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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侯爺趙穆

2024-06-09 05:26:57 作者: 黃易

  項少龍和喬裝民女的雅夫人朝別館的方向走去,一路有說有笑,非常融洽。

  雅夫人道:「武士別館我聽得多了,但人人勸我不要去,說那裡品流複雜,你那間烏氏別館和郭氏別館是最高級的,沒有點身份的武士都沒資格住進去的。」

  項少龍饒有興趣道:「我住的別館原來這麼有地位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甚至那裡住了多少武士和什麼人我也不清楚。」

  雅夫人道:「你不會連連晉住在那裡也不知道吧!」

  項少龍一驚問道:「真的嗎?」難怪那天他把烏廷威帶來。

  昨晚他盛怒而回,不會對舒兒不利吧?想到這裡,恨不得插翼飛回別館去。

  雅夫人待要說話,俏臉忽地泛起不自然的表情。

  

  項少龍循她的眼光看去,只見對街的行人里,有一群十多個武士,擁著一名軀體挺拔、霸氣十足的錦袍疤面大漢,正別過頭來,盯著他們兩人。

  雅夫人低頭向他輕聲道:「快走!」

  急步前行,項少龍滿肚疑惑,追在她身後。

  眼角瞥處,那群人分了兩名武士橫過車馬往來的街道,追了上來,其中一人高嚷道:「夫人慢走!」

  雅夫人停下來,無奈地嘆一口氣,項少龍惟有陪她止步。

  兩人繞到他們身前,先不友善地瞪項少龍兩眼,然後向雅夫人恭敬施禮,道:「侯爺請夫人過去相見。」

  項少龍本以為雅夫人定會拒絕,哪知她嘆了一口氣後道:「你們先回去,告訴侯爺我交代兩句話後便過去見他。」

  兩人不屑地瞧了項少龍兩眼,才走回對面街去。

  雅夫人惶恐地看他一眼,垂頭道:「少龍!對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了,遲些再找你好嗎?」

  項少龍無名火起,問道:「那侯爺是誰?為何一句話便可由我身邊把你搶走。」

  雅夫人哀求道:「求你不要問,我去了!」就那麼走了。

  項少龍看著雅夫人直抵那群人中那身穿華服、臉帶刀疤的大漢旁,給他抄起蠻腰,摟抱而去,胸口立時像被人打一拳般難受。

  他愈來愈弄不清楚這些人間的關係。以雅夫人的地位,怎麼像怕了這侯爺似的,還任他當著自己眼前又摟又抱,擺明要掃自己的面子。

  他呆立半晌,呼吸困難,心中充滿屈辱之情,偏又無處發泄。

  搭上蕩女確是沒趣,你永遠不知道她還有多少面首。他甚至不再想知道這侯爺的任何事,以後不要再見到雅夫人。

  蹄聲響起。

  項少龍驚醒過來,仰頭一望,見到李善和幾名武士氣急敗壞趕到,叫道:「項大哥!我們到雅夫人處找你,說你和雅夫人剛剛離開。」

  項少龍心生不祥預感,問道:「什麼事?」

  李善哭喪著臉道:「舒兒被人姦殺了!」

  這句話像晴天霹靂,震撼得他踉蹌跌退,直撞到背後一堵牆壁上,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

  掀開錦被,舒兒滿布瘀痕的赤裸身體,冰冷沒有生命地仰躺榻上,雙目滲出的鮮血早凝固發黑。致命的是纏在頸上的一條紅繩,深嵌進頸項里,下身一片狼藉。

  舒兒死了!以最屈辱和殘酷的方式被虐殺死了。

  項少龍全身冰冷,完全沒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素女的死是隔離的,他並沒有親眼目睹,而且來到這兩千多年前的時空里,一切均有點夢幻般不真實,連死亡都像開玩笑似的;雖悲痛卻不深刻,所以當他為其他事分心時,很容易把素女的自殺放在一旁,甚至忘記。但舒兒卻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在淌血!

