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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翰林院的故事

2024-06-09 09:57:09 作者: 魚刀

  許家門前,許星牧抬頭仰望許久,直到那道飛馳的劍光徹底沒湮沒於天邊,他才重新低下頭,神情有些恍惚。

  他沒想到,劍聖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可怕的魔族雪原。

  

  那裡是人族的禁地,也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傳聞中那位與天同壽的魔君早已在很多年以前便已進入超品,實力深不可測。

  即便是大夏朝最強大的書院院長,也無法從魔君手上討到任何便宜……甚至他這次孤身前去雪原,早已和大夏朝斷了三天聯繫,就連書院的鎮魂鏡都已無法感知到院長的氣息。

  只怕已凶多吉少。

  劍聖此行去接他,且不說能不能成功,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只怕都是個問題。

  雖相處不久,但劍道羈絆已然常埋心中。

  許星牧竟有了一種對老友的懷念感覺。

  劍聖走時的那些話,像是成了臨終遺言。

  想到這裡,許星牧呆愣了片刻,他忽然走入內屋,掏出了那把許老爹用來打造棺材的斧頭,對著身前虛空開始做劈砍、直刺、橫插的動作,三組為一下,連續進行,一直做了兩個時辰,堪堪夠三千下。

  原以為會感到十分疲累,可不知為何,揮斧三千下,竟然連汗都沒流一滴,反而越來越精神。

  原本瘦削的胳膊似乎都變得飽滿了些。

  他有些不解於身體的變化,直到體內劍識中傳來劍聖留下的聲音,他才恍然大悟。

  「我還在你的體內留下了一道劍識,用予監督。你若當天沒完成訓練量,劍識便會戳你的屁股。」

  這是劍聖口述的原話。

  還有一句話劍聖藏在了劍識中,「若你能堅持揮劍,直至達到三千下,便會激發我留在劍識中的一縷元氣。它會不停修復你的身體,讓你不會感到疲累和痛苦,直到你的體魄強度,能夠達到八品的門檻,它才會功成身退,與劍識一起消失。」

  許星牧聽完後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感受著體內那股源源不斷的力量,和不知疲倦的勢頭,總覺得有些不太好受。

  片刻後,他在院內扛起了一堆柴火,置於肩頭雙手固定好後便開始做深蹲的動作,以前個位數都會雙腿打顫的負重深蹲,此時兩千個快速掠過,他依然精神抖擻,趕緊又加練了兩百個。

