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舊夢難眠

  事實上，香雲紗的倉庫剛好建在村外那條大河與曬莨場旁邊的小河相交的位置。

  這是因為過去陸路交通還沒有那麼方便的時候，香雲紗的運輸都是依靠船隻水運，將倉庫建在這裡方便貨品出貨。

  而後面之所以沒有搬遷則是因為倉庫這邊出去沒有多遠就是新修的公路。

  羅刃從倉庫沖了出去，往前跑了一段就看見，寬闊的水面上，一個小男孩正在水裡撲棱著，他掙扎著想要往岸邊游來，但卻因為動作不得要領反而把自己越推越遠了。

  由於剛下了暴雨，河水又渾又急，甚至在中心的位置已經形成的渦流，這孩子已經逐漸逼近漩渦中心，如果真的被卷進去的話可就徹底救不上來了。

  岸邊有一個婦女，看起來應該是孩子的母親，此刻已經哭成了淚人，但還是在不住的呼救著。

  她一邊大聲呼救，一邊也嘗試著用樹枝樹杆等東西去把孩子拽上岸。

  顯然這個女人並不會水，否則她恐怕早就已經跳入水中去拯救自己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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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面水流如此湍急，如果是不會水的人貿然下河救人，最終的結果恐怕就是兩人一起葬身河心。

  羅刃看到眼前這一幕，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跳入了水中，朝著不遠處的小男孩奮力游去。

  岸上的女人見狀一時間都呆住了，也停止了呼救，在心裡默默祈禱這個陌生男人能夠順利救回她的兒子。

  水流又冷又急，可羅刃卻像是沒有感覺一般，他的心裡只有一件事——把那個男孩救上去。

  眼見著二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偏偏就在這時，一個浪打了過來，湍急的渦流就要將男孩捲入其中。

  岸上的母親忍不住發出尖叫。

  而就在這時，一雙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緊緊地抓住了那孩子的胳膊。

  羅刃雖然看著瘦削，可力氣竟然出奇的大，他死死地攥著男孩的胳膊，借著這股力，他又往前遊了一番，將男孩摟在臂彎之中。

  男孩已經掙扎了好一陣，此刻已經沒什麼力氣了，虛虛地趴在羅刃身上。

  不過也正好方便了他能夠直接游上岸，羅刃攬著男孩奮力朝前游著。

  水流阻力雖大，但是羅刃的水性卻極強，他拼命朝著岸邊游去，繞是如此，當他游到岸邊的時候也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他將男孩托上堤壩，岸上的母親見狀連忙去接。然而，孩子才剛剛回到母親的懷抱之中，突然一個大浪打了過來，而雨勢也越發大了起來。

  漂泊大雨傾盆而下。

  「轟隆——」雷聲炸響。

  羅刃卻是忽地一愣，只覺得周身的溫度悉數褪去，好像一瞬間墜入了無間地獄。

  他倏地瞪圓了雙眼，渾身肌肉緊繃，不住地打戰，眼前有無數畫面閃過。

  哭聲、慘叫聲、求救聲，以及與剛剛如出一轍的巨大雷鳴聲，潮水翻湧衝破了堤壩，席捲而過之後，岸上的一切盡數吞沒。

  曾經的夢想、抱負、溫情，全都葬送於此。

  「咕嚕嚕——」

  有水瘋狂湧入他的嘴裡和鼻腔，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僵直的身軀失去了控制，眼見就要朝著下方不斷墜落。

  偏偏就在這時，有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了他。

  恍恍惚惚時，他從水中被用力拉出。

  新鮮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湧入。

  「咳咳咳——」羅刃嗆水，吐出一大口水。

  緩緩回過神，一張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見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可還沒等他開口，對面那人卻搶先愕然開口，「羅刃？！」

  羅刃眉頭一皺，掙扎著就要推開那人。

  李正神色複雜地盯著羅刃，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只餘一聲嘆息。

  嘉賓們圍在他們身旁，大家本來要回去，路上卻被迎面跑來的一個少年倉皇叫住。

  對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村口倉庫那邊有人落水了，需要懂水性的人下去救人，喬星傑和謝承宇都學過游泳，當即表示要去救人。

  然而等到一群人匆匆趕來的時候，卻發現孩子已經被人救了上來，而救人的男子卻在水中浮沉，動彈不得，看起來像是抽筋了一般。

  關鍵時刻，還是李正最先反應過來。

  這老頭子不愧是從部隊退伍的老兵，雖然已經七十有餘，可力氣卻一點不必年輕人差。

  看得周圍的其他人震撼萬分。

  趙別枝和喬星傑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是他們之前在乞丐村遇到的那個男人。

  他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還下水救人了？

  趙別枝和喬星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訝異和不解。

  這人居然還是個好人？

  那他之前出言不遜又是因為什麼？

  各種問題充斥在大腦之中，但此刻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詢問時機。

  羅刃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陰沉著臉就要離開此處。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伸出來，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羅刃抬起頭，惡狠狠地看了過去，卻發現抓住他的那人竟然是落水男孩的母親。

  女人此刻眼眶紅紅的，孩子的劫後餘生讓她剛剛忍不住痛哭出聲，此刻她終於回過神來。

  「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她眼含熱淚，抓著羅刃的手不斷道謝。

  羅刃愣了愣，他抿了抿嘴，本想要直接把手抽回來，看見對方痛哭流涕的模樣，動作就突然滯了滯。

  「沒事……」他垂下眼，低聲回答。

  趙別枝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人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善惡都在一瞬之間。

  明明在之前看來如此令人生厭的一個人，此刻竟然又搖身一變成為救落水兒童的英雄。

  此刻，落水的小男孩也恢復了力氣，他拽了拽母親的衣角，怯怯地喊了一聲「媽」。

  「二娃，快給這位叔叔磕頭，是他把你從河裡撈了起來——」

  男孩也沒有多說什麼，眼見著就要真的跪下磕頭。

  羅刃的臉色猛地一變，趕緊阻止了小孩的動作。

  「不、不……」他低聲喃喃著。

  救人，對於他來說其實更像是一種救贖。

  為了這一天，他已在無盡的夢魘之中預演了無數次。

  每一次午夜夢回，回憶起那天的洪水，那些葬身其中的生命，他都會不斷地懊悔。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再努力救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