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愚不可及

  「姐夫，接劍！」隨著一道稚嫩的聲音，一把綠鯊魚皮鞘的長劍向劉協飛了過來。

  「啪！」

  劉協反手抓住長劍，順勢掣劍而出，月光流淌在劍身上，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劉協這時才注意到，扔給他長劍的正是董駿，此時這小子正站在人群里，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他的神色倒是瞧不出一點慌張來。

  「我這就成姐夫了？」劉協輕笑一聲，「這小子倒是自來熟。」

  正在此時，裴元紹的砍刀已經向劉協疾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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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

  劉協眼疾手快，閃身躲過這一斬，同時劍莖敲在裴元紹砍刀的刀脊上。劉協本身的力量並不比裴元紹大，但是他這一招用的卻是巧力。頓時，裴元紹被震的虎口發麻，險些便握不住砍刀。

  但裴元紹堪堪穩住身形，砍刀便又向著劉協橫削而來。

  劉協欺身上前，反轉長劍，劍刃貼著劉協的手臂，卻直刺入裴元紹腋下！

  「噗——」

  血光崩現，裴元紹右手的神經被劉協瞬間刺斷，手裡再也握不住砍刀。

  「啊——！」裴元紹慘叫一聲，砍刀頓時脫手。

  劉協沒再給裴元紹喘息之機，頭也不回，左肘便向後一記強力的肘擊。

  「嘭！」

  這一肘正中裴元紹面門！如此近的距離，裴元紹連基本的防禦都不做不到，頓時整個人飛擊飛了出去。

  裴元紹撞在大寨的木柵欄上，吐出一口老血，這才摔落地面。此時，方才還大喊大叫的裴元紹，已經是奄奄一息。

  劉協剛要走過去再補上一劍，旁邊的董駿卻道：「姐夫，您大人有打量，不跟他一般計較。但是裴元紹這種小人，肯定不會念您的好處，反而還會再咬您一口。所以，您還是把他交給俺來處理吧。」

  劉協聞言一怔，自己什麼時候說要放過裴元紹了？

  但是看到董駿臉上狡黠的笑意，劉協瞬間明白了。眼前這些人曾經是裴元紹的嫡系，他們之所以反水投靠周倉，只因為周倉以仁義待人，而裴元紹卻殺虐無道。

  在他們面前，如果自己能樹立一個寬仁形象，反而更能服眾。如果自己對裴元紹趕盡殺絕，這些人雖然嘴上不敢反對，但心裡難免不把自己當成第二個裴元紹。

  因此，此時最好的方法，還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惡人自有董駿來當，反正他就算再惡，這些山賊也不歸他管，他是無所顧忌的。

  心念及此，劉協也不由得點點頭，暗道：「好機靈的小子，看來婉君認他當弟弟，反而是撿到寶了啊。」

  嘴上卻輕嘆了一聲：「哎......畢竟是一個山寨的兄弟，我是下不去手的，隨你處置他吧，我去跟周二當家說一下這裡的情況。」

  說完，劉協將劍交還給董駿，也不再看裴元紹，轉身向大廳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已經不用再看裴元紹了，因為他知道，董駿肯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

  董駿提劍來到裴元紹身邊，冷笑一聲，猛然一劍刺入裴元紹左腿之中！

  「嗷——」

  裴元紹又發出一聲哀嚎，董駿雖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力氣卻是奇大，這一劍直接穿過裴元紹的大腿，刺地了土地里。換言之，也就是直接將裴元紹釘在了地上！

  之後，董駿不慌不忙的從臥室里抱出一匹錦緞來，在裴元紹面前緩緩打開。頓時，裡面塞著的硫磺灑了裴元紹一身。

  然後，董駿將錦緞蓋在裴元紹身上。

  這時，裴元紹就算腦子處於半昏迷狀態，也明白董駿要做什麼了。他連忙聲音嘶啞的哀求道：「馬兒......別，別這樣......我的錢，我倉庫里所有的東西都給你......你放我一條活路，求求你，你放我一條活路吧.......」

  董駿冷笑道：「裴爺，你方才，可曾想過放我姐和我姐夫一條活路？」

  「我......」裴元紹剛說出一個字，董駿一腳踢在裴元紹嘴上，立刻打斷了他的下文。

  「你當初怎樣對別人，就應該想到別人會怎樣對你。」說著，董駿燃起千里火，向著裴元紹身上輕輕一丟。

  「轟——！」

  頓時，一團烈焰從裴元紹身上升騰而起。

  被油浸透的錦緞，加上下面的硫磺，無疑都變成最佳的助燃劑。幾乎只是兩個呼吸的光景，裴元紹就徹底變成了一顆人形火球。

  「嗷——」

  裴元紹發出不似人類的悽厲慘叫，想要在地上打滾滅火，無奈腿上插著劍，整個人已經被釘在了地上。想伸手拔劍，他的手已經被燒的只剩下了一團焦炭，再也握不住任何東西了......

