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一副軀殼
2024-04-25 13:02:34
作者: 邱秋秋
我叫宋棲,出生於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七。
據說,我出生那年,一連下了三個月的雨,秋收因此被耽誤,莊稼全都爛在了田地里。
而我出生當天,我娘進門時腳下一個打滑,摔了一跤,然後整整疼了七八個小時,結果還沒生下我就沒了氣。
是我奶剖開我娘的肚子,將我取了出來。
當時的我因為憋得太久,剖出來時臉色青紫,已經沒了氣息。
後來她抱著渾身青紫的我去了一趟後山,再回來時我已經有了呼吸,在她懷裡睡得香甜。
而我爹,算著我娘快生了,在趕回來的路上遇上泥石流,屍骨無存。
我出生的第二天,就失去雙親。
可奶奶卻沒讓我天煞孤星的名頭傳出。
她總抱著我,說我是個福星。
村里總有嚼舌根的婆娘,但奶奶總有法子讓她們閉嘴。
我在奶奶的庇護下,長到了十八歲,我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回來的那一天,奶奶高興得合不攏嘴。
可我未曾注意過,她的眼裡流露著一絲悲傷,那悲傷裡面,又夾雜著一絲驚恐。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奶奶那時,已經預料到了我未來的苦難,她心疼,可又無能為力。
因為彼時我的右手腕上,赫然出現了一條若無的紅線,因著我沒有仔細看的緣故,才沒有注意到。
可是奶奶卻看到了。
我的眼睛,也開始看見一些不存在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很模糊。
我只以為是因為高考壓力太大,所以才會那樣。
「奶奶?怎麼了?你幹嘛一直看我的手腕啊?」
奶奶看著我白皙的手腕上露出的紅痕,笑道:「我們囡囡出息了,佛主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然後,她牽著我進了小佛堂跪了一夜,還勒令我不能讓香燭斷了,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就應了下來。
畢竟老太太總是神神叨叨的。
第二天一早,天剛擦亮奶奶就把剛睡下的我從被窩裡拽出來,嘴裡念叨著要送我去學校。
「奶奶,還沒到開學的時候呢,我還想再陪陪您呢。」我睡眼矇矓的抱著她乾瘦的胳膊撒嬌。
奶奶一貫寵我,可這次我使出了渾身解數,老太太都不為所動。
看她板著一張臉,氣鼓鼓的模樣,無奈之下我只得乖乖起身收拾行李。
臨出門前,奶奶塞給我一個存摺:「囡囡,這裡面是你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我接過打開一看被裡面的數額嚇了一大跳,裡面是整整十萬元!要知道,現在村里能有個萬元戶可都是稀奇的。
我抱著她就想哭卻被她打斷施法,「別哭了,老太太我還硬朗著呢,快些去吧,待會趕不上車了。」
「好,奶奶,你在家多保重。」
我提著行李,揮手告別她。
我沒有問她錢是哪裡來的,因為我知道,問了她也不會說。
殊不知,這一走便是永別。
奇怪的是,隨著我搬進學校,那所謂的幻覺就沒再出現過,我也沒有當回事,只當是這段時間休息好了。
我滿十八歲那天晚上,奶奶給我來了電話,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東西。
「我的囡囡長大了,以後就留在讀書的城市,不要再回我們這個小山村了。」奶奶半開完玩笑半認真道。
「奶奶,您胡說什麼呢,我怎麼會不回去呢。」我鼻音有些重,離開家好幾個月,我想家,也想她了。
以前我過生日,奶奶總忙前忙後,給我準備長壽麵,給我做粉紅粉紅的壽桃,她總說:我的囡囡要長命百歲。
「傻孩子,你呀,好好讀書,奶奶還等著你接奶奶去大城市過好日子呢。」
「啊!」
泡麵碗裡面,赫然多了一張扭曲的臉,我嚇得雙腿發軟,不敢動彈。
「囡囡,囡囡?」奶奶焦急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我驚魂未定的又看了一眼對泡麵碗,那張臉已經不在了。
原來是錯覺,我鬆了一口氣。
「沒事奶奶,剛剛出現了幻覺,您吃飯了嗎?」我在心裡不斷的安慰著自己,試圖轉移話題。
奶奶還沒來得及回答我,我就聽到隔壁林嬸子叫她,奶奶匆匆囑咐了我晚上八點以後千萬別出門之後就掛了電話。
還不等我細想奶奶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抬頭就對上了一張坑坑窪窪的臉,它一雙腥紅的眼死死地盯著我,口水順著它的嘴角流到我的衣服上,眼珠子還因為瞪得太大落了下來。
它的胳膊肉眼可見的變長,淡定的撿起眼珠子安上後,還舔了舔嘴唇。
窗外風聲呼嘯,好似鬼哭狼嚎,宿舍的白熾燈忽閃忽閃的,不穩定的電流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此情此景,將它本就可怖的面龐襯得格外瘮人。
「咔」的一聲,那不堪重負的白熾燈到底是熄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巨大的聲響嚇得我原地蹦了三尺高。
屋內徹底陷入黑暗,只有她那雙泛著綠光的眼睛還亮晶晶的。
我看到她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識地想逃……
可我的腳像是被灌了鉛一般,半點挪動不得。
「你……,你是誰?」我壯著膽子,艱難的開口。
冷汗早就打濕了我單薄的衣衫,一陣冷風吹進來,凍得我直哆嗦。
當然,也可能是嚇的。
回應我的,是她桀桀桀的笑聲。
我頭皮陣陣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沉重的腳步不斷儘量往後挪動著。
身後的凳子絆倒了我,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扎進我的手心,鑽心的疼痛瞬間席捲全身。
但,我還是忍著疼痛和恐懼迅速坐起來,雙手撐在身後曲著腿,顧不得手心和小臂上傳來的陣陣劇痛,不斷的往後挪。
無濟於事,根本無濟於事!
它靠我越來越近,它的臉上爬滿了蛆蟲,隨著它的動作,一個接著一個的掉在我的身上。
巨大的恐懼下,我拼盡全力張開嘴,卻連救命兩個字都卡在喉嚨里喊不出來。
它粗糲的手指划過我的臉頰,我的身體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昏了過去,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她說什麼:好一具軀殼,以後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