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這不是你想看見的麼

  後來，我斟酌了這番話，影淵，是真的對這個表小姐，好的很。

  午時，聽說院子中的那個表小姐醒了，一屋子的奴才都匆匆忙忙的回了各宮，我站在那院子門前，四下掃著淒涼的落葉，不曉得究竟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影淵哥哥，我便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

  這一聲影淵哥哥，叫的甚是親切。

  「從小到大你便從未呵斥過我，如今卻為了一個外人教訓我，丹青以為，影淵哥哥真的嫌棄丹青了。當年丹青為了進九重天，捨棄了三百年的修為去玄浮殿外看你，後來你知道後不遠千里給丹青采了仙草，補了修為，還告訴丹青，珍愛自己。影淵哥哥，這些，丹青都是記得的。」

  「老天君很喜歡丹青，要將丹青許給你做天后，你沒有拒絕，便是因為你也愛著丹青對不對。丹青在合虛山陪你萬年，你不可能對丹青沒有心思，影淵哥哥，你不說不要緊，丹青自己曉得便好。」

  長袖垂在了冰涼的玉階上，我呆若木雞，像是沒有元神的軀殼，聽著裡面的女子哭泣道：「影淵哥哥，如今你願意抱一抱丹青，丹青真的好高興，被那冥界的東西傷了一掌，丹青覺得值了。若是影淵哥哥能一直這樣對丹青好，丹青即便是散盡一身修為，也是值得的。」

  

  我抬手扶在玉柱上，聽得傷了神，後來只聽那熟悉的聲音憐惜道：「丹青，你對朕的心，朕都知道。」

  他都知道，這一字一句，仿若嵌進我胸膛一般，腿上一時沒了力氣，向後踉蹌一步，撞在玉柱上，許是驚動了守門的宮女，那方一個俏麗的容顏探頭過來，我一揮袖，逃的失神。

  顏玉來人間尋我的時候，我臥在軟榻上心不在焉的看著書，箋子上寫著一首詩，是人間慣愛說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笑著拾起箋子：「這轉眼便是寒冬臘月，哪裡來的桃之夭夭。」

  我握著書卷，沒有搭理他，只聽他道：「我來尋你，是同你說一件事，前些時日，明珏天尊身旁的小仙官來冥界說了一檔子事，委實是將我嚇了一大跳。」

  手指摩挲著書頁，我嘆了口氣，問道：「何事。」

  「你可曉得那明珏天尊的小弟子陸吾，因著之前提前將他送去輪迴，途中竟與一魂魄絞纏在一起，那魂魄本該命歸黃泉，竟然被他的元神給灼傷成灰，他卻抵了那魂魄的肉身。」

  我心頭一顫：「何來的魂魄？」

  「那魂魄本是妖君的第三個兒子，因之前與妖君的夫人有染，便被妖君取了性命，投胎成了凡人。這一世的命脈倒是不錯，本該老老實實做個凡人，卻未想，陸吾神君果真是天族的人才，一下凡，便將人家的魂魄給撞的連渣都不剩。」

  他邊說著，邊自己拎了茶壺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灌進嘴中：「你是冥王，這件事自然是要同你說上一聲，若是那明珏天尊得理不饒人，自然是對兩界都沒有好處。」

  「明珏天尊好歹是上古尊神，自然是經歷了滄桑，這件事，也不必想的這樣複雜。他若是追究起來，那命格子是他自己撰出來的，怨不得別人。」竹箋藏在袖中，指間摩挲著書皮：「但不知，這一世，他究竟投生在哪一家？」

  「便是皇族的六王爺。」

  果真是同皇族有著關係，當年明珏天尊親自給這個小徒弟寫了命格，倫理來說，這命格上犯的是桃花命，普通人家恐是受不住的。也唯有皇族才能承的住妖族與神族的氣息。

  「照此說來，那六王爺，如今應是有二十多歲了吧。」書皮上的皺褶磨的指間酥麻。

  顏玉道：「命格子上的東西未動是的確，可這一世，他的壽命在生死薄上，只有三十年。若是冥界私自將生死薄改了壽命，定然是牽動著九重天的那本命格子一同變上一變，若是不改，左右都是違反天命的。權衡之計，便只有請明珏天族讓司命星君與本君一同修改兩本簿子，才可讓這陸吾神君，安然渡劫。」

  當初的一己之私，我動了陸吾神君投胎的時辰，委實沒有想過，會與妖君的兒子真氣相抵，如今可真是得罪了天族，又得罪了妖族。

  「你素來與天族的那位尊上交情甚好，他若是下了一道旨，這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他說的輕巧，儘管這事，原本是該輕巧的。

