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午兩點半，蘇岩睡得迷迷糊糊枕頭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轟天雷似的，她在夢裡一度以為是那位仙人要遭天劫才這麼大陣仗。

  震天的轟鳴持續的在耳邊炸著，沒完沒了，蘇岩心裡盤算著，就是仙人也被轟的連渣渣都不剩。下一瞬間她腦袋裡轟的一聲，猛然從夢裡清醒過來，這不是剛換的手機鈴聲？半睡半醒間從針頭下面抓過手機怒氣沖沖的接通，開口起床氣還沒撒出來就被電話那頭的聲音打斷了。

  「蘇女士，我是蘇樂的班主任王靜，麻煩你來學校一趟。」

  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冰冷刻板充斥著火藥味：「蘇樂樂把同學打成重傷，還拒不認錯，態度非常差，這樣惡劣的事件在我們學校還是第一次發生。」

  蘇岩眼睛愣怔怔的看著前方，喉嚨無意識的滾動一下，窗外飛過一群麻雀，太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在大地上。蘇岩抬手搓了下臉頰，徹底清醒，一咕嚕從床上翻身坐起來：「王老師，蘇樂樂打人？」

  出聲才發現自己嗓音沙啞乾澀，咳嗽了一聲連忙又追問：「怎麼回事？樂樂怎麼會打人？」

  蘇樂樂性格不好，可也不至於無緣無故打人，蘇岩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她抬手狠狠搓了一下臉頰，腦袋有些疼。

  「人都送醫院了，難不成我還說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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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靜立刻拔高聲音，怒火迸發：「全班同學都看著，他把人家孩子的胳膊都打斷了，我能瞎說！」

  「王老師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了解情況。樂樂怎麼樣？他在那裡？我馬上過去。」

  恆溫的臥室，蘇岩出了一頭的冷汗，蘇樂樂悶不吭聲一個人，怎麼就和人動起了手？

  「蘇樂樂非常健康平安！」王老師幾乎是吼：「市中心醫院，麻煩你現在過來領走你的孩子！」

  電話戛然而止，嘟嘟的忙音中蘇岩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抹掉眼屎翻身下床找拖鞋。腳在地上劃拉半天沒勾到拖鞋倒是踩到了冰涼的地板上，初春的北方依舊嚴寒，涼的蘇岩倒吸一口氣。

  皺著眉頭罵了句髒話，揉揉頭髮赤腳跳下床往洗手間沖。

  這覺也沒法再睡了，什麼也大不過蘇樂樂的事。

  蘇岩連妝都沒畫，胡亂扯了件毛衣外套搭配牛仔褲就拎著鑰匙匆匆出門。

  一路上她快把那輛綠色的馬自達開飛起來，不斷的拿手去捋耳邊的碎發。眼睛盯著前方的路，心情異常焦躁不安。蘇樂樂是她的兒子，今年九歲半，從來沒惹過什麼事，怎麼會和人打起架來？

  蘇岩捏著方向盤的手十分用力，骨節微微泛白，半響後她抬手到嘴邊咬了下，有些疼她才回過神把手搭到方向盤上。指甲一下一下的刮著皮質方向盤，發出刺耳的聲音，樂樂沒事吧？她了解蘇樂樂的脾氣，能動手一定是非常生氣的狀態。

  凌亂的捲髮散落下去遮住了蘇岩半邊臉頰，她咬了咬嘴唇，一陣風從打開的車窗溜進來吹了蘇岩一臉，連串的車喇叭聲急促的響著，蘇岩抬頭看到前面直行路口已經變成了綠燈，連忙啟動車子離開。

  無論如何，她得先看到蘇樂樂平安才能放心。

  車子一路風馳電擎衝到了市中心醫院，蘇岩腳上還趿拉著拖鞋鎖了車就往醫院裡面跑，剛到大廳就聽到刺耳的訓斥聲，周圍路人紛紛側目，蘇岩撥開人群就看到杵在中心位置的蘇樂樂，心臟驟然就是一陣兒收縮。

  蘇樂樂高瘦，穿著藍色的校服襯得一張小臉特別的白，十分扎眼，面對老師的訓斥他沒低頭也沒做出別的動作，只是站著。

  蘇岩心裡酸澀疼的厲害，大庭廣眾下被老師指著頭罵，她不知道一向要面子的蘇樂樂會是怎麼樣的心情，抿了抿嘴唇蘇岩就往蘇樂樂的方向走去。

  「王老師？」

  蘇岩皺了下眉頭，想要發揮下自己的公關能力扯出個笑來緩解氣氛，可下一瞬間王老師就轉頭和她對上了視線。眉毛一揚，炮火轉移到了蘇岩身上。「蘇女士，既然你來了，這就好半了。」她板著臉揚起下巴，推了下鼻樑上的眼睛怒視蘇岩：「這孩子我們學校是管不了，蘇樂媽媽，你把他帶回去管教。我們學校也容不下這樣的學生，小小年紀心思那麼歹毒，今天是把同學打骨折，明天是打算要那個同學的命？」

  話說的很難聽，蘇岩噎了一下立刻就抬頭看蘇樂。她上下打量蘇樂樂並沒有發現身上有什麼明顯的傷，那顆懸著的心才落下，臉上也不好再端諂媚的笑，索性冷下來。

  「樂樂，怎麼回事？」

  蘇樂對上蘇岩的目光，抿了下嘴唇移開視線，倔強的梗著脖子沒吱聲。

  「看看，這都是什麼態度？」王老師不大待見蘇岩，再看蘇樂樂也是滿心的火氣：「蘇女士，這不能說我撒謊了吧？這就是蘇樂樂的表現。」

  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蘇岩被老師訓的沒脾氣。再轉頭看蘇樂樂，他依舊是那副不知悔改的倔強模樣，心裡就也有了氣：「蘇樂樂，站直了，看著我的眼睛，怎麼回事？」

