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水的小孩
2024-06-09 10:01:15
作者: 魚刀
老頭雖滿身是血,陰氣森森,但聲音卻是相當的低沉溫和,綿軟緩慢,落入許星牧耳中,竟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呆滯片刻,許星牧搖搖頭保持清醒,竟莫名將眼前的老頭和魔族大祭司雪神聯繫到一塊兒去了,「魔族的這些大魔頭都是聲優嗎?這該死的低音炮,都他媽練過的吧?不露臉的話還真把老子哄進去了!」
一想到老頭的聲音和容貌之間傳來的極大反差,許星牧頓時一陣惡寒,他根本不敢應話,只在心裡大喊,「你別過來啊!」
誰知老頭見其毫無反應,竟拎著那塊仍在滴血的胸脯肉朝著許星牧那邊慢悠悠走來,邊走邊笑,「小朋友,別客氣啊,吃一塊吧,不吃容易出事的。呵呵,你別這麼害怕,我是好人,不會害你的。」
他看似老態龍鍾,頭髮蒼白,但腳步一點都不慢,很快就來到了許星牧身前丈許之地,笑容愈發燦爛,露出了染血的大牙,牙縫間還夾著一絲殘肉碎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深山裡來的野人。
許星牧早就想跑了,可身臨此境,腿肚子一直打軟,動彈不得。
直到老頭來到身前,那股冷厲的血腥味飄入鼻腔時,許星牧這才渾身一震,心頭的恐懼瞬間化作強烈的腎上腺素飆滿全身,漸入八品的劍氣也在此刻傾力而出,狠狠的斬向老頭。
他也不看結果,咬著牙直接向左側狂奔,硬生生在雜草亂石之間踩出一條小道,且隨疾風遠去。
老頭靜默在原地,任憑劍氣臨身,他自巋然不動。
等到周遭風塵散去,他搖了搖頭,又重新走回到那棵樹下,將血肉放回原處,看了一眼地面上留下的凜冽劍痕,微愣了半晌,隨後忽然笑了起來,「原來,是李太白的傳人啊......」
......
「該死!真是要一輩子做噩夢啊!」
連續狂奔半個時辰,以許星牧的腳力,估摸著得有個幾十里路了,他這才氣喘吁吁停下腳步。
身體倒是不累,有劍氣加持,他耐操得很。
主要是心情相當不妙。
身處魔族腹地,本就膽戰心驚,冷不丁又遇到一個食生肉飲冷血的老惡魔。
偏偏那老惡魔又多少有些變態,明明長著一副鬼樣子,偏偏還笑容可掬地假裝慈祥,聲音也是相當的有魅力,搞得許星牧噁心到不行,都現在還有些反胃。
他回望身後,明明鬼影都沒有一個,可他卻總是感覺那老頭就在身後跟著。
怕是心裡徹底產生陰影了。
一路向前,本以為要繼續在枯山荒嶺間流浪,可繞過一座空曠的山谷之後,所處天地竟是驟然大變。
一片紅山綠水,叢林映染,處處鳥語花香。
天上百鳥齊飛,於林間狂舞。
地上走獸其出,在山水間打鬧嬉戲。
飛禽走獸互不打擾,相處的竟極為融洽。
對於許星牧這個不速之客,它們只是好奇地扭頭看了一眼,便不做理會。
想來此間天地的安詳和平,已然讓它們感知不到半點危險。
即便是生人闖入尤自不驚。
「沒想到魔族境域中,竟還有如此福地!」
許星牧一時間呆住了,遙望著此間之景,緊繃的心神終於在此刻稍稍放鬆下來。
陽光當空而落,灑滿周身,在清風暖陽之間平靜呼吸,他頓覺身心安寧,神魂蕩漾,禁不住倦意來襲,眼見四周並無危險,便落下一圈劍意護在四周,隨後向後一仰,倒頭就睡。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閉眼的那一瞬間,天上地下,萬獸驚寂,它們全都停了下來,同時望向了倒地的那個人族少年。
無數雙閃爍著陰冷之意的眸子一一落在了他的身上,其間散露著貪婪和嗜血的光芒。
片刻後,叢林中走出了幾隻高大的身影,它們是這片領域中最為強大的惡靈山虎,邁著沉穩的步伐來到許星牧身邊,巨大的利齒好似一柄柄鋼刀,在許星牧的臉上映出道道冷光。
其中一隻山虎無比輕蔑地看了一眼散落四周的劍氣,本想一爪子全部拍散,卻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麼,猛然朝著身後看了一眼......只見山水之間,一個渾身染血的白髮老頭靜靜站在那裡,他面帶微笑,滿身祥和,看上去人畜無害。
只是在臉上那個惡魔圖案的映襯下,這樣的形象反而更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
