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花園裡的石頭（3）

  房間中的於重安依舊在盯著那根繩子，猶豫著自己該怎麼做。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打開，小巧的身影快速鑽了進來。

  小冬看了於重安一眼，將門給關好，然後筆直的走到了後者的面前，一言不發的站著。

  「……」

  「……」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一會，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小冬開始挪動著謹慎的步伐，朝著於重安緩緩靠近，就像一隻柔弱的兔子走向一隻雄壯的獅子。

  當她來到於重安的身邊後，特意看了一眼後者的表情，然後張開了雙臂。

  她想要擁抱嗎？

  於重安下意識的想要張手，但手腕上的阻力感卻提醒著還有一根繩子的存在。

  想到小鞦韆叮嚀萬囑咐的「不要解開」，於重安只能對著小冬說道：「我的手被小秋綁了繩子，抱不了你。」

  「……」

  小冬湊近看了看，也不知道姐姐是什麼用意，所以皺了一下眉頭後就走開了。

  她走到於重安身邊，然後將雙手放在後者的腿上，身體輕輕的飄了起來。

  於重安習慣性的併攏雙腿，這幾乎成了他的反射條件，因為這樣能讓孩子坐起來更舒服。

  但這一次小冬並沒有選擇坐在他的腿上，而是挨著他一起坐在了床上。

  兩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小冬抬頭看著於重安刀削般的下顎線，回想起那片滿是冰雪的山脈。

  在那一天，她得到了先祖賦予她的任務，那是貫穿她一生的【天啟】。

  「在不久的未來，一個漫漫長夜將會出現。」

  「它非常的黑暗，人們不可避免的會倒下，而用那雙傷痕累累的雙腳重新站起來是很困難的。」

  「當那個時候來臨，孩子，盡你所能保護你必須保護的東西。」

  這是先祖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但即使到了現在，她也無法完全理解裡面的意思，只是一直都明白著一個詞——保護。

  她要保護的對象就是身邊這個冰冷又溫柔的男人，所以她現在必須要做點什麼。

  看著於重安手上的繩子，就像罪人一樣將其綁著，年幼的孩子實在無法理解。

  在她看來，自己的哥哥並不是壞人，反而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可即便有人認為哥哥是壞人也沒有關係，她會負責將這些人趕跑，因為她的任務就是保護哥哥。

  她慢慢抬起身子，筆直的站在小秋的床上，朝著於重安的後背走去。

  原本應該是寬厚無比的後背，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起來有些瘦小，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彎了腰。

  她輕輕摸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哥哥，你能不走嗎？」

  於重安低著頭，選擇了沉默，他現在還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如果你不走，我會很高興的。」看見他不說話，小冬又補充了一句。

  這時，於重安猶豫了好一會才回答道：「我想我應該離開。」

  「為什麼？」

  「我有必須離開的理由，但我不會走很遠，我依舊可以遠遠的看著你，然後保護你。」

  「不要。」小冬晃著小腦袋，帶著又長又卷的頭髮隨意擺動。

  於重安本想著再說些什麼，但耳後那輕柔的聲音讓他無法再繼續往下說。

  「我想問你一些問題，你能回答我嗎？」小冬問道。

  「可以。」

  「用最簡單的回答。」

  「……好。」

  小冬停頓了一下，「如果我感到傷心了，你會怎麼想？」

  這個問題本來可以用很多複雜的想法和詞彙來解答，但於重安還是按照了小冬的要求，儘可能的答案簡單。

  「感覺不好。」

  就在這時，小冬摟住了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的後背上，讓他的腰微微挺起。

  「那就別走了。」

  孩子臉上的溫熱從他的後脖頸上傳來，暖烘烘的，心裡莫名的感覺到很舒服。

  「如果你走了，我會傷心的。」

  「我以後會回來的。」

  「但我現在就會傷心。」

  小冬的聲音很輕，卻又充滿了光亮。

  那吐出來的淡淡熱氣，仿佛吹散濃霧的清風，將早晨地平線上的第一縷微光投射到他身上。

  孩子並沒有說什麼大道理，只是直率的表達著自己的內心。

  然而也正是如此，深深的觸動著於重安的心靈，讓他僵硬在原地。

  一直以來，他一直在探索孩子們的個性，幫助她們完成自己的願望，儘量給出正確的引導，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她們在這裡生活得幸福。

  然而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這一段旅程他一直都在參與，四個孩子、他、守護者和雞寶寶構成了整個「於家」。

  他們在一起共度的時光太多了，建立的關係也太過深厚，少了其中的任何一個，這個家都不完整。

  孩子們不希望他離開，他選擇逃離只是因為他自身的問題。

  既然是自己的問題，那就不是孩子們的錯。

  要是這樣的話，為什麼要讓她們因此而傷心呢？

  曾經他有考慮過將所有的一切告訴孩子們，然後請求她們的原諒，但最終認為孩子們無法承受這麼大的打擊，所以還是沒能說出口。

  不過小冬的態度讓他有了一個全新的觀念。

  未來會發生什麼現在還無法確定，孩子們是否會受到「天域」的影響而觸碰到那些禁忌的記憶也是一個未知數。

  但如果他因為還沒發生的事情而選擇離開這個家，孩子們將不可避免的受到傷害，這才是一定會發生的情況。

  況且他們所有人都變了，四個孩子不再是之前時間線的孩子，而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

  經營好看得見的現在，要比害怕那看不見的未來要正確的多。

  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他和孩子們的關係都已經無法切割，將會成為記憶的一部分永遠的存在於她們的腦海中。

  想到這裡，他那成為一團亂麻的大腦像是找到了線的源頭，能夠一點點的整理清楚。

  同時，在他改變想法的瞬間，再次看向手中的繩子時，這已不再是連接他和「於家」的紐帶，而是變成了由他過去所形成的枷鎖。

  撕裂。

  他將繩子掙開的剎那，心中為之一松，就像溺水的人被拉出了水面，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小冬。」

  聽到呼喚，小冬放開了手，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的後背。

  於重安緩緩站起來，轉身對著孩子張開手臂。

  小冬咧嘴一笑，走了過去。

  隨即，於重安將胳膊放在小冬的大腿後側，將她抱了起來，寬大的後背挺得直直的。

  這個動作既自然又熟悉，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裡。

  「你不走了嗎？」

  「不走了。」

  小冬笑得很開心，伸手放在他的頭上，開始梳理有些雜亂的黑色頭髮。

  「你在幹什麼？」

  「你的頭髮亂了，不精神。」

  在整理完後，小冬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盯著於重安的眼睛說道：「如果你再這樣，告訴我。」

  後者淡淡一笑，輕柔的摸著小冬的捲髮，「不會了，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真的嗎？」

  「恩。」

  「……對不起。」他真誠的做出了道歉。

  聽到這個回答，小冬笑著用手摟住他的脖子，讓頭舒適的躺在他的肩膀上。

  「沒關係……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