  當初蘇岩花了七萬才把蘇樂塞到這個小學，她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想讓蘇樂學好。如果蘇樂真的因為這件事被學校開除，再找學校還要有一段時間，耽誤的還是蘇樂樂。

  「他先罵我！」

  蘇樂仰起頭看著蘇岩的眼睛嘴唇動了半天，突然就吼了一聲。眨巴了兩下通紅的眼睛，淚順著臉頰刷的就滾了下來。他緊緊抿著唇深吸一口氣，抬手擦了下臉色的淚，哽著脖子說道：「他先罵我，我又沒錯我為什麼要道歉，是他活該被打。」

  「蘇樂樂！」

  王老師先爆出了一聲怒喝，就差抬手打蘇樂了：「你還有理了？就算他先罵人，你也不能動手打人，你說說你這是什麼行為？」她氣的手指發抖，直戳蘇樂樂的腦門，語無倫次了：「你這重一點就是故意傷害罪了。」

  蘇岩一看勢頭不對連忙拉過蘇樂，皺眉訓斥：「你先閉嘴。」轉頭對著王老師乾笑兩聲，尷尬的很，為了孩子她臉都不要了：「王老師你先別生氣，蘇樂樂脾氣倔我回頭罵他。那孩子怎麼樣？我能過去看看麼？現在咱們得解決這件事不是麼？」

  四周看熱鬧的人眼睛都瞄了過來，醫院大廳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不管蘇樂做錯了什麼，在大庭廣眾之下罵孩子不是個好的教育方式。

  王老師氣的胸脯一起一伏，指著蘇樂半響也沒說出什麼話，沒好氣的橫了蘇岩一眼：「孩子這樣的性格，家長要負一半的責任。我不想多說什麼了，蘇樂這孩子你願意領回去教育也好，在這裡罵也罷，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往後恐怕也不歸我管了。至於裡面躺著的那位同學，既然蘇樂做了就要負責——」

  「負責一定負責，醫藥費我們會出。」

  蘇岩心裡咯噔了一下，蘇樂馬上都要升五年級了，全市教學條件最好的就是這所學校。蘇樂成績原本就不穩定，再換新學校無疑是雪上加霜。「王老師，不管是因為什麼蘇樂和那位同學鬧矛盾，可先動手的就是不對，我會讓蘇樂給那位同學道歉。」

  「我不道歉我沒錯——」

  蘇樂樂嘟囔了一句，還沒說完蘇岩回頭瞪了他一眼：「閉嘴！」

  蘇岩往前一步要去拉王老師的手，王老師撇了下嘴唇甩開蘇岩，蘇岩也沒在意只是笑著說道。「王老師，麻煩你了。」

  她打量蘇岩，蘇岩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大約是美的太凜冽也太刻意，讓人不喜，即使是隨意披散著頭髮穿著簡單的開衫毛衣，也難掩身上那艷麗味道。

  皺了下眉頭，蘇樂樂沒有爸爸的事不是秘密。心裡冷哼，這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十八歲就能生下孩子能自愛到哪裡去？故而看人的目光也帶著刻薄，掃視蘇岩一眼。

  「醫藥費當然得你出，至於蘇樂樂還能不能在學校讀書，這就要看校長怎麼決定。」她轉身快步往前走著，聲音落在身後：「你也不用再話里話外的為蘇樂樂開脫，一個巴掌拍不響，蘇樂樂平常在學校怎麼個行為，難道你做家長的一無所知？這個我倒是不信。」

  每次家長會蘇岩都被訓成狗，她當然知道蘇樂樂什麼性格，只是鬧這麼大的事還是第一次。蘇岩拉著蘇樂樂跟在王老師的身後，不管如何蘇樂樂在外面打人了，她不能不管。

  剛走了兩步，突然王老師就停住了腳步，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聲音都柔和下來。

  「陸先生，昊昊怎麼樣？」

  蘇岩一怔，對方孩子的家長？也連忙抬頭看過去。

  「正在手術。」

  迎面走過來的是個十分高大的男人，蘇岩有些近視微微眯了眼睛也沒看清楚對方長相，只聽到了低沉冷冽的嗓音。

  「十分抱歉發生這種事，怪我們學校監管不力，後期費用我們會負責。」

  「這件事怎麼處理你不用知會，我只需要一個結果。」

  他路過王靜腳步未停，抬手扯了下襯衣袖口。銳利黑眸掃了一圈，毫無感情的嗓音再次響起：「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

  「可是——」

  王老師還想說什麼，他抬手示意制止。

  蘇岩看著他的輪廓越來越清楚，心裡迅速盤算了一圈利弊，往前邁了一步：「陸先生？你好。我是蘇樂樂的媽媽，孩子的事十分抱歉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費用，如果需要賠償我也負責，這是我孩子的錯——」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穿著純黑色的襯衣下擺系在西裝褲的皮帶里。他抬起了下巴，黑眸還放在蘇岩身上，嗤的哼了一聲：「怎麼賠償？」

  蘇岩往前邁了半步看著他剛要說話突然就頓住了，那張冷峻的臉似乎有些熟悉，腦袋嗡的一聲響。蘇岩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面前的人，喉嚨像是被卡了根巨大的魚刺吞咽都劇烈的疼，疼的她整個人都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