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錦衣夜行
2024-06-09 12:31:14
作者: 凌小千
曹節來到荒院的時候,眼圈依然是紅的。
一夜暴雨,曹操前往視察堤防,臨行前卻給曹節下了死命令:「今天晚上哪兒都不許去,乖乖在家呆著。」
曹操還是心疼姑娘的,這麼大的雨,這丫頭這麼瘦再給淋出病來可怎麼辦?
野丫頭,今天晚上你可不能再亂跑嘍。
雖然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曹節正在跟曹操鬧彆扭的氣頭上,自然看曹操做什麼都不順眼,曹操本是好意,但在曹節眼裡,這分明就是對自己的軟禁!尤其門口還派了一隊虎豹騎,帶隊的還是那個冰山臉曹子桓,這不近人情的小鬼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差把房子給圍起來了。
曹節心裡掛念著晚上的約會,一邊暗自祈禱著希望劉協今晚不要去,一邊卻又想盡一切辦法要出去與劉協見面,女人的矛盾性,在這一刻表現無遺。
但無論曹節怎麼軟磨硬泡,曹丕依然是那副冰山臉,永遠都是一句話「父命難違」,就硬生生將曹節擋了回去。
折騰了一晚上,好容易等到雨小了些,曹操從堤防上回來了,這時候天也快亮了。
曹操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安慰女兒,可曹節一見曹操,卻是所有委屈一起爆發,衝著曹操高聲嚷道:「這樣你滿意了吧,你是我爹,我什麼都要聽你的是不是,我從來就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是不是?你一定要每時每刻的盯緊了我,恨不得把我軟禁起來是不是?很有意思嗎?我是人,我也是有些有肉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曹孟德聽話的工具!」
連珠炮一般的哭喊,頓時將曹操滿臉的笑容一點點打了回去。曹操盯著淚流滿面的曹節看了半晌,想要伸手幫曹節擦去眼淚,卻又被她躲開了。
良久,曹操辛酸的長嘆一聲:「好,你去吧,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沒有人會攔你了。」
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里,沒有一個能讀懂這位梟雄的寂寞,無奈與淒涼,還有深深的疲倦。
曹節哭著沖了出去,腳步不停的往偏院去尋劉協了。
清晨,雨還在不停的下。
曹節披著一身蓑衣,卻還是被雨水打得濕透。今天她沒有穿那身天藍色的皮甲,而是一身女裝,使得原本英氣的她,平添了三分溫柔嬌媚。
當她看到那個人站在屋檐下,被凍得微微發抖,在那裡呵著熱氣搓著手時,她幾乎是控制不住的撲了上去。
劉協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卻已經被曹節一下子緊緊的保住:「雨這麼大,你為什麼還要過來,為什麼還要來,你這個笨蛋。」
劉協輕笑著柔聲道:「因為我答應過你的。對你,我不會再失約了,安心吧。」
聽到劉協溫暖的話語,曹節哭的更加厲害,卻將劉協抱得更緊了些:「你......這個笨蛋。」
日子一天天過去,悠閒的讓劉協覺得幾乎是身在天堂。
雖然依然有千里衛監視,但劉協已經熟悉了他們的監視手段和作息時間,要避開這些人的視線,已經和玩兒一樣簡單了。
白天的時候,有嬌俏可人的婉君陪伴左右,橫琴弈棋,或者給她講講前世那些催人淚下的故事,每每都會逗得她眼圈紅紅的,緊緊抱著自己不肯撒手。
到了晚上,則就去教那位自己依然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學格鬥術,她的身上卻又是一種獨特的魅力。近身短兵格鬥,兩個人難免會有些肢體上的觸碰,而這姑娘已經不再抗拒,反而會面色微紅,撒嬌似的瞪劉協一眼。
有時候氣氛會莫名的有些曖昧,但是兩個人誰都沒有說破。也許那位姑娘和自己一樣,喜歡這種神秘和曖昧的感覺吧?