  接下來便是連續大跳,從街頭至街尾來回一趟,剛好五百個,做完後神清氣爽。

  黑夜深沉,不知不覺子時已過,許星牧沒有半點睡意,他沿街狂奔,開始二十里的跑步訓練,沒用半個時辰便已完成。

  坐在門前的那塊石板上,他感覺整個身體通透輕盈,所有經脈似乎都已打開,夜風吹來,通過他的毛孔鑽入身體內,以至於四肢百骸中都有種清涼襲人的舒爽感覺。

  與夜風一起進來的,還有天地間的一縷縷至純靈氣。

  它們在許星牧的身體內一遍又一遍的穿行流動,將那些後天堆積的污穢血脈全部沖洗乾淨,留下來的,則是最適用於修行者的先天之氣。

  當體積足夠龐大的先天之氣不斷融合後,所精煉出來的那一點白色水滴般的朦朧氣息,便是他正式修劍後,所產生的第一縷真勁。

  從後天之軀過渡到先天體魄,直至出現修行者特有的真勁,他只用了不到四個時辰。

  劍聖的傳承和劍識元氣自然給了他極大的幫助,讓他可以不知疲倦的修行,隨時隨地的感悟。

  但現在的他還並不知道,自身的修行天賦以及堅持不懈的毅力,才是他修行如此迅速的最關鍵點。

  他不知哪裡來的心思,忽然對著屁股下的石板落了一拳。

  拳落瞬間,體內修煉出來的那一縷真勁主動出擊,在下落的過程中激起了一陣劇烈的風躁聲。

  而那塊比拳頭要硬上無數倍的石板,竟然在他的肉拳下出現了數十道裂紋。

  看著眼前這一幕,許星牧面無表情,內心卻忍不住驚起波瀾,「這便是修行者的力量嗎?」

  他靜心沉入識海,試著往象徵著八品的那柄藍色小劍上點了一下,可卻沒有半點反應。

  理論上來說,單從武夫體系上劃分,只要擺脫了後天之軀,體內出現了真勁,便已經進入了八品武夫的行列。

  但他行的是劍道,雖與武夫一樣前期以打磨體魄為主,但要求卻更為苛刻。

  一定得揮出劍氣,才能進入劍道八品。

  而劍氣,可以理解為,大量的真勁提純後的進階版氣息。

  它更加強大、精純、鋒利、不可摧折。

  所以同級別的劍修,要從根本上碾壓武夫。

  許星牧深吸一口氣,他打消了同步訓練,加快修行進程的念頭。

  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若是執著於進步,便毫無節制的修行訓練,導致識海中雜念太多,很可能就會走火入魔。

  子時三刻,天黑的深沉,但他卻並無睡意。

  先天體魄帶來的精力相當旺盛,即便連夜不睡,只怕也不會感到疲累。

  他想了想,朱如是已經被送往京城,雷公和知縣夫人被秦戰所殺,桃源縣中恩怨皆消,自己似乎已經沒了牽掛。

  該入京了。

  那裡才是他一展才華,人前顯聖的最佳戰場。

  他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於原主的生源地自然沒多少留念。

  離開的念頭一旦興起,便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他唯一在乎的,可能就是那個有著血脈感應的許老爹了。

  想了想,許星牧回屋開始收拾。

  簡單撿了幾件衣裳,帶上點銀兩,將那面聖旨仔細卷好裝上,便在夜風漸起的關頭,邁步長街,往青雲小舍走去。

  ……

  「許老哥,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件事怎麼樣了?」

  青雲小舍內,代理知縣王德發揮手斥散唱曲兒的姑娘,笑著給有了七分醉意的許平生斟滿酒,殷勤的望著他,「有沒有問下鳳麟的意思?」

  「啊?昨天你跟我說啥啦?」

  許平生這兩天喝爽了,也玩快活了,兒子一步登天,他這做父親的跟著起飛,現在整個桃源縣有誰敢不巴結自己?就連王德發這個代理知縣都得跟著自己屁股後面轉悠。

  權勢弄人啊!

  王德發急了,「就是東街林掌柜的女兒嫁給鳳麟的事兒啊!那姑娘可生的漂亮,水靈水靈的,家裡又有錢,鳳麟要是娶了她,日後行走官場,若是需要打點運作什麼的,只要一句話,要多少人家就給多少!」

  許平生「哦」了聲,他看了王德發一眼,剛要說話,屋門卻一把被人推開,許星牧背著行囊站在門口,笑道,「王大人,鳳麟今夜便要奔赴京城,怕是娶不了那位林姑娘了,您莫要再張羅了。」

  他是被這幾日的說媒給嚇怕了,女方家裡個個有錢有勢,可偏偏長得沒一個正常的,保底都是三百斤以上。

  他不禁想到了前任知縣朱如是,當年他娶妻的時候是否也是媒妁之約,看中了母老虎的家境,卻忽略了她的身材和容貌?

  王德發大驚,趕忙將許星牧請進來,「侄兒你莫要見怪,我也是受人之託,並非有意叨擾你爹,可千萬別……」

  「王大人不必多說,這些人情世故鳳麟還是懂得。」

  許星牧說道,「鳳麟走後,我爹一個人待在桃源縣中,我始終有些不放心,日後生活起居,日常消遣,還請王大人多多費心了。」

  「好說好說!」

  王德發拍拍胸脯,「許老哥是自己人,要是一個人住不習慣,搬到我家便是。」

  許平生忽然插嘴,「怎麼這麼突然?走也不和爹商量一下?這深更半夜的,你一個人怎麼出發?」

  說完他又拎起一杯酒,喝的滿是愁緒。

  兒子要走,這做爹的獨守老宅,該有多冷清?

