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小情人發威

  想來當年那檔子事影淵倒是旁敲側擊的幫了不少忙，總歸是百年之前的那場三千年大劫未真正將我泯滅了半條命，如今已經忘得乾淨，雖說之後顏玉一直感嘆著那場姻緣劫來的傷情，可究竟是誰的姻緣，是誰的劫，早已不干我的事。

  雪地上佇立著一行人，朱色衣衫的太監撐著傘，罩住那個久經風霜的容顏，雪落鬢角，好似平添了幾年風月。

  明黃色的袍子上染了濕痕，朱唇如灑了一層霜：「叔父。」

  海棠花依舊開的絢麗，似血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一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

  「你今日來尋本王，可是因為玉容夫人的事？」他握著書，依舊是那副不怒而威的模樣，我端著兩杯茶，一杯給了他，另一杯放在皇帝身側，皇帝握住茶，抿了抿唇，躊躇一陣：「元尚並非來尋小丫鬟的事，元尚知道，叔父身邊的人，是斷不可能做這些事的。」

  

  梨木托盤上繪著雙花並蒂，我抬起頭，聽耳畔聲音好聽道：「你想藉此機會，滅了貴妃一族，你可知道，貴妃父親乃是國相。位高權重，豈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當年她毒害了嵐葉的孩子，朕便想，總有一日，會讓她九族為小皇子賠罪。可朕……」泛白的骨節越發灼目，我摩挲著托盤側面的紋路，將之撂在一旁，只在一旁靜靜聽著。「朕真的，心有餘，力不足。」

  他那握書不理塵世的模樣，風華如煙，玉指掀起一頁書，輕聲道：「可有證據？」

  皇帝潮濕著眼眶，顫聲道：「沒有。」失魂的飲了一口茶，續道：「朕知道，這是老天為了懲罰朕，當年嵐葉一家，都為了朕險些戰死沙場，朕卻忌憚他們家的勢力……如今，這是天命。」

  「江家當年對你，可謂忠心耿耿，本王當年在封地，略有耳聞，只是未來得及書信，你便下令讓影衛屠了她一家。後來，本王知道這書信大抵是沒什麼用了，既然是你想做的，本王不該干涉」他玉容上拂過一絲風雲，問皇帝：「你不該讓皇后看見這一幕，她如今，只是恨著你罷了。你既然有了這個心思，為何不像當年拔了江家一般，拔了李貴妃這一族。」

  皇帝握了握拳，影淵道：「你當年屠了忠臣一家，盛寵李貴妃，如今李家自然也是謹慎著，你若是想動手，已經遲了。」

  「叔父，你可曉得，殺子害妻之仇，元尚自知已經遲了，可不為江山，元尚只想為了嵐葉，是朕辜負了她許多年的情。」

  「本王自然知曉害妻之苦。」他顰起眉頭，放下書，我一抬眸，卻對上了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他道：「本王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她，這滄海桑田，本王總是能護的住她。」

  手上一哆嗦，我亦是恍恍然然，良久反應過來後，才低著頭，紅著一張老臉匆匆出了廂房。

  離開之時，卻只聽皇帝那嘶啞的聲音道：「朕總歸是不如叔父，叔父放的下江山，而元尚，為了江山，傷了她。」

  樹下銀裝素裹，風吹起一樹落雪，打在我的衣衫上，掃雪的宮人們低著頭，掃的仔細，小玉匆匆的抱著暖爐子跑來，作勢要遞給我：「王爺吩咐了，今日天氣太涼，娘娘身子不好，若是凍壞了定是要怪罪奴婢的。」

  我瞧著她紅撲撲的臉蛋不禁笑出聲：「你既然這樣聽你們王爺的話。」

  小玉咯咯笑起來：「王爺向來寵愛王妃寵愛的緊，昨日夜中便吩咐奴婢們給王妃準備冬衣，王爺果真料事如神。」

  他自然料事如神，且不說他原原本本便是個神，這場雪，何嘗不是承了他的命，才降的這樣早。

  自從昨日玉容夫人出事之後，牽連入獄的太監奴婢們，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貴妃更是惶恐的厲害，生怕此事查到了她身上，這個宮中，也只有前幾日見到的徐華夫人，鎮靜自若，欣喜都恨不得寫在臉上。