山虎只是凝望片刻,眸間的陰冷便很快轉化為無盡的恐懼。
悄無聲息間,它們緩緩後退,重新隱沒到了叢林之中,過程中沒有一絲猶豫。
仿佛只要慢走一步就要一命嗚呼。
等到它們躲在暗中靜靜觀望時,那個神秘的老頭卻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而在這片看似安寧祥和的新天地中,一股極濃的肅殺之意也正悄然來襲,逐漸將睡意正酣的許星牧死死環繞。
夢中的許星牧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睡得極沉,想來是夢到了什麼少兒不宜的內容,嘴角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絲邪氣逼人的笑意,下身的衣擺內,小星牧高高崛起,氣勢驚人,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愣是堅挺了兩個時辰都不下去。
若非一陣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了他的美夢,只怕他得破掉自己曾經的持久紀錄。
「誰啊?哭哭唧唧擾人清夢!」
許星牧皺眉睜眼,相當不悅。
夢裡他正和白寧越、林婉清探討幸福人生呢,卻忽然被哭聲驚醒,正要起飛的感覺瞬間退卻,讓他忍不住想罵娘。
可起身瞬間,他忽覺眼前一暗,隨即看到了天上的一輪冷月,忍不住怔住了,「咋天黑了?我睡了這麼久嗎?」
周圍一片驚寂,鳥獸皆已回林。
可不遠處的那條河邊,卻有小孩的哭聲傳來。
聲聲入耳,無比悽厲,代入此情此景間,頓覺無比瘮人。
許星牧本不打算理會,從白天來看,這地方雖看著不像鬼蜮,但畢竟是魔族的地盤,多少帶著點陰森,最好還是不要亂跑。
而且大半夜的忽然在陌生的河岸邊聽到小孩哭聲,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搞不好是惡靈作祟。
無論如何,掉頭就走才是正解。
可許星牧靜聽片刻,卻忽然感覺小孩的哭聲中似是有種奇怪的魔力,自己剛剛想要轉身,內心深處很快便會湧出一種類似於同情和不忍的心緒。
隨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自責。
仿佛若是不去救人,自己便要永遠接受良心的譴責。
「該死!中邪了啊!」
在這種情緒的催使下,許星牧抬起的右腳艱難放下,禁不住心中愈發猛烈的道德譴責,竟情不自禁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隨著距離的接近,小孩的哭聲愈發清晰猛烈。
許星牧甚至能聽到河水裡的撲騰聲。
他鬼使神差加快了腳步,就在轉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後,眼前驚現出一條大河,冷月照耀下的河面波光粼粼,有清冷的霧氣自其間升起,有種異樣的美感。
可河水中央一個正在哭喊求救的小孩卻將這份美感打破。
小孩看著不過七八歲,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恐懼和無措,此時他只剩一個腦袋露在水面,看著隨時都會沉下去。
「大哥哥,快救救我啊!」
小孩猛然間看到了許星牧,驚恐的面容間頓時露出了一絲狂喜,他艱難將手從水裡露出來,對著許星牧使勁揮手,可是沒過多久便無力垂落。
此時他的口鼻也不停地落入水中,眼看著呼吸都有些困難,情況萬分緊急。
許星牧心中也很著急,很想下去救人,但此情此景卻又讓他感覺無比怪異。
理智告訴他,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小孩?而且他是怎麼落到河水中央去的?
按照小孩的年紀和體力,如果落入河中,怕是不過數息便會沉下去,怎麼就能剛好撐到自己過來?
無數個漏洞在提醒他,這個小孩很不對勁!
可很快,小孩的哭聲便消失了。
許星牧瞪眼一看,冷月照耀下的河水中就只剩下一小撮頭髮了,小孩沉下去了!
一股極濃的負罪感在某種詭異的情緒襯托下,好似潮水來襲,瞬間將他心頭的那一絲警惕沖得乾乾淨淨。
此刻他再無顧慮,心想管他呢!救人要緊!