  在旁的陶方說話的聲音像是在遠方響起般道:「今早春盈進房時,舒兒便是這樣子了,唉!我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兇手定是別館內的人。」

  項少龍什麼都不想再問。

  敢動舒兒的只有兩個人,一是烏廷威,另一個是連晉。他才不相信烏廷威有這麼大膽子,所以兇手定是連晉,他看準自己莫奈他何,至少在決戰前不敢動他,他是要不擇手段打擊自己。

  沒有人會為一個燕國送來的贈品出頭,包括陶方或烏應元在內。

  他從未像此刻般那麼想殺死一個人。

  陶方道:「不若搬來與我同住吧!我的夫人和女兒們都很想見你。」

  項少龍冷靜地把錦被將舒兒整個蓋起來,搖頭道:「不!我要睡在這裡,但由此刻起不需任何人伺候,更不要讓任何人來這裡。給我為舒兒辦後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想一想。」

  陶方憂慮地道:「少龍!千萬不要折磨自己,明晚是你和連晉比武的要緊日子,現在全城人都等著知道結果。」

  項少龍變得冰雪般冷漠和平靜,淡淡道:「放心吧!沒有人比我更重視明晚的約會。」

  經過這麼多殘忍的打擊,他終於收拾起玩世的浪子情懷,變回原先那時代悉心培養出來的殺人機器和為任務不擇手段的冷酷戰士。

  整個下午,項少龍留在舒兒被殺的房內。

  他沒有痛哭,沒有流淚。

  悲傷絕望只是弱者的行為。

  在這戰國時代,在這大部分人都為一己之利無惡不作的年代,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看到舒兒的屍體時,他深切體會到現實的冷酷無情,體會到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強權社會。

  他要報仇,就要成為最強的人。

  待陶方等人退出宅院後,他拿起木劍,專心致志練起劍來,鑽研墨子劍法的精要。心領神會後,他把其中最精妙的十式不斷重複演習。

  墨子劍法重守不重攻,但每一招的余勢都隱含攻勢。假若能把這種攻勢加以演繹,那守而不攻的劍法便可變成攻守兼備,想到這裡,心中湧起狂喜,揚手揮劍,一時劍勢吞吐不定,有若天馬行空。

  舞得興起,項少龍撲出廳去,利用更寬廣的空間施展,並把對人體結構和力學的認識,完全融入劍法里。

  劍風霍霍中,一忽兒飄遊無定,一忽兒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循。每一攻擊都是由墨子劍法的寓攻於守中變化出來。

  狂喝一聲,連續劈出百多劍,竟無一招採取守勢。

  劍影一收,木劍移到眉心,以劍正眼。

  一道嬌俏的人影撲入廳內,惶急呼道:「少龍!」

  項少龍放下木劍,烏廷芳不顧一切撲入他懷裡,悲泣道:「少龍,少龍!」

  項少龍一手劍指地上,另一手摟著懷中玉人,心中又湧起舒兒慘死的悲痛,五臟六腑全絞作一團,悽然道:「你知道舒兒的事了。」

  烏廷芳抽搐著點頭,泣不成聲,為他難過。

  她抬起梨花帶雨的俏臉,凝著淚眼瞧他道:「陶公來找阿爹,查問大哥的行蹤,我那時還怪你不來找人家,聽到舒兒的事後人家不理爹的反對立即趕來。少龍!大哥自昨晨起給爹關了起來,絕對與這件事沒有關係。」

  項少龍點頭道:「放心吧!我早知道兇手是誰。」

  烏廷芳垂頭輕輕問道:「你是否懷疑連晉,他……他雖恃才傲物,但人卻很……噢!不會是他吧?」

  項少龍嘆道:「他正在追求你,自然在你面前充正人君子,告訴我,是誰引你大哥來找舒兒?」

  烏廷芳為之語塞,看樣子顯然仍不相信連晉會犯此惡行。

  門外一聲乾咳,兩人忙分了開來。

  陶方走進來,向項少龍打個眼色,表示有話要對他說。

  項少龍對烏廷芳道:「小姐不若先回家去,我辦妥一點事後立即來見你。」

  烏廷芳不依道:「不!最多人家在一旁等你吧。」

  陶方訝異地看她一眼,想不到驕縱的小姐竟會對項少龍如此馴服痴纏。

  項少龍無奈道:「好吧!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和陶公到花園裡說幾句話,請他代我辦點事!」

  烏廷芳見他和陶方說話不許她聽,本是心中不悅,聽到最後那一句,才欣然答應。

  兩人來到花園裡,陶方臉上憂色重重,沉吟半晌,才道:「少龍知否在邯鄲真正掌握權力的人是誰?」

  項少龍愕然問道:「難道不是大王嗎?」

  陶方環視清幽的花園,除進口處有武士把守外,肯定四周無人後,搭著他肩頭低聲道:「表面看來當然是他權力最大,可是還有一個人能影響和操縱他,這人才是趙國真正的主宰。」

  項少龍皺眉問道:「誰能影響大王?」

  陶方苦笑道:「他的男人。」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陶方嘆道:「我們大王好男色之事,天下聞名。據宮裡傳出的消息,每逢大王見此人,都穿上女裝,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項少龍恍然道:「這人是誰?」暗忖難怪烏應元不想烏廷芳嫁入王宮,而趙王又肯放過烏廷芳這麼動人的美女。