  「所以，你來人間，只是為了讓我去同影淵說上一說，其實你早便想到了對策？」我向來最為了解他的脾性，他若不是想到了法子，便不會如此逍遙自在。「你是不知道吧，我與他，生了些彆扭。」

  他訝然道：「怎地如此快便將他得罪了。」

  我低頭抿著乾裂的唇：「沒有得罪他，只是，我對他有些生澀。」

  顏玉雙手負在身後，一襲月白色的衣衫恍若謫仙，笑道：「感情這種事，本就是強迫不來，他是天帝，你何苦讓他下不來台面。或許，你去與他說上幾句好話，男人麼，口是心非總是有的。你若是真正在乎，便親自去尋他。總比這般賭氣來的好。」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真正信了墨玉的話，我想，這件事本就是我的錯，我不該開那樣荒唐的玩笑。他定是在心中氣急了我，所以才賭氣這樣久。

  皇帝祈福設宴的那一日，宮中女眷皆是盛裝出席，自然，身為皇帝的嬸娘，一早兒便有侍女過來催促，打扮了一番，聽侍女小聲道：「娘娘，王爺在門前等著你。」

  我心下一陣喜，他總算是願意見我了。頭髮只簡單的挽了一遍，便著急著要出來，將醞釀在心中已久的話，在嘴邊繞了三圈。

  可天總是不願如人願的，我跨出門檻的那一刻，門外秋海棠淒淒的落著花瓣，應是冬天快到了，它要枯萎了。

  門前站著身著淺紫色官袍挽著青絲的男人，乍一看，倒是沒有將他認出來，天族的衣著向來是仙氣凝盛，如今到了人間，或是有些不適應。

  「影淵。」我壓制住心口的欣喜，望著他的背影喚道，聲音中夾了兩絲欣喜。

  他未轉身，隔著簌簌落花，薄唇輕啟：「丹青想去看皇宮妃子跳舞，她身子不便，本王須得照顧她，王妃你便自己乘了步輦，本王在正殿等著你。」

  原本腹中醞釀已久的言語，如今卻被擋在了兩片唇內，我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難受的笑道：「你，還是生氣了？」

  他道：「若是無事，本王便先離開了」

  「影淵。」他的名字脫口而出，他依舊駐足在樹下，等著我說些什麼。我心口悶的厲害，不曉得是什麼緣由，就是有些委屈：「我有些事，想同你說。陸吾，他出事了，我不能擅自改了生死薄，只有求你……」

  「這不是，你想看見的麼？」

  他說的風輕雲淡，像是一陣秋風瑟瑟從耳畔拂過，我站在門框外，看著他的背影蓄滿了一眼眶的淚水，控制聲音的顫抖，才道：「既然你不願意，我自然是能想到別的法子，只是影淵，我總是比不上用三百年修為來見你一面的丹青。」

  他背影似怔了怔，我笑道：「其實我後來是喚你的名字的，只是你沒有給我後悔的機會。我不想再重蹈覆轍，被人再拋棄一次的痛，我承受不來。」

  我旋身進了廂房，揚袖合上了宮門。

  可那瞬，為何我的心，卻是這樣難受。他同別人關係要好，與我有何干，他究竟在乎何人與我又有何干，我不過，是個孤獨的過客。正如他說的那般，這番情景，不是我想看見的麼。

  後來，他似在我的門前站了許久，而我倚著門扉，背後的傷夾著心口中的沉悶，久久不能恢復。

  顏玉說，這九重天上，同司命星君關係要緊的，還有一人，便是十萬年前的那個冤家。

  我原本不想去驚動他，因為我著實不想再同他有任何關係，這一次，是他逼了我。

  我一路踩了祥雲飛上九重天南天門前，過程有些坎坷，跌跌撞撞不曉得終究飛錯了多少個方向，但還是尋到了南天門。

  他再次見到我的時候，神色有些悚然，幾欲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卻還是礙於身份，同我扣袖一禮：「可有天帝陛下的旨意。」

  「並無。」我說的很輕，想起當年的事，有些神色失常：「我只是同你說檔事罷了。」

  他眼底多了幾分青色，白衣一貫的美好，「薴兒，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見到我了。」

  我攏著袖子，瞥了一眼他：「我這輩子，是不想見到你。」

  「如今？」

  「如今，我只想同你說一說公事，你們天族的陸吾神君在投胎時，衝散了凡人的魂魄，落在凡人的肉體上。」

  他掐指一算，低聲道：「兩年後，才是他投胎的時辰。」

  我道：「自然是我疏忽了，你同司命星君要好，我是想請你，改一改命格，本座再將他餘下的二十九年壽命添上去。陸吾神君是你們天族的人，若是歷劫途中出了什麼事，明珏天尊，他也不好怪罪我們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