皇帝這工作,只要不是做明君,就不會太累。劉協一個傀儡皇帝更是悠閒的可以,二十多天來,只進行過兩次朝會。曹操定的規矩是每十天一朝,劉協倒也落得清閒,西涼馬家的人進京面聖,劉協也只是象徵性的見了這位號稱忠臣的馬騰一面,甚至連錦馬超都懶得見了。
當然,如果傳說中的那位馬雲祿跟著來了,劉協倒是不介意看兩眼。
朝有婉君,夜有佳人,身體素質也在一天天增長,看來最多再用半年,就可以恢復到前世的水準。
劉協甚至覺得,這樣過一輩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反正這天下遲早是要統一的,是不是自己統一又有什麼干係?
兩世為人,劉協已經將名利看得很淡。他向來是個知足常樂的人,覺得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抓住眼前的幸福。
勞心費力,去爭那些未知的,沒有得到東西,能不能成功尚且不說,就算真的爭到了,那東西也未必有想像中那麼好。
得隴望蜀?何必呢?
但,劉協這種安逸的日子持續了不到一個月,卻在某一天的夜晚被驟然打破。
是夜,繁星當空,輕雲掩月。
荒院裡,老槐樹下。劉協手中把玩著一把精鐵鍛造的短劍,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若有所思。
這把短劍是這丫頭昨天晚上送給自己的,想來總是玩木刀,她也不耐煩了。看來,自己是該教她一點兒更厲害的招數了。
可是這丫頭現在出手又沒個輕重,那些攻擊要害的重手要是教給了她,萬一在外頭闖了禍怎麼辦?
要不今晚教她飛刀得了。
劉協把玩著短劍,心念及此隨手一擲,只聽得「嗖」一聲短暫的破風聲響,短劍精準的釘在了二十步外偏殿的窗欞上。
「還不錯,底子還在。」劉協滿意的點點頭,旋即又道,「這丫頭怎麼還不來?她居然會遲到,這可真是難得。」
但正在此時,忽聽得一陣破風聲,之後便是重物的落地聲。
就在自己身邊不遠,就是從偏殿的房頂上滾落下來的!
劉協心中一驚,趕忙跑過去查看,卻正看到一身天藍色皮甲的曹節面色慘白的躺倒在地。她的眼神迷離,嘴角猶自掛著鮮血,眉頭緊蹙,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劉協一把抱起曹節,卻發現她後背上受傷更重。
在後背靠左肩的地方,一個銅錢大小的血洞正汨汨的冒著鮮血,那血的顏色也不對。即便是在夜晚,劉協也一眼看出,那傷口是有毒的!
看到劉協,曹節卻如釋重負般的笑了笑:「抱歉......我,我來晚了......」
「別說了!」劉協一時間怒火萬丈,同時也焦急萬分,厲聲道:「誰將你傷成這樣的,告訴我!老子這就去宰了他!」
曹節的臉色越發痛苦,但還是盡力搖了搖頭,艱難的道:「小心......錦衣人......千萬不要......與他為敵......」說完,曹節再也撐不住,昏倒了過去。
與此同時,皇宮另一處偏殿內。
一個身披錦袍的少年將軍推門走了進來,之後,將一支半尺長的飛槍在披風上抹了抹,擦掉上面的血跡後,這才好整以暇的收好。
殿內,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而在這盞油燈周圍,則有文有武的坐著五個官員模樣的人。
一個滿臉鋼針般鬍子的雄壯中年漢子見少年回來,當即問道:「我兒,怎麼樣了?」
少年將軍輕笑一聲:「父親放心,我錦馬超要殺的人,還能逃得掉麼?那傢伙背上中了我的裂星飛槍,兩個時辰之內,毒氣攻心,必死無疑。」
「孟起將軍。」旁邊的一個文官打扮的中年人面色一肅:「兩個時辰,足夠那個人說出很多事了。」
「無妨,那丫頭開不了口的。」馬超冷笑道,「我這裂星槍的藥性之所以可怕,就在此處。中我槍者,三十個呼吸之內必然昏迷。兩個時辰之內必死無疑,然後,再過一個時辰屍體就會化為一灘血水,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旁邊又一個文官道:「董某自然是相信『錦衣馬超』威名的,不過我們這次所做的事實在太大,也太冒險,走漏半點風聲,就有萬劫不復的可能。所以咱們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啊。」
馬超撇了撇嘴:「這我當然明白。董承大人放心吧,那丫頭不過是無意間路過咱們這偏殿而已。有我負責警戒,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所以她應該不會聽見什麼機密的,再說現在她是必死無疑了,董大人還怕她會泄露天機麼?」
旁邊馬騰顯然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比起這個來,我倒是更關心,我們的皇叔為什麼沒來?」
董承冷哼了一聲:「曹賊現在對皇叔的監視越發嚴密,皇叔根本抽不出身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馬超卻冷笑道:「我看他怕的不僅僅是曹賊吧?」