  陶方壓低聲音道:「他是巨鹿侯趙穆,此人心計、劍術均為我大趙之冠,手下更高手如雲,府內食客有來自各地的奇人異士,隱然為繼平原君趙勝後,我國最有勢力的人。」

  項少龍想起把雅夫人強召去的侯爺,肯定是趙穆無疑,難怪雅夫人如此怕他,問道:「雅夫人是否他的女人?」

  陶方一震道:「你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把今早的事說出來。

  陶方的臉色更難看,在他再三追問下才道:「對巨鹿侯來說,趙雅只是他其中一件精彩玩物。他擁有無數美女、俊男,以前壓著他的平原君一死,他更肆無忌憚。現在除主人、郭縱和幾位大將外,其他人均不放在他眼裡,公卿貴族對他都是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大感頭痛,不過總算弄清楚了點趙國的權力架構。

  陶方不勝唏噓道:「長平之戰前,我國地雖偏遠,人口、土地亦較少,但軍旅卻是無敵於天下,文有藺相如,屢破秦人奸計;武有趙奢、廉頗、李牧;平原君趙勝更是文武兼資,有他為相,秦人莫奈我何。可是自惠王和這些一代名臣武將逝去後,我們的孝成王空有一個廉頗而不用,反起用趙奢之子趙括,招來長平的慘敗,使我們由強轉弱,令人扼腕嘆息。」

  項少龍記起這長平之戰的大罪人趙括乃雅夫人的亡夫,趁機問道:「大王為何要用趙括取代廉頗?」

  陶方搖頭苦笑道:「還不是他的口才了得,這人生得一表人才,長於分析,精通兵學,辯論起來,連他那曾以少勝多大破秦軍於韓地的父親趙奢仍說他不過。可是趙奢卻認為他兒子不可以為將,所以當大王任他為大將時,連趙奢夫人都反對,只是大王受他『空言談兵』的漂亮言詞所惑,一意孤行。」

  項少龍不解道:「為何趙奢這么小看他的兒子?」

  陶方嘆道:「因為趙奢看穿他的寶貝兒子過於自負,不聽人言,只尚空言放論,剛愎自用。說是沒有人說得過他,但打卻打不過人家。」

  接著憤怨地道:「長平一役,他占盡地勢、補給之利,先前的指揮廉頗又以逸待勞,弄得秦人的遠征軍糧乏兵疲。豈知他甫到立即下令全軍空城而出,又倉促深入敵陣,結果不但被秦人反攻回城內,更給截斷補給線,幾個月便糧絕城破,被秦將白起干出了有史以來最殘酷的大屠殺。大王對此事實難辭其咎,若非他以趙括換廉頗,何來此事?」接著放低聲音道:「應元大少爺因此事對大王心灰意冷,現在少龍明白了嗎?」

  項少龍知道陶方得烏應元的指示,對他推心置腹,問道:「陶公為何忽然提起巨鹿侯趙穆?」

  陶方沉聲道:「因為他昨晚曾和連晉一起來到別館,天明後才離去,而以紅繩虐殺美女,正是他許多嗜好的其中一個,早有不少先例。」

  項少龍劇震道:「什麼?」

  陶方又道:「千萬別激動,更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徒招殺身之禍。他雖一向不管趙雅的事,可是趙雅破天荒兩次留你過夜,必招他之妒。經連晉這最懂借刀殺人的奸賊唆使獻計,致有此事發生。所以明晚之會,連晉有他撐腰,必會全力把你殺死。若你殺死連晉,卻會給他擺布大王治你以罪,這情況我和大少爺商量後,決定向你說個清楚。」

  項少龍再次渴望手內有一挺重機槍,可惜只是一把木劍,有事時烏氏倮都幫不上忙,更不要說烏應元和陶方。

  陶方勸道:「這兩天最好少出門,若能擊敗連晉,取得大王的信任,趙穆或會改變對你的態度,到時大少爺會另有大計,但一切必須等到比武后再說。」

  項少龍嘴角逸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道:「我知道怎樣做了。」

  陶方看得心中一寒,提醒他道:「你對趙穆表面須裝作若無其事,此人心胸狹隘,如開罪了他,定會招來報復。」

  項少龍心中苦笑,這是個怎樣的世界?

