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2024-06-10 02:25:38 作者: 蓮沐初光

  那段日子真是銘刻於心,讓她即使身在天牢,回憶起來唇邊還是有了淡淡笑意,連帶著手中的針線也快了一些。

  天牢石壁上的燭火,愈發昏暗了。

  手中的絲線快要繡完了。雲渦從竹籃里又挑出一根,想穿到繡針的孔里,眼睛卻一陣止不住的酸澀,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素手被他握住,她抬眸看見他俊逸的眉眼,只聽他沉聲說:「燈光這般昏暗,不要再繡了。」

  不行,不行。明日他和她就要趕赴法場,她怎麼能不繡?

  沒有答話,她掙回手,給繡針穿上線,繼續在絲袍上繡上密密匝匝的針腳。也許是眉間的執拗惹了他,慕玉歌忽地站起身,拖動沉重的鐐銬,將石壁上的燭火一把掐滅。

  

  天牢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雲渦手指突地一痛,不禁「啊」了一聲。慕玉歌忙回身掬起她的手指,借著淡淡月光,看到她手指上赫然一粒血珠。

  大概是方才他滅了燭火,她一個看不真切,手指被繡針扎破的吧。

  「沒事的,殿下不要擔心。」雲渦忙縮回手,別過頭去。

  沉默良久,他才問:「我給你的總是傷害,你為何這麼傻,還要隨我而去?」

  雲渦回過臉看他,他的臉龐在月光的映照下,散著淡淡光華。

  是的,他給她的,總是傷害。

  她最愛刺繡,為他繡了那麼多的繡件,一針一線皆關情。可是他終究還是將她拋棄。

  想起那些往事,只能嘆一句——世事難料,罅隙陡生。

  誰都沒有想到,雲渦在太子慶功宴上跳舞引蝶的事,竟在坊間流傳。傳到最後,竟說她是一個有些修為的花妖,所以才能引來彩蝶伴舞。

  她開始被孤立。太子妃對她愛理不理,而那些見風使舵的下人對她的態度,從開始的竊竊私語,到後來的唯恐避之不及,都讓雲渦忐忑不安。

  每當這時,慕玉歌總握握她的手,輕聲安慰她:「放心,我會派人止住那些謠言,還你清白。」

  可是,坊間卻又開始流傳,她不過用了區區妖術,便迷惑了當今太子,讓太子黑白難辨。

  這傳言終於驚動了聖上,慕玉歌立即被傳召入宮。

  他走的時候匆忙,緊蹙眉頭。雲渦剛想開口,他便擦身而過,於是那些話便生生咽進肚裡。

  她呆立在原地,看著他的儀仗越走越遠,終不得見,不禁絞帕含淚。

  驀然,香風細細,身後一陣環佩叮噹。

  雲渦馬上換了副沉靜的表情,回身看到太子妃正立在身後,旁邊是幾名神情倨傲的側妃。

  她忙行禮,太子妃卻側目覷著她,面上似笑非笑道:「你們都評評,這世道亂透了,就連山村野雞也想做鳳凰。雲渦姑娘,你別以為憑几只蝴蝶就迷住殿下了,結果還不是絆他的腳?接下來他會怎麼處置你,你想過嗎?」

  雲渦猛然抬頭,冷眸深邃:「回娘娘,坊間之所以有那樣的傳聞,恐怕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

  太子妃輕蔑地笑了,悠閒地看著指尖的蔻丹,慢條斯理地說:「是謠言又如何,是我指使的又如何?我爹是吏部尚書,而你是什麼身份?哦,對了,殿下還未給你任何名分,我想叫你一聲妹妹都不行!」

  幾名側妃掩帕而笑,笑聲里滿是輕蔑。

  沒有任何名分。

  的確,慕雲歌始終都沒有給她名分。

  有時候,連自己都會想——她於他,到底是什麼?難道真的如浮萍,今春偶爾靠上了他的岸,而下一個春來,岸邊還會鶯燕無數?

  見她不言不語,太子妃帶著幾名側妃得意地離開。

  回房後,雲渦便拿起銀亮的繡花針,繡起各種各樣的圖樣,直到天幕染墨。

  這一件藍綢繡竹葉,是給他作香囊;那一件繡鶯掛流蘇,是給他作玉墜絡子;再一件鴛鴦游湖的刺繡,趕明兒可做一件蠶沙枕面給他。

  邊繡,她邊打著腹稿——該如何笑,如何迎上去,如何指給他看這一件件的繡品。思及此,眼角便酸澀起來,仿佛進了沙。

  夜深。當慕玉歌走進廂房時,她剛繡完了一個香囊。見他進來,她驚喜地迎上去,扯了他的手,本已打好的腹稿此刻卻都拋到腦後,只知道赧赧地笑。

  「殿下,」她拿起那隻藍綢竹葉香囊,仔細地給他掛在腰間說,「這是雲渦的一點心意……」

  話未說完,素手被他緊緊握住。

  雲渦驚慌地抬頭,看見他神色複雜,眸深如墨,正欲開口,手已經被他無情地甩開。

  「來人,把她趕出去。」他的聲音里不含任何感情。

  那隻藍綢竹葉的香囊,悽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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