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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公轉自轉(三)

2024-05-01 10:08:55 作者: 林笛兒

  青台是華燁的傷城,他輕易不踏進這座城市,除非不得已。花草樹木,街頭巷尾,舉目看去,處處是回憶,處處是酸楚。

  站在小超市門口,他都能失神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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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是很遠很遠的從前,陶濤下班後在這裡買菜,會給他發條簡訊,或打個電話,嗲嗲的,「老公,老公」叫得那樣的歡,仿佛他給了她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那幸福最終被他扼殺了。

  陶濤現在真的擁有了全世界最大的幸福,左修然對她的寵不是一般,簡直是上天摘月、下海撈珠般。其實她不在意這些,而是左修然的用心非常珍貴。

  他聽說陶濤搬去北京了,左修然接任騰躍公司董事長。左修然嚷著一日看不到太太,開會會暈,吃飯不香,整夜失眠,說不定會想女兒想到痛哭。陶濤毫不猶豫,包袱一背,抱著女兒,與他北上。

  沒有陶濤的青台,他的呼吸會自如些嗎?

  不見得!

  說不相思,偏偏相思。說不敢見,還是想能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華燁不得不這樣感嘆下。打了電話給葉少寧,葉少寧和陶濤走得近,總是有點訊息的。

  他知道陶濤過得非常的好,就是想和故人一起聊聊共同的故人!

  兩人晚上約了一塊在酒吧喝酒,酒吧的名字叫「天堂」,老闆是蒙古人。店中草原氣息很濃,牆上掛著都是一幅幅狩獵、遊牧的圖片,音箱裡的歌曲也是馬頭琴主奏的草原風。

  都不是縱飲的人,各要了一杯低度酒,慢慢地飲。

  「這次回來是處理私事還是公幹?」葉少寧與華燁說不上是極要好的朋友,因為陶濤兩人才熟識了。華燁原先在青台的朋友,他去了上海後,反到聯繫不多。

  「算是公幹。」

  「怎麼算是?」葉少寧笑,有點心不在焉。

  「是受一個朋友委託,幫他估算資產轉讓。那資產遇到了點狀況,所以暫時擱淺。」

  葉少寧眉梢一揚,「那個朋友不會是叫蘇陌吧?」

  華燁沉默。守口如瓶,是律師從業的首要準則。

  葉少寧輕笑,「青台現在就電腦城那樁資產的事吵得滿城風雨,這已不是什麼秘密。你別緊張,我不問了。你和蘇陌是怎麼認識的?」

  華燁遲疑了下,還是作了回答:「在上海一起吃過幾次飯,就認識了,後來他又托我辦了幾件事。」

  「聽上去你和他的交情挺不錯。他的資產到底有多雄厚,以至於一直麻煩到你這位大律師。」

  狀似說笑,華燁卻聽出一絲嘲諷。

  「不是資產,是幫著找個人。」

  「找到了嗎?」

  華燁點頭。

  「那人對他很重要。」

  「是他女友的哥哥。」

  葉少寧渾身的毛孔都張大了,噝噝透著冷氣,心突地就加速了,手掌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他??????女友叫什麼名?」

  華燁低頭喝酒。

  「這個應該不是商業秘密。」

  「我答應替人家保密。」

  葉少寧閉上了眼睛,「她??????叫童悅嗎?」

  華燁沒有抬頭。

  「我沒有說錯是不是?多麼巧,我太太也叫童悅,她有個繼兄在上海工作,名字叫韋彥傑。」

  華燁愕然抬首。

  葉少寧攤開雙臂,「我們一起感嘆下吧,這個世界太小了。」

  夜色模糊了童悅臉上的表情,她仰起頭,數著天上的星辰,太多了,一會兒眼就花了,數不過來。

  「告訴你,你可以讓他不死嗎?」她這是怨懟,是無理,是譏誚,脫口就而出了。

  曾經有一次,她小心地向他打聽華燁這個人,他莫名地發了一大通火。從那以後,兩人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古怪。

  「不能,但是我能不把自己鎖在自設的牢籠里,不會由著你,放任我們走到今天這個局面。」他扳過她的雙肩,直直看進她的眼底。

  不過十厘米的距離,他倆四目相對,稍微欠身,便可密密相貼。

  「我們婚姻的基礎薄弱,家人、工作又都不省心,可以好好傾心交談的時刻一再錯過,於是我們都變得敏感而又焦躁,一遇事就著慌,不由自主往壞處想。對不起,童悅,彥傑的事,是我不夠關心你,我也不該臆想你與蘇陌之間有什麼。孩子沒有了也不要再糾結,我們又不是高齡,以後還會有的。讓我抱抱你!」

