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裝慈悲

  老夫人平素喜歡禮佛，因此主動搬進了後堂水月庵清修，日夜誦經祈福，吃齋念佛。

  水月庵所在位置距離烏金閣很遠，他們走了好一陣子才到，門口的雪掃成小堆，一條路蜿蜒至庵堂。

  「柔兒，你難得來一趟，為了牧川的事兒費心了。」老夫人滿目慈祥地拉著寧雨柔的手，自從女兒進了宮後，她們母子便難得有這樣好好相處的機會。

  「母親，女兒不辛苦，先為臣，再為子，深宮規矩嚴苛，是我不孝，不能時時出宮看你，好容易出來一次，坐不了多久便又要走了。」皇后掩面而泣，脆弱得如同一隻小鹿。

  母女連心，老夫人看著皇后這般悲傷，也忍不住難過起來，一老一少抱在一塊兒痛哭。

  穆青青還是頭一回見寧牧川的母親，不知對方脾性，心中不免忐忑。

  寧牧川知道她害怕，一路上都緊緊牽著她的手，成為她最堅實的臂膀，「別怕，我母親為人和善，一輩子吃齋念佛，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心踩死，也從不苛待下人，所以不必如此緊張。」

  

  穆青青順從地點了點頭，但仍不能拋下心中疑慮。

  及至庵堂，二人齊齊行禮。

  老夫人看起來果然十分有禮，笑眯眯地招手令二人起來。

  「你就是穆青青吧！快過來，讓老婆子我瞧一瞧。」纏著小葉紫檀佛珠的手輕輕抬起，抓著穆青青的手左看右看，滿意地連連點頭，「不愧是牧川瞧上的人，貌若天仙，把那西子都比下去了。」

  穆青青緊繃著的弦鬆了松，她原以為一進來便會有一場惡戰，然而等待她的卻只有平靜，詭異的平靜。

  「老夫人謬讚。」她微微福身，偷眼打量著老夫人。

  只見她穿一身吉祥雲紋褐襖，頭上只用素銀簪子挽了個髮髻，除卻手上一串念珠，身上再無裝飾。

  樸素的真如一位出家修道之人。

  「既然來了，就一塊兒用飯吧，我這裡飲食清淡，不知合不合你們胃口。」老夫人有些歉然。

  皇后急忙道：「不妨事。」

  不一會兒桌上便擺滿了素齋，滿眼綠色，都是拿水煮的，不見一絲油花。

  玉珠替老夫人盛上一碗蘿蔔湯，那湯清澈見底，能輕易瞧見碗底的錦雞捉蟲圖。

  穆青青也盛了一碗，剛一入口便十分詫異。

  這看似清淡的蘿蔔湯明明是用雞湯煨的，只是撇去了表面的油花罷了。

  不是說老夫人吃齋念佛，不喜葷腥嗎？

  「穆姑娘可還喜歡？」老夫人忽然出聲，倒把穆青青嚇了一跳。

  「喜、喜歡……」她略顯慌張，寧牧川還以為青青是怕老夫人，悄悄將手伸向桌底，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大腿。

  穆青青咬了咬緋唇，猶豫著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寧牧川。

  「喜歡就好。」老夫人點了點頭，「你與牧川的婚事我很滿意，皇后也沒意見，不如就擇吉日辦了吧。」

  這話說得過於突然，穆青青有些懵。

  「真的？」寧牧川激動得像打了場不戰而勝的仗，瞬間沖昏了頭腦，「雖然我與青青已經私下拜過堂，可是我一直念著要給她辦一場風光的婚事，既然你們二位都同意了，那事不宜遲，不如就定在明天？」

  皇后與老夫人對視一眼，眼裡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想不到他們竟早就已經瞞著旁人私定終身了！不過好在肚子裡沒貨，不至於騎虎難下。

  「明天略顯倉促，不如就定在三日後吧。」皇后十分爽快，仿佛期待已久，「多少也要留下張貼喜字的時間。」

  寧牧川喜上眉梢，不住點頭，「好！就定在三日後。」

  在場所有人都沒瞧見穆青青的晦暗神色。

  她一勺一勺往口中送蘿蔔湯，咂摸著其中並不明顯的雞湯香味兒。

  成親也好，成親了就有更多接近皇后的機會了。

  「穆姑娘，庫房裡有件兒喜服，是我早先替皇后準備的，只不過後來她進了宮，沒能用上，不如就給你穿吧，也算是我一片心意。」老夫人十分真誠，「我已叫人拿去浣衣處洗了，你一會兒讓玉珠帶你去拿吧。」

  穆青青恭順地點頭，「是，老夫人。」

  往日裡浣衣處的衣裳都會遣人送過來，哪有主人親自去拿的道理？老夫人這舉動顯然是個下馬威。

  寧牧川緊抿薄唇，似乎也看出來了老夫人的意思。

  但他不便違逆母親，後宅的爭鬥都是小打小鬧，他只需要緊緊盯著，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

  穆青青走後，皇后也起駕回宮了。

  玉珠領著穆青青往浣衣處走，一路上腳步飛快，根本不顧忌穆青青是否跟得上。

  不過仔細想想，老夫人要給她下馬威，自然不會叫她舒坦，玉珠是聽主子命令行事的，不敢不加以為難。

  可穆青青從來就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兒，玉珠這一腳，算是踢在鐵板上了。

  「啊！好痛！」穆青青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腳，說什麼都不動了。

  玉珠只好停下腳步，轉頭過來找她，「穆姑娘怎麼了？還不快些走？到時候耽誤了您的婚事，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是我腳扭了，走不動，要不你替我拿回來吧！」穆青青小臉皺成一團，痛苦不堪。

  玉珠只好撩起她的裙邊查看傷勢，可是那隻腳踝白如凝脂，半點兒烏青都沒有，哪裡像是扭傷了的樣子。

  「你騙我？不要裝了好不好？」玉珠急著完成任務，不住催促道，「老夫人點名了要你親自去拿，我若替你拿了，她恐怕會不高興的。」

  穆青青暗自撇了撇嘴，她高不高興，關我什麼事？本來她只是疑心其中有詐，這下倒能確定了。

  既然老夫人裝慈悲裝仁善，那她也可以裝無辜裝可憐，穆青青哀嚎大叫著捂住腳，「我也很想親自去拿，可是我一步也走不了了。」

  她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令人心碎，「不如、不如你背我過去吧！」

  玉珠看了看天色，不耐煩地跺了跺腳，「唉，真是麻煩，背你就背你。」

  寧牧川躲在暗處瞧見這一幕，不禁啼笑皆非，這小丫頭，還挺會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