  彼時我正想著去園子中轉上一轉，興許能瞧見什麼，一抬頭便瞧見了紅衣盛裝的女子站在雪地中，踢著雪，天真爛漫。

  「那，是皇后娘娘麼？」我輕聲問道。

  小玉遲疑一會：「是皇后娘娘。」

  樹枝下的紅衣女子像極了冬日中的一朵彼岸花，眉眼如畫，朱唇揚起，玉手拎著裙擺歡快的跳著，踩得雪地上一片水澤。

  未來的及上前說上兩句話，卻想到了那頭趕來的徐華夫人，兩人一照面，徐華夫人便婀娜行禮，揚聲笑道：「妾身聽說娘娘最近病著，這皇上連懷了孕的玉容都來不及照顧，索性是那孩子沒什麼大礙，娘娘這邊倒是欣喜的很。」

  紅衣女子停下腳步，神情呆滯，良久，才輕聲道：「徐華夫人你頭上的那隻蝴蝶，可真是漂亮。」

  徐華夫人一怔，未想到皇后娘娘會突然冒出這句話，只好賠笑道：「娘娘，這是妾身嫁進皇宮的時候，侍寢的那夜皇上為妾身戴上的。娘娘應是知道，這後宮中的嬪妃侍寢，若是做的好，皇上便會將金山銀山賞下來。」

  紅衣女子想是真正的傻了，只顧著一旁痴笑，雙手攏著袖子，「是元尚給你的麼？他人可真好。」

  聞聲的人大約都是臉上一黑，如今這天下，能夠直呼皇上真名還喚的這樣順暢，只有皇后娘娘了。

  只是，再怎樣得寵，這個皇后都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傻丫頭。

  「嵐葉。」我開口，朝著那紅衣女子喚道，一手背在身後，攏了團術法。紅衣女子抬起頭，見到我一時笑逐顏開，歡騰的跑過來：「元尚說，我該喚你嬸娘。」

  我朝著她扣袖一禮，柔聲道：「皇后娘娘喚本王妃一聲嬸娘，本王妃沒有什麼可以贈給你的，剛剛瞧見路上有一樹桃花開的不錯，嬸娘帶你過去看看。」

  徐華夫人那旁恐是被前幾日的事嚇得夠嗆，一時間也忘記了行禮，只孑身站在雪地中。傻丫頭一聽賞花便如孩童一般，扯著我的袖子，清聲道：「冬天還會有桃花，嬸娘你莫不是騙我的，嵐葉想去瞧瞧。」

  我握住她的手，回了句：「好，我帶你去瞧瞧。」

  冬日中開了一樹桃花，自然是個稀奇事，等我二人趕過去的時候，早已有宮人在梨花樹下小聲議論，她瞧著桃花盛開的模樣笑的歡快：「嬸娘，你真的沒有騙我」

  我乾巴巴的笑了聲：「自然是沒有騙你的。」若是早前告訴我，這個傻丫頭便是小狐狸，我定是膛目結舌許久也不敢相信，只是她笑起來的模樣，我太過熟悉。

  手指攀上她的肩膀，試著將自己的仙氣渡給她，她明眸如仙，只傻傻的望著一樹桃花……

  那半仙氣還未來的及渡進她的身體，恍然感覺到腰上多了一道冰涼的力度，我訝了訝，難道這天劫來的這樣早？我不過是想勻一些仙氣給她罷了，斷不會影響她凡人的命脈。

  那股力道來的兇猛，絲毫不等我反應便將我拉進了一處白茫茫的幻境。

  纏繞在腰間的水鏈鬆開，將我生生甩了出去，好在我法力根基夠好，才勉強站住了腳，待清楚瞧清楚那個拉我進來的真兇後，我差些一失足掉下幻境，「丹青。」

  她勾起唇角，握著水鏈的手腕用力一甩，水鏈頓時化為虛無，抬袖間手中卻多了一柄劍：「你不過是冥界小小的司命，竟然敢和我影淵哥哥住在一處，你可知道影淵哥哥的真身？」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我淡淡嘆了口氣，裝作不在意的撫著袖子：「原來，你是吃醋了。」目光挪移到她手中那柄說不上來的劍：「怎麼，是想殺人滅口？」

  她握著劍，眼神中的凶戾強了幾分：「放肆，影淵哥哥乃是如今天帝，本郡主勸你，打哪來的就回哪裡去，不然，本郡主今日便了結了你！」

  「了結？」或許是三十萬年來，從未有人敢同我這般說話，我一時間竟有些興奮：「是用你十幾萬年的修為來了結我，還是用你手中的那把破劍來了結我？」

  「你！」她咬著牙，怒氣燒紅了雙頰：「本郡主告訴你，這是本郡主從卯日星君那裡特意討來的星雲劍，對付你這種下面上來的東西，綽綽有餘。」

  卯日星君……我抬起頭，眯了眯眼睛，「你倒是準備的十足，單憑這一把劍，便有信心打的過我？」

  自洪荒伊始，陰陽便不得兩生，冥界的子民，自然是最怕這把劍，即便是我，因著在冥界修煉了幾十萬年，也對這柄劍心有餘悸。她既然能想到討這柄劍，恐是真正恨了我搶她心上人。影淵啊影淵，你可是將我害苦了。

