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救我

  陸離其實忍不住想像過很多次：在那紅色的蓋頭下面，究竟會是怎樣的模樣？

  可當這時，當他真的和那蓋頭下的容顏面對面時，所有的想像都大相逕庭，而又黯然失色。

  他這次猜錯了：這棺材裡躺著的不是紙人，而就是那新娘的屍體。紅色的蓋頭下，是一張恬靜清秀的臉。

  

  新娘的容貌並算不上出眾，五官也很普通。她舒眉合目，仿佛只是安靜地睡著了。在其他不相關的人眼裡，這張臉毫不張揚的樸素，和恐怖的陰寒氛圍似乎極不相襯。但對所有玩家來說，這張臉卻讓人心中大駭——

  只因那低眉微笑的神情，和寺廟裡的神像一模一樣！

  那是神像的臉，是那詛咒的邪神的臉。

  忽然——安睡的屍體睜開了雙眼！

  陸離全身的肌肉瞬間僵硬。他緊繃的手臂想要舉起榔頭做出反抗，可是卻無法辦到。極度的陰寒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把他一動不動按在了原地。

  下一秒，新娘坐了起來，伸出寒冷如冰的雙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的感覺像潮水一樣吞沒了他。逐漸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面目慈悲的神面勾起了它的唇，對他即將迎來的死亡微笑。他感到自己的雙腳離開了地面。殘存意識的控制下，他用全部的意志力控制揣在兜里的左手——動了一下拇指。

  指尖移動，觸碰到了緊握的手機屏幕——按下了發送鍵。

  事先編輯好的簡訊被他發送了出去，只有短短兩個字：【救我。】

  收件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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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剝奪呼吸的情況下，人從窒息到死亡，大約需要三分鐘。

  陸離從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漫長過。從發出簡訊已經過了多久了？剛剛，自己真的成功發送了嗎？還是說，手指的移動只是他的錯覺？

  脖子上被阻塞的血管用力地跳動擠壓著彼此，他的臉想必已經變得紫紅。可就連那痛苦的感覺也在逐漸遠去：他想起了李強軟倒在地上的身體。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忽然——一股全然不同的陰寒，從他的背後傳來！

  他模糊的視線里，一雙慘白的手越過他的肩伸了出來，抓住了那掐住他脖子的手臂。緊接著，骨頭毛骨悚然的碎裂聲在耳邊響起。

  陸離有瞬間的恍惚：是他的脖子斷掉了嗎？但很快，他聽見自己的喉嚨里發出巨大的吸氣聲——是空氣，終於湧入了他的胸腔！

  「哈啊——」他大口喘息著，本能地用力吸入久違的空氣。迷亂的黑點在他眼前亂閃，肺部因為劇烈的呼吸而痙攣咳嗽。但是——他還活著！

  新娘歪了歪腦袋，那慈愛如佛的臉上變了表情。突發的異變讓它困惑，它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面前這個瀕死的少年背後，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個半邊腦袋碎裂的女鬼？

  可這突然出現的女鬼就這樣抓住了它的手臂，接著用驚人的力氣捏碎了骨頭，強迫它鬆開了手！

  新娘的微笑徹底消失，它的嘴角，用力地垮了下去。骨頭的碎裂雖然讓它鬆了手，可它卻仿佛完全沒有痛覺。它揮著那骨折扭曲的手臂，血紅尖利的指甲改變目標，向著那半邊殘缺的腦袋抓了過去！

  尖利的長指甲擦著陸離的頭皮過去。卡在兩個鬼中間，他的位置非常不妙！

  夏時霓仍保持著緊貼陸離背後的姿勢。它好像完全沒有躲閃或格擋的概念，任由新娘的手「撲哧」一聲沒入了它的腦花。陸離感到一團冰冷的糊狀物落在了自己的肩頭——他不願去細想那是什麼。

  夏時霓抬起了手，狠狠抓住了那沒入自己腦袋的手腕。它爆發出怨毒的嘶吼，震得陸離一陣耳鳴。隨著它的動作，新娘的手腕處也傳來了心驚膽戰的碎裂聲！

  可是沒有痛覺的新娘毫無反應，那隻手繼續深入向內。毛骨悚然的聲音在後面響起，陸離腦海里出現了那半邊腦袋被生生扯下的情景！

  儘管都是鬼，但是二鬼的力量懸殊卻立刻顯現了出來。夏時霓不過是個人怨念演化的厲鬼，不僅被封印在手機里，至今也只殺過一個人而已。可它對上的新娘，卻是導致全村人死亡的詛咒之源，甚至是近神的存在……

  新娘的嘴角又重新上揚了起來，它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傢伙頂多只能拖延一點時間。它的手繼續向下，快要搗碎那整個腦袋……

  可是夏時霓好像一點沒意識到實力的差距。它怨毒的雙眼死死盯著面前新娘的臉，竟然扯著插在自己腦袋裡的胳膊往外拉，目光向要把眼前的傢伙撕碎！

  厲鬼可怖的嘶叫震得陸離腦袋發昏。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這兩鬼接著打下去，夾在中間的他才是被第一個撕碎的那個！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的片刻間。陸離的手握上了榔頭：目前局面唯一的生機，就是先和新娘一起解決掉身後的夏時霓，再找機會逃跑。