  他抬腳,向前半步。

  她急速退後一步。

  他沒有停下,繼續向前。

  「這十多天,明知你很痛苦,卻不聞不問,實際上我也有點無力,也茫然,也累了。我們的婚姻真的有那麼不堪重負嗎?那些照片,我一張張地看過。童悅,雜誌封面上的明星個個美侖美奐,但見到真人,難免失望。一是攝影師捕捉的角度精妙,另一個是那個行業有個名詞叫PS。不能否認那些照片裡的人物造假,只是有些拍得不夠全面,有些是場景錯亂。比如荷塘月色那張,羅特助就在路邊停車,為什麼沒有他呢,他也很帥。你見過教人練車的人一身正裝,手中還拿著厚厚的一疊文件嗎?那應該是我在某次會議上發言,注意沒,後面的椅背不是汽車的座椅。還要我一張張地講解過去嗎?」

  「我不想聽。」她想閉上眼睛、捂緊耳朵,不然就掙開他的手,逃進校園。說這些又有何用?一面之辭,她不會去找任何人對證。他是無辜或罪大惡極,和她都無關。

  她以後的人生已規劃好,她要離開青台,和她的小姑娘在上海相依相偎。她的人生里,再沒有猜測,沒有期待,沒有委屈,沒有失落。

  只是為什麼心底某個角落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我說我吃不來外面的東西,你會早晨五點起來給我做早餐,晚上會暖著夜宵讓我補胃。不管何時上床,我在你耳邊嘀咕明天有什麼行程,早晨起來,與行程想配的外衣與領帶都搭配在沙發上。一切就是這麼簡單,只要我講出來,你便會默契地回應。你是無法挑剔的妻子。可是你卻對我把心門關得緊緊的,我根本不知能為你做些什麼,你從不告訴我你渴望什麼,我並不聰明,猜來猜去,就迷失了路。」

  「所以何必再糾纏著呢,你應該找一位單純點、主動點的妻子。」

  他的聲音染上了倦意,「你仍是不能介懷車歡歡嗎?她是懷孕了,孩子的父親不是我。」

  「你處處替她著想,這樣的喜歡與愛還遠嗎?」

  「愛不是錯,不回應也不是錯。但千萬不可把這當作可炫耀的資本,這有失做人的本分。若我繪聲繪色對你講述那些,你在心中會如何看我?即使是罪犯,也有他的尊嚴。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

  她輕輕點頭,「也許從理性的角度來看,你是對的。可惜我以前太理性了,我想感性地過日子,想為自己自私一點。謝謝你跑來說這些,但我們分開,和其他人沒有關係,實在是我們不適合做夫妻。」

  氣氛僵硬得像風乾的化石,令人窒息。

  他清瘦的身影拉成一把繃緊的弓,體內所有的忍耐都好似達到了限度。

  「律師早就把協議送到了我辦公室,只是三個字,卻像有千斤重,無論如何都不能落筆,總在想再等等,事情會有轉機。對自己說你要高考,情緒緊張,然後你母親過世,不能再讓你傷心,接著發現有心人在作怪,好,找到癥結,治癒了就好,又聽說彥傑的事,雖然很難受,心中卻悄然有點竊喜,原來我是庸人自擾。就這樣拖到了現在,童悅,你有想過,為什麼我會拖著嗎?」

  面對他浩蕩噬人的眼神,她選擇了沉默。

  可能她是個懦夫吧!

  「你愛我嗎,童悅?」他啞聲問。

  這是三流言情劇中女主肉麻兮兮的台詞,他居然也會用,她想笑,卻沒成功,她把臉別向另一邊。

  「不曾,你從來都沒愛過我。」他清醒了,苦笑,「我只是你需要一個老公時的合適人選,後來你發現這段婚姻並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撤了。我明白,我明白。」

  黑夜裡有什麼,她看得那麼專注?

  他挫敗地收回手臂,面色灰白,「你進去吧,希望你能開心點。再見!」

  這次怕是以後再也不會相見了。

  銀河裡那麼多星系,人類如此渺小,推算出地球隨著太陽轉。其實沒有太陽,地球肯定也不會灰飛煙滅。總有別的星球可以替上。

  誰都不是誰的唯一。

  路燈的弱光拖著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淒涼、絕望。

  滿天星辰,夜風徐徐。

  她嗅了下鼻子,淚無預期地沽沽而下,只是他不會再回頭看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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