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質變(下)
2024-05-01 10:06:59
作者: 林笛兒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頭皮一陣陣地發麻,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充斥了全身。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工作人員解開葉少寧的頭盔,拿開雪鏡,大聲地嚷道。
沒有人回應。
又一個工作人員從童悅的身邊跑了過去。
她的腿像灌了鉛,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辦法向前挪了一步,喉嚨里像堵著個飯糰,一口氣被壓著,怎麼也上不來。
還是別人架了她一把,她才動彈了一下。
葉少寧閉著眼,神情非常的平靜。
顫微微地蹲下來,她摘掉手套,哆嗦地探向他的鼻息。手剛伸了一半,惶恐地又縮了回來。
「看不出傷在哪?可是怎麼這樣子呢?叫救護車吧!」兩個工作人員小聲商量著。
她鎮定地阻止,「沒有必要,他沒事的,肯定沒事的。」
是的,一定沒事。這只是個遊樂場,又不是專業滑雪場,坡度又不算太陡,他保護措施做得那麼好,技術又不錯,怎麼可能有事?
他說過結束後帶她去看索菲亞在教堂,晚上去俄羅斯餐館吃大餐,然後逛逛冰燈廟會,他不會食言的。就像他說和她交往就真的交往了,他說一輩子註定和一個人在一起,早一點結婚晚一點結婚有區別嗎?於是,他們真的結婚了,都來他的傷心地度蜜月了。
他應該是真誠的,所以肯定沒有理由拋下她不管的。
不然,不然,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少寧,少寧,好了啦,起來吧!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車呢!」手指緊攥成拳,指甲掐進掌心,銼骨的疼痛。
「你再這樣,我要生氣啦!」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慄,眼眶又熱又脹。
密密的睫毛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又一下??????
「童悅,飛翔的感覺真的太好了,你要不要也體驗一下?」俊眸漆黑髮亮,唇角上翹。
她定定地看了他有五秒,突然直起身,扭頭就走。
「童悅??????」他在後面叫著。
她沒有回頭,越走越快。走著,走著,不知怎麼淚水就涌了出來,而且聲勢浩大,她不住地用手指去拭,怎麼也拭不盡。
他又沒摔斷腿又沒摔破頭,應該開心呀,哭什麼呢?
而這淚水讓她覺得羞恥,也讓她覺得害怕。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他成了她生命里特別重特別重的一個人,重到能影響她的呼吸、奪去她的心跳、*縱她的人生。如果沒有了他,她簡直不敢相信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走下去。
可是以前不是這樣的。交往時,她可以一個星期不和他聯繫,就是有點小失落,一切井然有序。即使領了結婚證,當他要求她為他改變時,她能平靜無波地從他面前走開,哪怕外面是茫茫風雪,她也只覺著疼痛是暫時的。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她像被什麼蛇蠍猛獸追著,慌不擇路。
在大門口,氣喘吁吁的葉少寧終於追*,拉住她的胳臂。她像對待細菌傳染體般,驚懼地甩開他,「不要碰我。」
「怎麼了?」他被她的一張淚容驚住了。
她不說話,埋頭向前。
他小心翼翼地跟著她,「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出聲的。只是玩得太瘋狂,我忘形了。」
她像沒聽到,看到一輛旅遊大吧停在外面,看也沒看就上了車。
「童悅,這是去度假村的。我們要坐的是那輛。」他捉住了她的手,往相反方向指了指。
「我要去哪,關你什麼事。」她厲聲喝斥。
這一次,她沒甩得開他的手。
「是不是在和我生氣?」他問道。
「我憑什麼生你的氣,你想怎樣就怎樣,和我有什麼關係。」口吻又冷又硬,眼睛看著路邊的積雪,就是不願瞟他一眼。
他嘆了口氣,「唉,這樣的話都講出來了,真的是生氣了。怎麼辦,打我一下會不會消氣呢?」
他舉起她的手臂打向自己的臉,她繃緊了沒讓他得逞。「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這氣可不來事帶到別的地方,不然會影響我們的心情。不要捨不得,打吧!」
「葉少寧,你很幼稚哎!」她捋了捋頭髮,這才發現手指凍得都沒知覺了。只顧著哭,手套也不知什麼時候丟的。
他一皺眉,拉著她上車。車上暖氣開著,到是非常暖和。他忙不迭地替她*著手指,她把頭偏向窗外。他的力度不輕不重,掌心的溫度很快通過肌膚直流向她的血液,直達她的心臟。凍僵的指尖有點脹痛,她不由地咬緊了唇。
「其實,我真的是幼稚,怎麼會做那種蠢事呢?應該顧及你的感受的。今天,嚇住你了,是不是?」他無限自責地問道。
她不吭聲,只是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泛濫了。
到達索菲亞大教堂時,正值黃昏。夕陽的暖紅色塗抹在教堂圓圓的、飽滿的「洋蔥」頂上,廣場上悠場的音樂在空中飄蕩。靠在教堂的牆上,會產生一種身在莫斯科的錯覺。
她哭得雙唇發乾,他給她買了杯熱奶茶。
一群灰色的鴿子落在教堂側面的牆檐上,這時教堂的鐘聲突然響了起來,鴿群拍騰著翅膀,飛向蒼茫的暮色。
她仰起頭傻傻地看著。
一陣風吹過,颳起一層細雪,如粉末般飄在空中,沾*的衣襟。
他替她撣去。
「少寧,」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如夢囈,卻是清晰無比,「把手機開了吧,我不會再走神了。」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心裡裝著誰,伴在身邊的人是誰,細細地比較,天平還是會傾斜的。
彥傑太遠了,她抓不住。而他,近在咫尺,盈手可握,這麼的暖,戀上太容易了。
何必去抗拒?
