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換床單
2024-06-10 01:53:02
作者: 跳舞鮑
屋內,二人吃罷晚飯,雷驁欲倒藥汁給她,但瓷瓶卻是空的,蕕花見他打開壺蓋往裡瞄眼的模樣,「噗嗤」笑了一聲,嗔道:「傻樣。」
男人莫名。
她逕自去了床頭穿衣整頓,男人跟了過來,黏在她背後,也不出聲,也不毛手毛腳占她便宜,就是那麼不遠不近地「粘著」,好像這會兒她要想去殺人放火,他也奉陪到底。
蕕花也不揮趕他,從前二人未走到這一步時,多有顧忌,他們一個是喪妻的鰥夫,一個是敵國的公主,身份決定了太多事。而如今這一層窗戶紙終是被捅破了,二人都打算不再將精力浪費在那些世俗禮教上。
「我要去洗澡,你換床單。」蕕花抿笑轉身,眼神直勾勾地瞅著他。
雷驁半護著她,「你換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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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念一想,也是,澡房得有人燒著熱水,這些粗笨活交給男人才是。
於是,她伸手推推他,閃身去自己的藥箱取了一隻藥袋給他:「丟水裡,把藥香煮開了叫我。」
男人結果藥袋子,在手裡顛了顛,沉默著出去了。
莫約半個時辰,蕕花整頓了屋內,驅散了滿屋曖昧,又去藥房給自己煮了最後一天的藥汁,喝不到三口,男人的影子落在紙窗上,她道:「水燒好了?」
回應她的是院子裡的樹發出的簌簌聲,她心覺有異,看了眼腳邊忽然瞪大獸眼的阿灰,狐疑地擱下藥壺,推門而出。
是仁平。
自從那日二人因用藥起了爭執之後,他們已有數日未見,屋內燭火搖曳,照得仁平五官影影綽綽。
他似消瘦了許多,顯得身子愈發頎長了,又似憔悴了許多,看著有幾分迷人的憂鬱。
仁平自樹影下緩緩走到光亮處,一雙無焦的眼睛看著蕕花。「先生。」
蕕花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你是來為我踐行的嗎?」
仁平不應。
此時,澡房裡燒好水前來邀功的雷驁過來,見二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隔空對話,不由腳步一窒,倒是阿灰見了主人,箭步衝上前去,歡快地低嗚起來。
仁平蕕花二人同時看向雷驁,三人靜對片刻,末了,雷驁脫下身上的外袍,走到蕕花面前,給她披上,幾近耳語:「水燒好了。」
「我知道。」
「去吧。」
蕕花看了眼仁平,答道:「好。」
她走後,留下兩個男人,雷驁負手而立,仁平眼神有些閃爍,像是忽然明白了眼前這景象,震驚之後只餘下詫異和無奈,「見過將軍。」
「免禮。」
仁平直起身來,善睞的眼眸忽然染上一抹淒楚,雷驁慣不是奪人所愛的角色,他戎馬半身,兒女情長之於他只是平添累贅,然而,蕕花破了他的例。他也不是不知道仁平愛慕蕕花,他二人都是醫者,心存一顆濟世之心,且蕕花技藝又高於仁平,男人面對比自己更聰慧的女人總是無可奈何,仁平早已將心和盤托出,若不是那女人自小有英雄情結,恐怕……
雷驁打住了猜想,忽而見仁平抱拳作揖,「仁平有負將軍重託,近日來翻閱城中典籍,竟……一無所獲!」
「錯不在你。你治不好她,非你無能。惜她之人,本就不應讓她自服毒藥。」所以,他才是罪魁禍首。
「將軍……」仁平不是不振動的,雷驁此言,已將蕕花視為自己的女人看待,立場決定了態度,而他,已不適合再表態……
「將軍,有句話,仁平不知當不當問。」
「問。」
「將軍可有意娶先生為妻?」
雷驁看了眼亮燈的澡房,「假使她願意的話。」
仁平亦往澡房看去,耳邊一陣嘩啦啦的水聲。他這是才算頓悟,忽而釋然一笑,道:「那麼,仁平先在這裡恭喜二位了。」
聞言,雷驁略有深意看他一眼,「你若願意,可常伴她身側。」
仁平一愣,「將軍此言何意?」
雷驁道:「她要去尋她的爹娘,路途辛苦勞累,我一介武夫,無法看顧她的身體,你比我管用。再者,你常就我於危難,我並不想叫你心生難過。我知道,她那樣的人,最大的歡喜,莫過於長久的陪伴。」
仁平再一次震驚,這……是何等心胸……世上竟有男人願意有人騎在自家牆頭看紅杏?
「我等出生入死之人,本不應拘泥於一般禮教,我曾死過一次,她救我一次,次次救我,我便只求她開心。仁平,你知道如何令她開心的,她要的東西一向簡單。」
仁平聽此一番,頓時失笑。
比不過啊,真真是比不過。
原先只當緣分之事講究了先來後到,沒想到他們根本不在一個較量的平台上。
他二人,一個想過「占有」,一個卻只求「她開心」。
呵,比不過啊。
「將軍此言差矣,不必要的陪伴之於先生,恐怕只是多餘,是負擔。從一開始,我就輸了。」
可能,這也是報應吧,想當初他為求虎趾,上門去找獵戶,當時心裡只想著救先生於危難,獵戶死也不肯出售虎趾,他便……他便下令隨行……
誅殺。
一家六口,悉數見血於森白的刀口。
他拿到了虎趾,救回了先生的命。但是,報應太大,壓得他無法痛快喘氣。
罷了罷了,這地方已不再適宜他待下去。
見他踉踉蹌蹌倒退一步,雷驁眯眼想要上前扶他,他卻轉瞬站直了身體,穩住身形,恢復那個慈悲的醫者形象,朝雷驁再作揖:「既然將軍與先生即將遠行,那還恕仁平不再遠送,我還有許多典籍未讀,這便回去了,還請將軍代我告別……」
話音未落,只見仁平轉身,恍恍惚惚地出了門,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