一個小毛孩罷了!就算真是鬼,也是個小鬼,自己分分鐘就能擺平!
心念至此,許星牧體內所有劍氣頓時全部匯入雙腳,他隨即縱身落入大河,飛速踏水而行,不過三息便去到了河中央,掌心向下,以極快的速度將已經閉上眼的小孩從河水裡拎了上來。
上岸的那一刻,許星牧剛要以北境劍息救醒對方,可小孩卻忽然自己睜開了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剛的落水昏迷是裝出來的。
他雙瞳清亮,表情莫名一喜,不知是獲救後過於高興所致,還是看到許星牧感到很開心。
除了滿身濕漉外,小孩的神色間哪裡還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後怕和驚慌?
這可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反應啊!...許星牧心裡咯噔了一下,他與小孩對視了一眼,總感覺對方的眼神有些不對勁,雖有孩童貫有的清澈童真,但更多的,卻還是一絲異樣的歡喜。
這種歡喜並不像個孩子該有的情緒,因為過於的赤裸和直接,帶著一絲難言的炙熱渴望。
就好像,某些人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或是發現了自己的獵物上鉤後,而出現的一絲欣喜若狂。
許星牧下意識想要將懷裡的小孩丟在地上,可不知為何,那股奇怪的負罪感再度來襲,又給他來了次道德綁架。
他深吸一口氣,只能任由小孩坐在自己的腿上,拽著自己的衣襟,然後望著小孩問道,「小朋友,你從哪兒來的?怎麼一個人跑到河邊了?」
小孩很快便回應道,「大哥哥,我是南村人,家就在前面不遠,阿娘讓我來帶獵物回家,我卻貪玩下水抓魚,不小心就掉進水裡了,幸好大哥哥你及時出現,要不然我就見不到阿爹阿娘了。」
說話時他的語氣相當平靜,語言組織能力也很強,單從話里聽不出什麼毛病。
但許星牧心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
因為這個小孩表現得太冷靜了!說出的話就像是程序化的回答,完全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該有的反應。
許星牧自問就算是自己落水獲救後,只怕都無法如此淡定。
這小孩,不簡單啊!
莫非魔族的領域中也有俗世,而這裡的人都他媽的心智早熟?
許星牧強行壓下心中所有負面情緒,忽然又問道,「你剛才說帶獵物回家?什麼獵物?你這小胳膊小腿還能打獵?」
這又是一個疑點,誰知小孩很快指了指不遠處的灌木叢,「是阿娘阿爹白天打得窩,專門用來抓野兔的......」
說完他很快起身,拉著許星牧往前跑去,果然見前方出現了一個灌木叢,往深處一看,裡面有個隱秘的深坑,放著兩個捕獸夾,其中一個空空如也,另一個上面,則有個受驚的小兔被鋒利的刀片割裂了雙腿,做困獸姿態。
小孩歡呼一聲,趕忙跳下去,一邊很熟練地解開捕獸夾,一邊拎著小兔的耳朵將其帶出深坑,隨後咯咯笑道,「大哥哥!你救了我一命,阿爹阿娘會感謝你的!你跟我回家吧!」
「啊?」
許星牧本能地想要拒絕,誰料小孩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拖著他往所謂的南村狂奔而去。
中途許星牧試著想要掙脫,卻發現小孩的那隻手好似鋼箍一般焊死,根本擺脫不掉。
一股寒意瞬間湧上心頭,許星牧喊道,「小朋友,你先鬆開我,我自己可以走!」
小孩並不理他,也不回頭,只是一手拽人,一手拎著兔子,往前路狂奔......借著冷月下的幽光,許星牧注意到,原本只是傷了一條腿的兔子,此時竟然已經死去。
而小孩的那隻手,不知何時已從兔耳的位置上,挪到了它的脖頸處。
蒼白的小手上布滿了青筋,想來用力極狠。
「鬆開!」
許星牧瞳孔地震,登時屏住呼吸,他又是一聲大喝,見小孩依然無動於衷,體內劍氣驟然驚起,剛要動手,身前的小孩似是感知到了劍氣的威脅,突然止步,隔著夜色朝著前方放聲大喊,「阿爹!阿娘!快出來!獵物想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