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寂寞光年(下)
2024-05-01 10:06:16
作者: 林笛兒
海浪聲由遠及近襲來,帶著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響,然後是吉他的輕揚聲飄蕩在房內。
這是童悅的鬧鈴聲,是專輯《我的海洋》的主打曲。《我的海洋》是台灣第一張本土海洋唱片,聽海、看海、玩海,在海浪聲中聆聽幸福的感覺。
彥傑去上海工作前,他們一起到沙灘上玩, 他有些惆悵:「真的不想離開青台,這兒的天空都比上海藍。聞不到海的氣息,我不知會不會失眠。」
但是錢燕想彥傑去大都市發展,那也是彥傑父親的期望。
她用省下來的零花錢給彥傑買了《我的海洋》的專輯,鄭重地在上面寫著:哥,我會陪你的,小悅!
彥傑帶著專輯和一個大的行李包去了上海,她從網上下載了《我的海洋》的主打曲做鬧鈴。音樂一響起,仿佛彥傑在隔壁輕輕敲著喊她起床,一天的心情都是輕快的。
筆記本,教科書,批閱的試卷,裝進電腦包前,再次檢查一遍,然後才去洗漱。
稀飯是昨晚煮好的,冰箱裡有包子,拿出來蒸了,小菜就是榨菜。熱稀飯時,給自己煮了個雞蛋。她的早餐雖然簡單,但營養全面。
凌玲怕胖,早晨是不吃早餐的。
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學校餐廳解決,坐下來吃早飯,擱在陽台上的洗衣機開始工作。
吃完早飯,晾好衣服,五點五十,還有十分鐘足夠到她步行到校。
有時候會想:當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獨自完成,所有的節奏都非常有序,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以前那人揉著眼睛,牽著她手下樓,將她塞進座位時溫柔地扣上安全帶,車子在黎明中疾行著,那場景仿佛已是幾個世紀前的古老往事了。
房子找得不順利。
實中學區裡的租房,只有在暑假時才會房源旺盛,現在大部分房子都被盼子成才的家長們租去了,餘下的一部分要麼是太簡陋,要麼是太昂貴。童悅也到學區外的房屋中介所看了看,有些不錯,但離學校太遠,童悅想都不敢想。秋天很快過去,接下來是漫長的冬天。在黑暗的冬夜、冬晨站在站台下等著公車,會覺得整個人生都非常黑暗。
有些日子不聯繫的桑貝跑到學校來看童悅。
童悅沒敢讓她進校門,在外面的一家小超市等著。桑貝衣著誇張,在大冬天的都能穿露臍裝,還愛戴像個呼拉圈似的大耳環,白天黑夜都化濃妝,但這樣的桑貝看著就是午夜神秘女郎,她怕桑貝教壞那些棟樑們。
兩人在外面吃的午飯,點了幾個家常菜。
「最近沒出什麼事吧?」桑貝眼影畫得像兩口深井,看著挺怵然。
童悅搖頭,「忙得沒空出事。你這夜貓子不在家好好地睡覺,怎麼大白天跑出來轉悠?」
桑貝翻了個白眼,「這不是不放心你麼?看不到你這張面癱臉,我不得安寧,好不好?童悅,你和那個葉總來真格的?」
那次發作敏感性哮喘,她給桑貝打過一次電話,默認葉少寧在追自己。桑貝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很久,欲言又止。
「真的又怎樣?假的又怎樣?」
桑貝斟酌了半天,說道:「童悅,別較真,做做夢可以,和那樣的人過挺累的。我聽說過他一些事,反正是咱們望塵莫及的。你都二十八了,反正老了,繼續老下去也沒什麼。」
童悅真是哭笑不得,桑貝寬慰人的本事可以把死人氣活。
「知道啦,桑老闆,快吃飯,老師賺錢不容易。」
桑貝大腦的結構簡單,能蹩出這樣深沉的話不容易,嘻嘻地笑。吃完拉著童悅到附近的步行街逛逛。
有一個小店叫「香閣」,布置得很有情調,精巧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百種香熏油。桑貝腳像定了根,一瓶瓶地嗅著,愛不釋手。
「買一瓶,告訴你,男人最抗不住這個,聞香識女人呀!」桑貝推推她。
她看看手機,「我還有五十分鐘要回校,你自己慢慢挑吧!」
桑貝才不挑呢,出手非常豪爽,一口氣買了十多瓶,走時,硬塞給她一瓶「紅唇青草」。
她擰開,聞了聞,倒出一滴在手腕上,香氣清淡,好像沒什麼特別。
一進校門,在辦公樓前,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
敏捷靈活,動靜之間盡顯卓 越風範,這是奔馳新款橋車的GG語,那高雅的線條、流暢的速度,把句話演繹得非常完美。
心忽地一沉,一股氣頂上來,頂得胃生疼。
在看到一行人從校長室魚貫出來時,她轉過身,穿過草坪走向高三樓。耳邊的散發因走路帶起的風微微飛場,她聽見鄭治在大叫,「那是誰,怎麼能隨便踐踏草坪。呵呵,是童老師,估計是有急事。」
「鄭校長,教師公寓的圖紙你再看看,如需改動,和我聯繫。」葉少寧溫和有禮地道別。
她沒有回頭。
趙清和謝語站在高三樓下,大眼瞪小眼。
「美女,雖然不是帥哥,麻煩你對我專注點好不好?」趙清手中揮著試卷,叫得聲嘶力竭。
她避開了。如她跑過去,好像和趙清一個拿刀一個拿盆,要把謝語凌遲似的。謝語才安穩沒幾天,估計又什麼地方惹惱趙清了。
一口氣跑上四樓,氣喘如牛。
「你又跑操啦?」李想正好出來,看了她一眼。
「沒!」她擺手。
「那你慌什麼?」
她一怔,是呀,她慌什麼呢?