  烈焰之中，滾滾濃煙升騰。

  空氣中，人肉燒焦所產生的惡臭瞬間瀰漫開來。

  周圍的二十幾個山賊，連一句話都不敢說。此時，他們只覺得很噁心，也很恐怖。

  雖說山賊乾的都是殺人放火的勾當，但是燒死活人的場景，他們也還是第一次見。看到火焰里的裴元紹迅速的萎縮，血肉逐漸焦黑、燃燒......

  眾人望向董駿的眼神，都帶起了濃重的畏懼。新大當家的是個仁義君子，但是他這妻弟，卻實在是個招惹不得的魔頭啊！

  與此同時，接風宴的大廳之內。

  周倉如老僧入定般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呼吸勻暢，雙目有神，哪裡還有半分喝醉的模樣？

  劉協一步一步走向周倉，與他面對面坐下。

  周倉好像早就料到劉協會來一樣，絲毫不覺得驚訝，反而招呼道：「大當家的，你來了？」

  「周爺，好手段。」劉協冷笑道，「好一個借刀殺人！」

  「大當家的，俺是個粗人，你說的這是啥意思，俺不明白。」周倉咧嘴笑道。

  「非要我說破嗎？」劉協道，「你跟我在樹林裡對戰的時候，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你其實早想除掉裴元紹，但是又不想因為山寨內訌，使你威望下降，造成一部分人跟你離心離德的後果。

  所以，當你發現我的戰力可以除掉裴元紹之後，你就一口答應讓我做大當家的。其目的，就是為了讓裴元紹將矛頭對準我。如此一來，若裴元紹殺了我，你只要準時出現，抓他一個現行。那麼，坐實了『謀害大當家的』這一罪名，裴元紹在山寨里自然再無立足之地。反而，若是我殺了裴元紹，替你除了這個心腹大患，你應該還有後手來對付我，是不是？

  現在，我來了。你還有什麼後手，一併亮出來吧。」

  「俺沒有後手。」周倉望著劉協的眼睛，認真的道，「俺確實不想再和裴元紹混在一起了，但是立你為大當家的，這是出自俺的真心，俺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是看人還是能看明白的，你比俺高明，這一點俺是毫不懷疑的。

  至於元紹......當年俺和他一起闖黃巾，那時候俺們跟著大賢良師，滿腦子想的都是推翻狗皇帝，建立一個屬於百姓的，人人有飯吃，有衣穿的時代。那些年的元紹從來不干欺負百姓的事，他是個好人。

  但是後來，大賢良師死了，黃巾軍也散了。俺們這些人流落四地，還被官府通緝，只得上了山，俺跟元紹也斷了聯繫。

  等到再見元紹的時候，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他總是想著殺人，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家，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他看到別人打不過他，他就一定會衝過去，將人給殺了，將錢和女人都搶來。

  一開始，俺還想勸他別濫殺無辜。但是他聽不進去，還說俺這叫婦人之仁。俺實在沒轍了，留著他，他只會繼續殺更多人，但是除了他......當年他救過俺的命，而且他落魄的時候來投奔俺，俺現在卻要把他殺了，這事兒俺干不出來。

  但是，俺看得出他對你起了殺心，可是俺知道，憑他那幾下子，根本殺不了你。所以，俺乾脆就把你倆湊一塊兒去。其實，再他執意要殺你之前，俺也勸過他......他不聽，俺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原來如此......」聽完周倉的解釋，劉協心裡忽然有些感動，「周倉，你果然是個仁義之人。那我也開誠布公的跟你談一次，讓我做大當家的，你究竟願不願意？如果你不歡迎我，我和婉君另找出路存身，這山寨還是由你周倉來當家。如果你真的下決心讓我當家，那從今以後，咱們就是親兄弟。」

  周倉笑道：「俺都說了，俺這個腦子當不好家，你是有大本事的人這個大當家的，還是你來當更合適。」

  「你腦子不好？」劉協也笑了，「我看你雖然外表跟牛似的，實際上卻比猴兒都精。說實話，你身上有一點還真讓我羨慕。你的聰明，我能比得上，但是你這種讓人一看就覺得你傻的做派，我卻是學不來的。」

  「大當家的，你這是.......夸俺呢？」周倉撓了撓頭，疑惑的道。

  「《論語·公冶長》裡面有這麼一句話。」劉協道，「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

  說到這裡，劉協的雙眼也望向周倉，滿含深意的道：

  【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