  該不會真要搬過去和王德發一起住吧?

  那兩個人豈不是每夜都要來青雲小舍快活?

  許星牧說道,「京城那位怕是等得有些急了,久未回應,莫要讓人以為我是那種不守信諾之人,還是早點去的好……深夜趕路,一路正好無人打擾,衙門裡牽了匹快馬,到時候還煩勞王大人幫忙核銷掉……」

  「好說好說!」

  王德發拍著胸脯保證,隨後壓低聲音問道,「鳳麟,聽你的意思,似乎已經想好去哪裡了?是不是武靈候府?聽說那位將軍一直在等你啊!日後咱這桃源縣,可就全靠你這位京城的自己人多多照料了!」

  聽到這裡,許平生頓時來了脾氣,「別提了!武靈候府的那位將軍確實誠心招攬,可鳳麟卻給人家拒絕了!這你受得了嗎?」

  「啊?為何啊?」

  王德發大驚失色,「武靈候乃大夏右柱國,官拜正一品,在京城的地位那是絕對的權威啊,跟著他混,可比直入皇城六部還要厲害的多!侄兒,你怎麼想的?」

  許平生眼一瞪,忽然就罵了起來,「都怪那個該死的朱如是!」

  他這情緒一上來,剛好借著酒勁將朱如是竊詩邀功,雷公提刀殺人,以及林青仗義相救的一切因果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聽的王德發義憤填膺,跟著後面怒罵了半個時辰。

  好不容易平復情緒,王德發示意許平生杯莫停,隨後回歸正題,「所以,鳳麟其實早就答應了那位林侍讀,一旦問詩成功,日後去往京城時,一定會加入翰林院?」

  「可不是嘛!這倒霉孩子!」

  許平生無奈嘆氣,「你說這去翰林院有什麼出息?一群腐儒,撐死了是個正五品的翰林學士,白白浪費了鳳麟這一身的才華。」

  王德發聞言呵呵一笑,「許老哥,這我就得說你兩句了,官場的事兒,你還是知道的不夠清楚啊!你真以為,這翰林院像你說的那麼簡單?」

  此話一落,不僅許平生愣住了,就連許星牧都有些意外,他虛心請教道,「莫非這裡面還有說法?」

  「說法大著呢!」

  王德發難得宣教,頓時拽了起來,口氣也變得官方,「你先要記住,朝廷里的官職大小,權力高低,絕不僅僅是看品級......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龍虎山的老天師和咱們的教宗大人,他們甚至都沒有官職在身,更別說品級了,只是掛著個朝廷供奉的名頭。但你們誰敢說,他們的權力不大?朝廷里有哪位官員,敢在他們面前放肆?」

  這倒是事實......許星牧頓時想起了六部尚書當夜面對老天師和教宗大人時的卑微態度,似有頓悟。

  許平生擺擺手,「這可不能一概而論!老天師和教宗大人雖無官職,但人家妥妥的一品高手啊,翰林院的那些讀書人能和那兩位老神仙比嗎?」

  「許老哥,這個世界上,最不能惹的就是讀書人啊!」

  王德發嘆道,「他們手裡的筆頭,有時候可比老天師的那頭青牛還要厲害!能夠殺人於無形!」

  對於這句話,許星牧同樣是認同的。

  王德發這貨挺有先見之明嗎,以前只做個縣丞倒是屈才了。

  「咱繼續說翰林院,想要弄清楚這個部門的權力到底有多大,就得先知道裡面到底是幹什麼的......」

  王德發拍了拍許星牧的肩膀,「鳳麟啊,既然你即將入職,那王叔就剛好給你分析分析這裡面的門道,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許星牧這下真得肅然起敬了,王德發是真有點東西的。

