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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月暈而風(中)

2024-05-01 10:07:38 作者: 林笛兒

  葉家非常熱鬧,從氣氛上來講。

  她在門口立了一會,猶豫是不是該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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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歡歡已看到她了,小臉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童悅,你來巧了,今天有好東西吃,我做的。」

  真的是來巧了。

  葉一川和葉少寧坐在沙發上看地理頻道的《尼泊爾之旅》,那兒才是人間最後的淨土,因為沒有工業,佛教氣息很濃,什麼都沒受到污染。兩人邊看邊聊,說明年可以全家去旅遊。

  廚房當然是女人的天下。

  一掃往日的井然有序,廚房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檯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奶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里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車歡歡的頭髮上也粘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

  羅佳英像一個以女為豪的星媽,笑得合不攏嘴。

  斜眼看到站在廚房外的童悅,那笑冷了,「哦,你也來啦!」

  童悅沒說話,綿長而細密的沉默。

  「童悅,你幫我把阿姨拉出去,你們站在這,我有壓力。」車歡歡嬌嗔道。

  「阿姨啥都不幫,就在這兒陪著你,也不行?」羅佳英問。

  「行的,但阿姨不能說話。」

  「好,好!」

  車歡歡拿起菜刀前,先溫柔地朝外面沙發上的人看了看,如同賢惠的小妻子。

  童悅折回身。

  「不累嗎?坐下來休息下。」葉少寧拍拍身邊的沙發。

  「少寧說你們學校有活動,怎麼假期也不讓大家休息?」葉一川把糖果盒挪過去。

  「活動就是休息。」

  「那你休息得可不好?瘦了。」

  她低下頭看自己的十指,指尖也是一片蒼白。

  車歡歡的晚飯華麗麗登場了,一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疊著,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漿糊式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

  「這個叫黃瓜火腿三明治,做起來非常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里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這切功也重要,不一小,就散了。怎麼樣?」車歡歡看看眾人。

  羅佳英心中湧起愛憐,勇敢地用筷子夾起一塊,她實在用不來叉子,大義凜然地咬了一口,眼裡泛起了迷濛,「好吃!」

  「我就知道阿姨會喜歡。」車歡歡開心地抱住羅佳英,啵啵親了兩下,「這個非常營養而且美味,我在國外經常吃的。」

  葉一川與葉少寧相互看看,沒人動彈。

  「葉大哥,你不吃嗎?」車歡歡很委屈地問。

  「這麼複雜做起來,我覺得太珍貴,捨不得吃。」他摸摸心窩,不談吃,光看胃就開始痙攣。

  「只要葉大哥喜歡,再複雜我都願意做的。」車歡歡臉上綻出一波緋紅,她嬌羞地坐下來,優雅地戳了塊生菜葉,慢慢地嚼著。

  「對不起,我吃不慣西餐。」童悅站了起來。

  車歡歡臉上的太陽很快被烏雲遮住了,「我沒有要求所有的人都喜歡。童悅,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去。」

  「她自己沒有手嗎?還為人師表呢,都不懂尊重別人的勞動。」羅佳英攔住車歡歡。

  童悅深深地看了看羅佳英,她沒有反駁,因為羅佳英口中的「尊重」和別人是不同的。

  「歡歡,叔叔也吃不來這些。童悅,你做啥,給我也做一碗。」葉一川抱歉地衝車歡歡呵呵笑了笑。

  「葉大哥,你呢?」車歡歡眼中蒸騰出一層水霧。

  「我可以的。」葉少寧做出亳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還好,勉強能下咽。

  車歡歡臉上笑出了一朵花。

  站在鍋台邊的童悅,心裡已是刀光劍影,緊鑼密鼓。

  不到九點,車歡歡就告辭了,「阿姨你聽說了嗎,前幾天青台街上有人搶包,還有好幾個小區,趁人家外出拜年,小偷猖狂地進屋洗劫。青台治安真不好。」

  「是的,我也聽說了,小姑娘家晚上不要獨自出門,很危險的。少寧,你送下歡歡,打車我不放心。」

  「我送吧!」童悅說。

  葉少寧從衣架上拿起大衣,「我來送,你先回家,我一會也直接回去。」

  她沒有堅持,葉少寧比她熟悉路,管接就要管送,是應該的。

  「麻煩葉大哥了。阿姨、叔叔再見。童悅,有空多聯繫啊!」

  黑色奔馳很快與夜色融成了一體,羅佳英不顧寒冷,一直張望著,不住感慨:「這歡歡呀,又長得俊,家境又好,性格脾氣又乖巧,學歷那麼高,誰家要娶到這樣的媳婦,做夢都笑醒了。我葉家是沒這樣的福了。」

  童悅心中突然竄出一絲恨意,別人不顧及她的感受,她又何必顧及別人呢?

  「如果沒有簽訂婚前協議,你們也有機會的。」葉少寧若主動提出離婚,按照協議,他必須淨身出戶。羅佳英料定首先變節的人是她,卻不曾想到會出現一個車歡歡。「媽,所以別人的孩子別太疼,總歸是人家的。投入太多,失落會更多。」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羅佳英羞怒地白了她一眼。

  「我這是勸慰媽媽。」她非常誠實。

  開車回家,奇蹟般的非常淡定,她甚至還打開收音機,聽了會相聲。

  是呀,氣什麼呢?急什麼呢?

  婚姻如同人體,總有潛伏的病菌,命運好的,可以幾十年不發,命運不好的,不經意地就發作了。蜜月是病菌多發地帶,從浪漫的戀愛走向現實的婚姻,朝夕相對,落差非常大,那人種種惡習全落入眼中,如果不妥協不包容,勢必要大病一場或者一命嗚呼。

  她和葉少寧沒有浪漫的戀愛,從一開始就非常現實,應該能遠離病菌的,但還是躲不了。

  去雲南時,他們之間已有隱患,現在不需要明講,病菌正式發作。

  是她成全他了?

  早發作不比晚發作好嗎?她要明明白白知道痛在哪裡。

  現在痛了,再加上彥傑,她千瘡百孔,若沒有良藥可治,就任其自生自滅。

  絕望來得如此之快。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江冰潔還堅持了十三年,她能堅持到十三個月嗎?這一輩真是越活越過去了,少不如老。

  青台不是上海那樣的大都市,轉一圈最多一個小時。葉少寧回到家後,已是十一點多了。

  童悅在準備明天開學的資料,從明天起,便如擰緊的發條。

  葉少寧把車鑰匙扔下,拿起她擱在床上的內衣,進了浴室,沒和她說一句話,沒看她一眼。

  他洗完出來,她進去收拾髒衣服。沒有刻意翻找,襯衣領口上的口紅印太明顯了。她不動生色在水池邊搓洗,怕到了明天就洗不淨。

  他閉著眼半倚在床背上,頭髮濕濕的,神情有些疲倦,連鬍渣都若隱若現。

  「少寧,我有點事想和你說。」她站在床邊。

  眉心打了個結,「如果不是什麼天災人禍就不要說,我今天累。」

  她仍站著。

  他把身子側向另一邊,背對向她。

  她慢慢掀開被角,躺下。

  她在心中慢慢地撥著生物鐘,不需要五點起床了,可以睡到五點三刻,然後到學校吃早飯,會跑操嗎?體力跟得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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