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您就當我不識抬舉吧

  張樺聞言翻了個白眼兒，利落地從座椅上站起身，朝沈秋走了幾步，伸手，「張樺。」

  沈秋伸手跟她握了握，「你好，以後請多多關照。」

  「關照你是他的事兒，有什麼程序上不懂的找我就行。」

  說罷，便雙手插兜直接走人了。

  「嘿，這人。」許頌氣鼓鼓地看向施施然走人的張樺，又憋屈又擰巴，竟是連脖頸和耳垂都氣紅了。

  「小師妹你別聽她瞎說，實驗室程序啥的我都熟，真的你相信我，我很靠譜的。」

  許頌漲紅著一張臉，語無倫次地朝沈秋解釋，急得額角鼻尖全是汗。

  「我信你，許頌師兄。」

  沈秋竭力壓下上翹的嘴角，滿臉真誠地看著他。

  「那就好，那就好。」

  

  許頌見狀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個，我看看啊，要不，要不我先領你熟悉一下環境？」

  「好。」

  回歸到原本熟悉的環境和事物，傻憨憨許頌頓時無縫切換，變成了青澀但沉穩的學術青年。

  「咱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辦公室，一般開會或者有報表要做的話，都是在這裡。這裡是更衣室，等過會兒我給你找個更衣櫃鑰匙，你自己的私人物品可以放在更衣櫃裡。進入實驗室要穿白大褂，束頭髮，不能穿拖鞋、短褲和裙子之類的。

  這裡是培養室，進入的話需要徵得三位教授的同意後才能進入；這裡是接種室，也就是……」

  沈秋認真地聽許頌一一介紹實驗室的分布和構造，面上一片認真。但其實在無人知道的上一世，沈秋在實驗室整整泡了三年半。當年導師名下的弟子中，無人能出其右。

  若不是她背後無人可依，沒有龐大資金來源支撐整個實驗過程，又孤高自傲，即不願與那群酒囊飯袋為伍，又不甘心淪為任資本左右的棋子。若非如此，當年她能到達的高度，絕對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

  跟著許頌的腳步，沈秋看著面前一架架熟悉的儀器設備，眼神中透著懷念，還有一絲悵惘和寂寥。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在她大二那年，學院領導親自找她談話，拋出一個對當時她的來說，非常具有誘惑力的橄欖枝：

  ——本碩博連讀。

  但附加條件就是，要為某生物集團長期秘密研發強傳染、高變異的人載病毒。

  當聽到條件的那一刻，沈秋跳得飛快的心跳短暫地停頓了幾秒，隨即心口泛起一股尖銳的疼痛，她緊緊咬著下唇，強自克制著不在校領導面前失態。

  她猶記得，那是一個盛夏的中午，窗外的蟬聲叫個不停，黏膩又惹人煩躁，但自她額角滑下的汗珠卻冷得寒徹入骨。

  她不記得自己當時糾結了多久，腦子裡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有些路是單行道，一旦踏足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另一個說，走上這條路的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人人走上這條路都是前途一片光明，花團錦簇，為什麼非要困縛自己繼續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日以繼夜，無止無休的半工半讀生活？

  一個說，做人要有最起碼的底線，不能因為前面有太多人突破底線，就讓自己也跟著一同沉淪。清醒固然痛苦，但總比裝糊塗的活著要好。

  另一個說，看吧，多年的洗腦終於在這裡發揮了應有的效果。你本就渺小如塵埃，奮力一搏才有可能觸摸到階級越徙的門檻，你卻在這裡遵規守矩，將自己困縛在方寸之間，簡直愚昧至極！

  她不知道那天自己究竟沉默了多久，只記得當她開口說話時，嗓音已經沙啞得厲害。她遙遙地聽見自己咬字清晰，決絕又堅定地說：

  「感謝您的好意，但……您就當我不識抬舉吧，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讓您失望了。」

  說罷，便倉惶從校領導辦公室落荒而逃。

  她不敢放任自己停下，哪怕一秒。

  自小戰戰兢兢長大，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出生被親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裡不被善待，靠著半工半讀，磕磕絆絆長大的沈秋，骨子裡涼薄得厲害，也理智現實得嚇人。

  做任何決定之前，她最擅長的就是計較得失，從小到大，這或許是她頭一次做賠本的買賣。多年的顛沛流離，使她比別人更清楚地意識到，人這一輩子，就靠一口氣撐著，但凡這口氣鬆了，人也就不行了。

  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她和野狗搶過飯，和乞丐搶過遮風擋雨的橋洞，也和路邊老奶奶搶過垃圾桶里的紙箱和飲料瓶。

  因此這個決定她做得分外艱難，她不敢保證若自己再待下去，會不會下一秒就收回剛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