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難得的溫存

  阮溪最終去了西山療養院。

  

  選擇這裡，是因為已經瘋顛的母親不會注意到她的狼狽與傷心。

  現在，她就坐在母親的對面。

  母親已經平靜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具有攻擊性，也不會隨意侮辱罵。

  不過看向人的眼睛是冷漠的木然的空洞的，明明在看著你，眼中卻沒有你。

  顯然，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不能自拔。

  阮溪和她就這樣對面枯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阮溪才將自己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認真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起來。

  這裡並不是頂樓那間防守嚴密的病房了，而是處於一樓，單獨的一室，不僅有單獨的衛生間，還有一個不到二十平的小院子。

  院子雖小，卻布置得很有情調，有一方小池塘，裡面養了許多尾金魚，而池塘上面大部分用木板封住了，木板的上面搭了個涼棚。

  涼棚的四周懸掛著劍蘭、綠蘿等綠色植物，涼棚的中央則放了一個小桌子，桌子上面擺著精緻的茶具，還有一個銅製小香爐，和屋子裡薰香的小香爐一模一樣。

  最特別的是，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口山泉，泉水清洌甘甜回味無窮。

  護士說這些都是按照歐辰的吩咐布置的，他說希望方蓉住在這裡能有家的感覺，也希望方蓉能喝到用山泉水泡製的茶水來保證健康。

  護士告訴她這些的時候，眼裡充滿了羨慕。

  她以為他們是一對情深意篤的情侶……

  阮溪起身站起，伸手去扶方蓉，「媽，我們出去坐坐？」

  方蓉沒有說話，只是溫順地由她扶著往外走。

  將方蓉扶著在桌前坐好，阮溪去打水燒好茶，細細吹溫了，這才雙手奉到了母親的手上，「媽，喝杯茶吧！」

  方蓉接過，一口喝盡，木然地放下杯子，眼珠不曾轉動一下。

  「再喝一杯吧。」阮溪再度斟上。

  她又機械地喝了。

  阮溪眼睛莫名發紅，低頭輕笑，「媽，你知道嗎？把你送進來，我真的很不願意。我怕你在這裡過得不好。可是現在，看到這樣平靜的你，我卻放心了。這些年來，你一定過得很煎熬很痛苦，腦子裡的那根弦一定時刻處於緊繃的狀態。現在難得的清靜，你一定很舒服吧？如果舒服，那咱們就一直住著。不用擔心吳美娜，歐辰既然答應了捧她，她就一定可以成為光芒四射的大明星。她會有錢又有前途。到時候，就算我供不起您了，她也完全可以供得起您和吳建國。你們一家三口會很快樂幸福地住一起。那時候，您一定會對從前釋然，從而原諒我爸曾經對您的傷害，原諒我的出生給您帶去的痛苦。如果能那樣，我就知足了。哪怕不能再呆您身邊，哪怕離開歐辰，我也能活得很好。可能永遠都無法富裕，可是一定會像個平凡人一樣充實而忙碌。那是我想要的生活。」

  如果母親能一直這樣，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在她的印象之中，雖然母親幾乎很少離開過她，但她們從來沒有過這樣直面而坐的機會。

  她更不曾像今天這樣對母親說過心裡的話。

  說出來後，心裡的憋屈與憤怒瞬間得到不少緩解。

  這時，護士送上晚餐。

  份量不多，卻很精緻。

  阮溪先餵方蓉吃了之後，自己才就著她的碗隨便吃了點。

  吃完之後，天已黑了，小院子裡亮起了五彩燈光。

  阮溪倒地而臥，看著夜空點點繁星說：「媽，您知道嗎？我很喜歡看夜空里的星星。可我一直堅持著不去看，因為我希望能等到有一天，您可以陪我一起看。」

  話音未落，方蓉突然就睡在了她身旁。

  她又驚又喜地轉頭，卻看到方蓉閉著眼睛打起了鼾……

  有那麼一刻，她有著深深的挫敗感和失落感，但很快她又笑了。

  母女倆能並頭睡在同一塊地方，已經是她從來不敢奢望的幸福，如今她得到了，她還在奢望什麼？

  她悄悄地朝母親一點點靠近，當終於挪到母親身邊，她縮了縮身子，將頭輕輕地靠在了母親的肩膀上，然後笑著看著滿天的繁星說：「媽，我的願望實現了。您終於陪我看了一次星星。真好。真好。」

  這天晚上，阮溪看了很久的星星，直到眼睛再也無力睜著了，這才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含笑地任由睡意將自己拉入夢鄉。

  聽到她輕微而歡快的呼吸聲，方蓉緊閉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下兩道熱淚……

  阮溪第二天是在鳥語花香中醒來的，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毛巾毯。

  可這條毯子明明是她從屋裡拿出來蓋在母親身上的。

  現在這條毯子卻蓋在她向上，難道是母親出於本能的母愛給她蓋上的嗎？

  一時之間，她感動得鼻子直發酸，轉頭向身邊看去，只見母親依然睡得很沉。

  微黃的晨曦中，母親的面容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恬靜，讓她的心柔軟一片。

  她將毛毯輕輕地蓋在了母親身上，然後悄悄起身站起，快步離開。

  她直接去了食堂，跟他們說了來意，得到他們的允許後，動手做了碗雞蛋瘦肉麵，上面放了些師父才從菜園子裡採摘回來的龍鬚菜。

  做好之後，她送回房間，看到母親已經醒了，也已經洗漱過，像往常一樣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發呆。

  阮溪將面送到母親面前，將筷子塞進她手裡，溫柔輕笑，「媽，趁熱吃吧。」

  方蓉也不看她，接過筷子低頭吃起來。

  吃得很大口，顯然是餓了。

  阮溪悄悄站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

  昨晚母親無意識的溫存讓她心裡有了深深的眷戀，所以不舍別離，不願意說那種不吉利的話。

  她要好好地活著，哪怕前路充滿荊棘，也得咬牙前行。

  因為只要堅持走下去，就一定會看到曙光！

  走出療養院，正好碰到一輛剛下客的的士，她便立即上了車。

  一個小時後便抵達了別墅，她下了車，走上前對守門的保鏢說：「開門讓我進去。」

  保鏢用極不友好的目光冷看她一眼，「我們接到上面傳來的通知，不准放你進去，也不准您在這裡逗留！請速度離開，不要為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