有的經驗,在創造新的蟲族之時,儘量避免新的蟲族重蹈覆轍。
也只有這樣,只有學會創新,只有學會去正確地看待一個時代,那新生的生靈種族,才會走的更遠。
而這,不單單是他明悟的東西。
這個道理,其實也是古青陽想要讓他悟到的道理。
而他,在經歷了回憶和反思,還有斟酌之後。
才終於明悟到這一層,只不過他想到這一步,眼中雖有恍然之色,卻也仍有不解之意。
「年輕人,你——」
「我為何會明白這些,是嗎?」
「如果我說,其實我也是一個失敗者,你會信嗎?」
「有些滋味,是只有真的失去過之後,才會明白的。」
這一次說話的時候,古青陽的神情,卻是變得落寞許多。
這世間種種,就正如他剛剛所說的那樣。
時代會發展,該消失的,始終都會消失。
失去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他比誰都要清楚。
而在同一時刻,古青螢也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但這一次,她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牽起古青陽的手。
果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已經讓古青陽眼中的黯然和憂傷,消散了大半。
「外面的世界,怎麼樣了?」
古青螢開口,使得黑螭老人再度恍然,而後他便揮動雙手,一邊凝結法印,一邊看向遠方。
古青陽一眼看去,卻是發現,眼前這片天地中,那種白茫茫的霧靄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消失。
將那些霧靄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流光,而當流光匯聚,一道光幕,便也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光幕之上的情景,正是外面那片天地。
而相比於這裡的安寧、祥和,外面那片天地,卻是充滿了殺戮。
古青陽和古青螢注意到,外面那片天地的任何一個角落,皆有巨蟲存在。只不過大多數巨蟲都在沉睡。
所以,把它們與那些骨修隔絕開來的僅僅只是一道空間裂痕。
在這裂痕沒有主動出現時,還沒人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那畢竟是空間裂痕,不是一群命骨、祭骨骨修能夠輕易感受到的。
更何況,讓這裂痕出現的主動權一直都掌握在那些巨蟲手中。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些骨修也依舊和已經出現的巨蟲打得不可開交。
有很多骨修,甚至已經因為過去的激戰而徹底隕落在那片天地中。
當古青陽第一次以這般宏觀的方式看待局面時,在沉寂了很久之後,他卻是猛然說出一句話。
「老人家,那位遠古蟲族的神秘存在,他應該也遠定了一個,甚至是幾個繼承傳承之人吧?」
「只不過,這些人里應該沒有我才對。你們兩位的選擇,已經出現了分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