  她揚起劍刃：「本郡主既然討了這把劍，自然是要了結你，哪怕賠上我這十幾萬年的修為，我也不怕。」

  那廂怒火三丈，見我不肯放手，便擰緊了眉頭，提劍砍了過來。劍刃的餘光灼傷了我的眼睛，我抬袖一遮，便透過澄清瞧見了她刺過來的身影，總歸是顧及著他與影淵的關係，只側身閃過去。

  幻境中因著強大的靈力有幾分崩塌之勢，我揮袖灑下一層法術，固定了幻境，定身同她道：「好歹你也是鳳凰族的公主，天族的小郡主，我們大可光明正大的打一次，你法術不夠使了這個幻境幾近崩塌，你還要同我廝鬥下去麼？」

  她道：「休得與本郡主狡辯，本郡主知道你怕了，若是這幻境真的塌了，本郡主大不了與你同歸於盡。」

  我咽了口冷氣，心頭顫了顫，看來她真的是一門心思想讓我死……果真惡毒。

  出神之時她已然提劍旋身飛了過來，我掃了一眼幻境中的裂縫，掌心只好凝了一團仙法，抵住了她的劍刃，她不過片刻便有些體力不支，額上布滿了汗珠，我道：「你還要同我打麼，這星雲劍若是真的砍了我，是會傷的厲害，只是你根本沒辦法近我的身，丹青，本座看在你是影淵表妹的份上，留你一條命，你好自為之。」

  她皺著眉頭，身子懸在半空，我一撒手，她便被靈力裹了兩團，甩在一旁，許是靈力用的太多，她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中的怒火卻是許久未熄滅下去。「你竟然如此厲害……」

  打既然打過了，我便理了理袖子，轉身準備離開，聽她痛的呻吟，有些憐憫：「你且快些離開，本座走了後便會解了這片幻境，若是……」

  後來脊背上一陣冰涼，我的身子猛的一顫，須臾光陰好似有千團火焰灼傷著後背，痛不欲生，我皺緊了眉頭，聽著劍刃從血肉中擦了一條縫，女子虛弱的笑道：「我說過，大不了，便同歸於盡。」

  我身子大約是被星雲劍給傷的厲害，背上火焰灼燒著傷口，引出額上一層又一層的汗珠。「你這樣，便想與本座同歸於盡？」我轉過身，只顰眉看著她，她餘下的幾分力氣已經消散，一雙深淵般的眸子瞪大，咬了咬唇角的血，復又昏了下去。

  幻境虛弱的厲害，我抬起自己的手掌，看著掌心中的靈力消散，有些心慌，一揮袖便離開了幻境，撤了最後一層結界。

  幻境中的時辰與人間並非一般無二，只片刻時間，回到人間之時便已經天暗下來。

  我拖著虛弱的身子，任由朦朧中散去的兩抹仙氣，剛剛下了雪，如今竟然又暗的這樣厲害，眼前有些模糊，竟看不見東西。

  背上的傷口痛的厲害，直到瞧見那富麗堂皇的宮門後，才扶著冰涼的牆頓下腳步。

  許是血染濕了後背的衣裳，已然分不清那究竟是汗還是什麼東西，鼻息前瀰漫著腥味，方停下腳步，便忽然聽見東天有一道雷，在漆黑的夜空中劃破寧靜，攜了一道光，直直的劈過來。

  我沒了力氣去躲閃，看來在凡間動用了術法還是驚了上蒼，本是想受這一道雷之後便好，只神思凌亂的站在樹下，等著雷劈。

  或許，這看起來很傻。不過，意料之中的雷劈並未真正劈下來，有人倏然扯住了我的袖子，應是不知曉我背後有傷，便一隻大手蓋了上去，痛的我不由得悶哼一聲。

  他揮袖撤去那道天雷，驀然間瞧見了我的模樣，語涼道：「是誰將你傷成這樣？」

  我看著他，玉容上添了兩分惱怒之氣，一時有些想笑：「總算是見到你了，不然便要被你的小情人一劍給劈死了。」

  他不由分手的抱起我的身子，安慰道：「不要害怕，我帶你去療傷。」

  「沒用的。」我咳了一聲，皺著眉頭：「我身子太虛，恐怕是不能自己恢復了，你將我身上下兩層仙力罩住，我可不想沒了法力變成凡人。」

  他頓了許久，才淺聲道：「好，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