難道真的等到失去他再去後悔嗎?
暮色四籠,漸漸變濃。
她把身體的重量依向他張開的懷抱,空氣中仿佛有靜止的魔力,她閉上眼承接住他憐愛至極的一吻。
噙著她唇齒間奶茶的清香,他悄悄地在心中吁了口氣。
也許有點無恥,害她哭成那樣,但是他刻意地與工作人員合作的那一幕,還是很有成效的。
他終於看到了她的心。
「待會再開機,現在我們去吃晚飯。」
俄羅斯風情餐館,廚師來自聖彼得堡,清一色的雙人火車式座位,椅背很高,由此隔離出私密的有餐空間。他給她點了奶油玉米粒湯和白菜肉卷包,配上紅酒及黑魚子醬。
她不是很吃得來這種口味的菜,但是菜不重要,氣氛很重要。他們都沒有什麼講話,一隻手握叉,另一隻手與對方十手相扣,時不時還互遞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
晚飯後兩人在夜幕下散步,路口一個個地過。路燈把兩人的影子一會兒拉長一會兒縮短。月色皎潔,清清冷冷地掛在夜空中。
她朝他看了一眼,說道:「真想這條路沒有盡頭,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吧!」
現在這樣的感覺很好,如果回到青台,太多的人和事,她突然有一點隱隱的不安。
太寶貴的東西便是如此,越是珍視,越是脆弱,一丁點兒風雨也禁不起的。
他看出來了,不舍地攬緊她,「葉太太,你現在是有夫之婦,放心吧,什麼事都有你老公頂著呢!」
回到酒店差不多十點,她先洗的澡。出來後,他進去。衣服脫了一半,剛開機的手機催魂似的就叫了起來。
「你幫我接一下。」他在浴室里叫道。
手機已經響了有一會,她也沒看屏幕,匆忙按下接聽鍵。
「葉少寧,你這個總經理怎麼當的,你居然給我關機,你什麼意思,你是誠心看我出醜嗎?」清脆的嗓音,即使火氣十足,聽著還是非常悅耳動聽。
「對不起??????少寧他在洗澡。」她過意不去地打斷連珠炮的發射。
那邊一愣,「是葉太太?」
「是的。你好,是少寧的同事嗎?」
「蜜月愉快吧!我是葉總的助理,叫車歡歡。不好意思打擾了,一會你請葉總回個電話給我,是大事,十萬火急的。」
「好!」
電波會改變人的聲音,當然,她們只見過一次面,就是不改變,也很難有印像。
依稀記得,車歡歡,大大的眼睛,有一絲嬰兒肥,笑起來米粒般的小酒窩,有點像??????陶濤。
「誰找我?」葉少寧身上只裹了條浴巾。
「是你的助理。」她把手機遞給他,進浴室收拾衣服。
進來時,看到房間的門開著,葉少寧在走道上回電話。他穿得那麼少,也不知有沒有人經過。
事情真的很大了,半個小時過去,葉少寧還沒回來。
她給他倒的茶都冷了,只得重新換了一杯。
他回來了,原來擔心是多餘的,他早已換了浴袍,神色有點凝重。
「事情很麻煩嗎?」她問道。
「還好。」他猶豫了一下,內疚地抱住她,「可能我們要提前回青台了,這事必須我回去處理。以後我再陪你出來度蜜月。」
車歡歡把司行長的話當了真,又去建行催了幾次貸款,還請人吃飯。其實司行那種老狐狸,所謂的承諾只是場面上的話,不可能那麼容易就辦成的。席間司行可能喝得不少,車歡歡又提此事,司行借酒壯膽摸了車歡歡一把,說這要看車小姐的誠意有多少了。車歡歡怎麼肯受這種氣,甩了他兩個耳光,揚長而去。
這下好,貸款一事陷入僵局。
車歡歡意識到自己闖禍了,不敢告訴樂靜芬,只得向他求救。
「學校也要期末考,我在外面呆著也是心驚肉跳。」她體貼地說道。
他立即請總台訂機票,機票已經售空,還好,搶到了兩張火車票,早晨六點的。
兩人等於夜裡沒什麼睡。等火車時,她去站里的特產商店買了點特產帶給羅佳英。車票是硬座,車上人很多,到處是行李,車廂內飄蕩著一股異味。
他抱歉地聳聳肩,很是過意不去。
她調侃道:「也不錯啦,我可以陪你重溫一下你的傷心之路。」
「你呀??????」他失笑。
他是真的不能開手機,一開,電話就不斷,連和她說話的時間都很少,中途手機打到沒電,還找列車員幫忙充電。
他雖然不說,但她看得出他那件事非常嚴重。
她睡了一會,醒來時,身上蓋著他的外套,他握著手機,頭一頓一頓,也睡著了。
到達青台是隔天晚上九點,兩人回葉家別墅,葉一川和羅佳英已睡下了。童悅不方便進臥室,就在外面等著,葉少寧進去和爸媽說了幾句話。
「當然是工作要緊了,學洋人度什麼蜜月,真是的。快去洗洗睡吧,明天媽媽起來給你做好吃的。」羅佳英隻字沒提童悅。
兩人疲累之極,稍微梳洗下倒頭就睡了。
睜開眼,葉少寧已經不在床上了。她揉了揉眼,急忙穿衣下樓。剛下了幾級台階,一抬眼就看到羅佳英坐在桌邊,手裡握著她的手機,緊張地不知在翻看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