剛才說話的王子服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光,不動聲色的按了按腰間的佩劍:「孟起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馬超張狂的「哈哈」兩聲大笑:「王大人,你們是不是以為別人都是傻子?陛下中毒這事兒,始作俑者就是這位劉皇叔吧?嗯,看王大人這麼緊張,您不會是劉皇叔的內應吧?」
「你......」王子服氣的發抖,按著佩劍的手越發緊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夠了。」董承面沉如水,一聲厲喝,「咱們不管怎麼做,誰不是為了大漢社稷?現在起內訌有意義嗎?劉備下毒那事兒,無論如何就算過去了,就讓他成為無頭案就得了。現在的問題,是這個!」
董承說著,將一張絹布在桌上展開:「你們來看看,這上面有沒有什麼紕漏?如果沒有的話,就簽上名吧。」
馬超湊過來一看,這絹布上的字赫然都是用血寫就的。只見上面寫著: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權臣操賊,出自閣門,濫叨輔佐之階,實有欺罔之罪。連結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皆非朕意。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元老,朕之至親,可念高皇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除暴於未萌,祖宗幸甚!愴惶破指,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負!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有點意思......皇帝密詔?」馬超饒有興趣的問道。
「是。」董承面無表情道。
「字倒是像......但也僅只是像而已,仔細看的話,這絕不是皇帝的字。最關鍵的一點,為什麼皇帝連印都沒用,這樣一份密詔,能有什麼效力?」馬騰當即看出了這份詔書的破綻,「董大人,這樣一份密詔,怕不是矯詔吧?」
「哈,哈哈哈......」董承笑了,卻是一直在笑,並不回答馬騰的問題。
「你笑什麼?」馬騰冷聲道。
董承道:「壽成將軍,我的西涼太守,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咱們的皇上,哪有膽子寫這麼一份詔書?不過只要有詔書,咱們就有了大義之名,就可以誅殺曹賊!別看曹操現在勢力強大,當年的董卓,勢力比曹操差嗎?還不是死在呂布一人之手?
咱們現在有一個勇武不下呂布的孟起將軍,再加上朝野人心向背,又有劉關張三人為內應,在外面還有袁紹向曹賊施壓,咱們何愁大事不成?」
「名不正!」馬超忽然一字一頓的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董承冷笑:「明白了,你們西涼人還真是難打發。說吧,壽成將軍,你是不是又想加碼了?是不是漢中太守已經不能滿足你的胃口了?」
馬騰沉聲道:「我只要你一個承諾。事成之後,羌人入關,朝廷將羌人等同漢人對待,不得歧視,不得壓迫,從今以後羌人正式入漢籍,居漢地。董大人,如果事成,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
董承思慮半晌,咬了咬牙道:「好!事成之後,羌人入漢!」
馬騰微微一笑:「很好。既然如此,我們就等著你董大人動手的信號了,但願你儘快『正名』,告辭了。」
馬騰說完,輕輕一抱拳,帶著馬超閃身出了偏殿。
確認二人真去的遠了,王子服這才道:「董大人,您還真敢答應啊。羌人如漢,後患無窮,您怎麼這麼痛快就答應他了?」
董承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餅畫的大一些,不過為了讓獵犬更有幹勁兒罷了。王大人,你可別忘了,狡兔死,走狗烹。他馬壽成跟咱們根本不是一條心!這個人如果只是匹夫之勇,也就罷了,關鍵,他是個聰明人啊。太聰明了,聰明的我不想留他。」
王子服疑道:「這話怎麼說?」
董承道:「他已經把咱們下一步給看透了,能看透下一步,說不定,就能看透下兩步。現在,我還真不敢完全信任這傢伙了。咱們最好再想一個辦法,全憑馬超出手,不一定靠得住啊。」
王子服似懂非懂,想了半天,卻又問道:「那咱們下一步是什麼呢?」
董承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王子服一眼:「蠢!還用問?下一步自然是找我那皇帝女婿,『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