  至於夏時霓，雖然有點對不起它的出手相助，但是，它畢竟是個鬼。留在身邊，遲早也是得解決掉的。

  陸離這樣想著。可是，他卻在這時猶豫了。

  無數次站在生死邊緣，做出概率懸殊豪賭而從未有瞬間猶疑的陸離，卻因為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在這時停住了動作。

  關鍵時刻的停頓是致命的。他看著新娘逐漸放大的指甲，直衝面門而來！

  「叮鈴——」

  先前的場景重現。又是性命攸關的場景，清洌的鈴聲再度響起！

  「叮鈴，叮鈴，叮鈴……」不對！

  陸離立刻反應過來：這聲音不同於之前蘇念晨手上的鈴鐺，並沒有給他靈魂受到震顫的感覺，音色也更暗沉一點。而且這次，那鈴也不止搖了一次，聲音持續響了好一會兒。

  但是，那紅色的長指甲，卻硬生生停在了他的鼻子前。新娘的表情完全改變了——那神像上從容俯視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怨恨……和恐懼？

  陸離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這樣強大的厲鬼，在恐懼？

  奇怪的是，夏時霓也沒有受到鈴聲的影響。它這時輕鬆地撤出了插在腦子裡的手，接著就向停在原地的新娘狠狠抓去！

  它撲了個空。新娘幽怨地看了到嘴邊的獵物一眼，然後飛快地轉身就跑！

  這是什麼情況？陸離正疑惑，忽然心有所感。他向左邊抬起頭：

  只見不遠處的山坡頂上，月光映照出兩個佇立著的黑色剪影。其中一個身形高大圓潤，目測足足有四五米高，身側垂著一對巨大的手臂。比起人形，那更像是一個比例奇特的猿猴。而在這個高大的怪物旁邊，站了一個人。

  只見那人的手舉在空中——正是他搖響了鈴。

  陸離瞳孔一縮。出於本能，他幾乎下意識地向著那個方向邁步……可是下一秒，那兩個剪影突然在他的視線里憑空消失！

  陸離頓住了腳步。直覺告訴他，這個突然出現又消失的神秘搖鈴人，就是這一切真相的關鍵！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卻沒有注意自己的身後。

  夏時霓的腦袋在剛剛的衝突中更破敗了不少，而那雙勉強還嵌在眼眶裡的眼球從逃跑的紅衣上挪開……

  轉向了，身前的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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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忽然覺得一道極其陰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這才猛地回神。完了，這裡還有個極其難辦的傢伙！

  他心裡叫苦。先前的疲憊再加上窒息瀕死，他光是站在這裡都用盡了全力。短短几個小時內，他已經在鬼門關走了好幾遭，閻王爺都要眼熟了吧。

  上次夏時霓出來後，不知為何什麼都沒說就消失了，甚至還給他提供了關鍵的線索。可是這次——是他率先叫它出來，又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他完全無法預料它下一步的舉動。

  他的雙腿顫抖著，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可是被方才擠壓後的氣道用全力才只發出嘶啞的氣音，他想了想，乾脆放棄了說話。

  冰冷的手臂環抱住了他的脖子——就像第一次現身時那樣，夏時霓緊緊貼住了他的後背。

  難以忍受的冷意從背後的皮膚透進來，陸離不適地皺眉。可是緊接著，夏時霓撫摸著他臉頰的冰冷的手指，竟然伸進了他的嘴裡！

  陸離瞳孔地震，可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那修長的手指向前一路壓迫到他的喉口，他的眼裡泛起了淚水，喉嚨痙攣地乾嘔，想要吐出侵入的異物。

  ……回報……喜歡……禮物，給你……

  不屬於自己的想法，突兀地在他的腦海里響起。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他聽見了蘇念晨帶著哭腔的驚呼和飛奔而來的腳步：「陸離！」

  聲音響起的同時，身後的夏時霓忽然消失。他失去支撐，重重跪在地上，不住乾嘔起來。

  「陸離！你沒事吧！」他感到蘇念晨的手扶住了他的肩，掌心傳來屬於活人的溫度，讓他心裡寬慰了不少。雖然很明顯，他並不像沒有事的樣子。

  下一秒，溫暖的懷抱包裹了他。

  陸離愣愣地跪在那裡，只覺得有濕潤的液體落在自己的肩頭，滾落到被掐得青腫的脖子皮膚上。可是那濕潤的觸覺並不讓人排斥——那是少女溫暖的眼淚。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太好了……」泣不成聲的話語從耳邊傳來。女孩的體溫擁抱著自己，剛才那纏繞自己的徹骨陰寒，好像漸漸遠去……

  陸離的嘴角揚起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環抱住自己的雙臂，出口的聲音卻極其嘶啞：「嗯，我沒事。」

  他半闔的眼睛看見，另外兩個人也匆忙跑了過來：「陸離大人！」「你，你沒事吧？」

  關切的面容和聲音圍繞了他，他終於支撐不住，閉上眼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