  回到房內,烏廷芳等得嘴也嘟長了。

  項少龍心痛舒兒之死,沒有心情和她親熱,與她說一會兒心事話兒後道:「假若有一天我要離開趙國,芳兒肯否拋卻一切,和我遠走高飛?」

  烏廷芳一呆,道:「那爹和娘呢?」

  項少龍道:「先不要想他們的問題,我只問你自己的想法。」

  烏廷芳顯然並不慣於有自己的想法,遲疑半晌才道:「人家當然要跟著你,可是那要不影響爹和娘才行。」

  項少龍明白地道:「這個當然,我怎會只顧自己,不顧你的父母家庭。」

  烏廷芳欣然投入他懷裡,仰起可愛的小嘴道:「少龍!親人家好嗎?」她初嘗滋味,自是樂此不疲。

  項少龍無法可施,何況這又不是什麼痛苦的事,摟著她吻了起來。

  不片晌烏廷芳嬌軀扭動,臉紅如火,還主動愛撫他的虎背。

  項少龍想起要保留體力,暗暗心驚,離開她的小甜嘴,軟硬兼施,又嚇又哄,把她逼回家去。

  陶方早和一群武士在大門牽馬等她,見項少龍把她送出門來,鬆了一口氣。

  舒兒和素女兩件事後,再沒有人敢對與項少龍親密的女人掉以輕心,烏廷芳的身份雖與慘死的兩女大不相同,但誰也沒有把握同樣的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那後果是沒有人承擔得起的。

  上馬前,烏廷芳拉著項少龍道:「明晚才可以見你,爺爺答應帶我入宮看你們的比武,你千萬不要輸啊!」

  正要登騎,連晉由別館步了出來,大叫道:「孫小姐請留步!」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項少龍早擬定策略,一點不把內心的感覺流露出來,還移到一旁,觀看烏廷芳對前任男友的反應。

  連晉眼尾不住望向項少龍和陶方等人,大步來到烏廷芳前。

  烏廷芳偷看項少龍一眼,有點手足無措地道:「連大哥!我要趕著回家。」

  連晉深深望她一眼,臉上泛起一個凡是女人見到都會覺得迷人的笑容,柔聲道:「那就讓大哥送你一程吧!」

  烏廷芳暗吃一驚,偷看面無表情的項少龍一眼後搖頭道:「不用哩!陶公會送我回去。」

  連晉仰天一笑,不屑地掃視項少龍、陶方等人一眼,哂道:「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們有何資格保護孫小姐。」

  陶方和十多名武士均勃然色變,反是項少龍冷靜如常,不透露心中的怒火,只是冷眼旁觀。

  陶方怒道:「連晉你說話最好檢點些。」

  烏廷芳以前對陶方亦不大客氣,可是因項少龍的關係,愛屋及烏,嗔道:「你怎可這樣說話,快回去,我不要你送。」

  連晉斜眼望向項少龍,冷笑一聲向烏廷芳道:「孫小姐難道忘了我們的山盟海誓嗎?」

  烏廷芳惶恐地瞥項少龍一眼,跺足道:「不要亂說,誰和你有什麼山……唉!不准你再說。」

  連晉淡然一笑,道:「過了明晚才再口硬吧!」胸有成竹地向項少龍道:「我們走著瞧吧!現在連雅夫人都護你不住了。」言罷揚長而去。

  烏廷芳哪受過這般侮辱,大叫道:「我要告訴爺爺。」

  連晉只以狂笑回應,竟連烏氏倮都不在意似的。

  項少龍和陶方交換個眼色,均大感不妥。

  難道趙穆真會為他撐腰,否則他怎敢如此囂張?

  項少龍剛返回屋內,便有下人來報,雅夫人派馬車來接他去。

  項少龍想起她今早的事,心頭火起,一口回絕。

  吃過晚飯後,他又再次研習墨子劍法,愈覺其博大精深,妙用無窮,能把人類的體能推展至極限。

  正沉醉間,雅夫人竟芳駕親臨。

  項少龍漠然不理,直到她挨入懷裡,才皺眉道:「你還來幹什麼?」

  雅夫人悽然道:「少龍!對不起。」

  項少龍還要說話,頸項處像給毒蚊般叮了一口,駭然朝她望去,只見她纖指捏著一根細針,尖鋒處閃耀著奇異的綠色光澤,神智一陣迷糊,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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