她沒慌,只是不願委屈自己周旋。點頭還是微笑,她都不願意。
有些人會如水,很快就會從記憶中衝過去,什麼也沒有淹沒,什麼也沒有沖走,痕跡在陽光下蒸乾了。
下午第二堂就沒有課了,呆到天傍黑,就走了。學校的飯菜從來都是一個味,神仙吃多了也會厭。
她在外面買了袋切片麵包,晚上是孟愚坐班,她早早就回公寓,想把衣物整理整理,明天再出去找房。
雨來得很突然,秋末冬初的雨,寒冷刺膚。她沒帶傘,把包頂在頭上,一路跑回公寓。
拭了拭發梢上的雨珠,拾級向上,樓梯口走出一個人,「回來啦!」淡淡的語調好像他們之間沒有分開一周。
借著樓梯口的燈光看過去,面容有些蒼白,神情疲倦,手腕上包紮著紗布,迎視她的目光冰寒如外面戛然變冷的溫度。
「嗯,等很久了?」她點了下頭,沒有驚喜,也沒幽怨,她很平靜。
他伸手替她拿包,她避開,「包濕了。」
他閉了閉眼,跟著她上樓。
她請他在客廳里坐了,煮了壺開水,然後關上門,進去換了身衣衫才出來。
水剛好開,「這裡沒有茶葉。」她只能讓他喝白開水。
他笑了,像是自嘲。
「你好像很不錯。」
她在他對面坐下,目光清澈地平視著他。
「如果我不主動來找你,我想你很快就會把我處理成一個路人了。」他低頭輕笑,神情落莫,「童悅,你真的是個好老師,你把問題扔給我,然後你就冷然地在一邊旁觀。什麼樣的答案,你都不驚訝,因為你已做好隨時抽身的準備。」
她愣了,消失一周的人好像不是她吧?
「沒有電話,沒有簡訊,沉默是高貴的,呵呵,好不容易遇到了,你若無其事地走開,留給我一個背影,仿佛我們就沒認識過。你是進也宜然,退也宜然。忘掉我估計很容易吧!」
不忘還要在心裡樹個紀念碑?
「我以為你已經給出了答案。」這人看來是被別人捧慣了,受不了一絲慢待。
「童悅,那天在這個房間裡,我是怎麼和你說的?」他突地站起聲,音量高亢。
她眨眨眼,一時不能反應。
許久,她記起來了,他說:童悅,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
「說那句話時,我有加條件嗎?你以為那是一個男人在荷爾蒙泛濫時的胡言亂語?你是誰家的女兒,誰的妹妹,誰的老師,我有加定語嗎?」
僵硬的面容上飛起兩腮緋紅,「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她跟不上他的思緒,只覺得事情的發展超出了預期。
「不是我要,而是你想怎樣?」他用受傷的手腕抓起她,咄咄地瞪著。
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她抬起頭。
他的眼睛因為生氣亮得懾人。
她連著咽了咽口水,聲帶顫慄著。她慢慢地靠近他,將頭靠上他的肩膀,輕輕撫著他的鎖骨,「少寧,抱緊我,永遠永遠都別放開,好麼?」
喉結急速地聳動了幾下,他攬住她的腰,長嘆一聲,托起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下去,「想不想我?」
「想!」她柔如秋水,無處著力,只好掛在他的脖子上任他*碾磨,快要透不過氣時,才放了她,「明明看見我了,為什麼要躲開?」
她喘了兩口,弱弱地回答:「我怕我會控制不住哭出來。」
「才不是。」他氣惱,盯著她嫣紅的唇發愣,又覆了上去,輕揉慢捻,用*描摹著她的唇形,慢慢探入,捲起她的*溫柔地*,「我想趕去和你一起吃午飯,你卻不在辦公室。前天回來的,偏偏碰上幾個同學,硬拉去喝酒,結果醉了。昨天又是忙了一天,今天巴巴地來看你,結果??????你說我怎麼罰你?」
「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打?你對我一點也不緊張,也不積極,遇到像撿到,失掉像漏掉?」
原來,原來是虛榮心作怪。
她苦笑,「我說我不敢,你相信嗎?」
他定定地看著她,突地進屋抓起她的包,「我們走。」
「去哪?」
他瞪瞪她,「你說呢?」
全青台的紅燈好像被雨澆熄了,他瘋狂地一路飆到荷塘月色。在電梯裡,兩人就開始拉扯了。
電梯門一開,也不知保安同志有沒偷看,她衣冠不整地埋在他懷裡。撐出理智開了門,門一關上,他就瘋了,都沒來及進臥室,在沙發上,他就急切地撲向了她,仿佛要不夠似的,一下接一下,似乎要把她吃了一般,每一寸肌膚都被吻得發痛。
「少寧,少寧??????。」她忍不住叫出聲來。「有一點痛,輕一點。」
他真的放柔了,慢慢托抱著走進臥室。
臥室里居然有了一張床,素淨的床單,精緻的質地,是她喜歡的風格。她在這邊住過幾次,一直睡不慣榻榻米。臥室里還新增了一組衣櫃。
「少寧?」她嬌聲嘆息。
「專心點。」他吻著她,輕憐惜愛,「明天請半天假,我們去下民政局,嗯?」
她全身酥麻,根本聽不清他講了什麼,「好!」她懶懶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