  他坐了下來,恭敬遞出一杯酒,這次他沒喊王大人,而是叫了聲王叔,「王叔,請多指教......來,您先喝一杯。」

  王德發點點頭,明顯很受用,他飲酒入喉,想了想,說道,「翰林院的第一大職責,便是負責起草機密詔制和其他重要文件,有『天子私人』之稱,試問若不是絕對的核心官員,並且深受陛下信任,他能擔此重任?」

  許星牧點了點頭,「但凡涉及機密二字,必然都是國之重臣!」

  許平生這下也坐直了身子,催促王德發繼續。

  「這第二大職責,便是負責修書撰史。別的不說,就咱大夏朝最有名的那本,號稱天底下最豐富最完備的集成之作《八門問寅》,便是翰林院的那些讀書人耗時三十載修訂完成,當時一經問世,便震驚全國,就連院長大人都點頭稱讚,其影響力之深遠,足以流傳百世。另外提一句,現任的翰林學士王之渙王大人便曾參與其中。」

  「這第三大職責嘛,便是經筵侍講,為皇室成員侍讀,傳授知識和學問,乃至治國之道,有多厲害,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鳳麟,想要常與那些皇子公主打交道,你便可考慮走這條路。」

  「第四大職責,我個人認為,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職責,便是負責科舉考試的命題和閱卷工作......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大夏朝的絕大多數人才,都得先經過科舉這一關,方能為朝廷所用啊!實乃養才儲望之所,大夏朝堂之根基也!」

  說到這裡,王德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許平生,「許老哥,現在你還以為,加入翰林院,是一個多沒出息的選擇嗎?」

  許平生瞠目結舌,「真這麼厲害?怎麼以前從沒聽說過翰林院的事跡?」

  「朝廷拿出去撐門面的永遠都是皇城六部,但內部的道道,豈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王德發說道,「另外多提一句,各部的官員入職之前,其實大都會先進翰林院進修一段時間,學習朝堂的文化和為官之道。所以過去那些年,曾流傳過一句'大夏文臣出翰林'的典故,只是被舉報有大不敬的嫌疑,便漸漸被明令禁止了。」

  「而且等你進入京城時你就會發現,翰林院的大人們,雖然自身品級不高,但是認識的熟人卻全都是朝堂內部的核心人物,這你受得了嗎?那位翰林學士王大人,目前還兼任著吏部左侍郎的職位,雖然只是掛著名,但足以說明他的底蘊和背景不得了啊!據說,他和書院孔院長還走的很近,能量有多大,不用我多說了吧?」

  聽到這裡,許星牧對於加入翰林院的佛繫心態終於有所轉變......如此看來,林兄他,無意間已經給我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同時他對眼前的王德發更是五體投地,「王叔,你究竟何方神聖?竟然知道的這麼多!」

  聽到這話,王德發眼神忽然有些躲閃。

  本想搪塞過去,但架不住許家父子追問,便只好說道,「實不相瞞,我十七歲那年,曾任職過翰林院的編修,官拜正七品,只是後來犯了事,所以被貶至桃源縣,做了半輩子的縣丞。」

  「還有這事!」

  許平生好奇道,「你犯了什麼事兒?」

  王德發擺擺手,「不提了不提了,都過去了。」

  「王叔,你這不是吊人胃口嗎?快說說吧!」

  許星牧催促起來。

  王德發無奈,只好尷尬說道,「那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一不小心把當時的頂頭上司,修撰大人的夫人給睡了......事先聲明,絕非逼迫,而是她先來勾引我的。」

  似是回憶起了多年以前的那段往事,王德發的臉上忽然多出了一絲紅暈。

  許家父子對視一眼,默默鼓起掌來,「還得是你啊王德發!」

  接下來又推了幾杯酒,閒扯了幾句,許星牧便背起行囊,準備告辭。

  青雲小舍的門卻再次被推開,走進來一位穿金帶銀,腰間掛玉的中年男人。

  王德發噴出一口老酒,「老林啊!你怎麼追這兒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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