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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灼熱

2024-06-08 19:48:49 作者: 蘇靜初

  夜裡金琳疲倦不堪地回去,被金夫人瞧見紅腫的右手,哭天喊地,叫竹香請來了大太太。

  一見大太太,金夫人便哭訴道:「我可憐的女兒啊,這隻手腫成這樣,以後還怎麼見人?要是留下傷疤,還怎麼入宮?妹妹你要替琳兒做主啊!」

  教養嬤嬤說得好聽,到底是請來的嬤嬤罷了。金夫人心裡對她們頗為不屑,根本連面都不想見。沒想到就是自己看不起的嬤嬤,居然敢對金琳下重手,她霎時氣得不行。

  大太太看見金琳的右手,也大吃一驚,一疊聲地叫金嬤嬤去請大夫來,又安慰金夫人道:「大嫂不必擔心,宮裡出來的嬤嬤,下手懂得分寸,絕不可能留下傷痕的。」

  宮裡頭的手段,她聽聞過一些。不留下傷痕,讓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實在不算少見。

  金夫人卻不高興了,嚎啕大哭道:「我的兒究竟犯了什麼錯,居然罰得這般狠。看這小手,幾天下來連筷子都拿不住了吧!」

  大太太也是心疼,卻更明白剛開始教養嬤嬤的下馬威,便嘆道:「誰家進宮的姑娘,不是之前要受些苦頭?吃了苦,才更能明白在宮中的不容易,以後就不會壞了規矩,害自己落得不可收拾的境地。」

  金夫人只看見金琳那隻紅腫的小手,哪裡聽得進這些?

  在金夫人看來,進宮便是天大的好事,往後是要做貴人的,教養嬤嬤不過做做樣子,何必如此較真?

  金琳小臉蒼白無血色,看著大太太為難的面色,小聲勸道:「娘親就別為難姑姑了,也是我做得不好,這才會受罰。這傷看著嚇人,其實不嚴重,明兒就好了,能繼續受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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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撫著她的髮髻,寬慰地笑道:「琳兒這般懂事,我就放心了。林嬤嬤是個厲害的,之前是在貴妃的身邊人。要不是身體不好,跟盛嬤嬤也不會出了宮。想要請她做教養嬤嬤的人家,從城西排到宮門口都不止。要不是看在蕭府的規矩不大,又是大方的,也不會肯屈身前來。」

  她說明了其中的原委,要不是蕭家財大氣粗,還真不可能請到林嬤嬤和盛嬤嬤兩人。

  金夫人聞言,皺眉道:「這兩個嬤嬤真是貴妃身邊的?怎麼出手如此狠戾,進了府,到底是下人,怎能如此……」

  「大嫂慎言,」大太太揮揮手,讓屋內伺候的丫鬟都退下了,蹙眉道:「琳兒進宮,自然要找個宮裡的明白人指點一番,哪天把人得罪狠了,兩位嬤嬤只怕直接收拾包袱都別家去了。再要請回來,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聽大太太如此看好兩人,金夫人不好說什麼,心裡卻重重記上一筆。

  金琳勉強笑笑,乖巧地點頭道:「嚴師出高徒,姑姑的話是對的,娘親就別太憂心了。」

  這兩個老虔婆,等她以後得了勢再慢慢算帳便是了!

  金夫人只得咽下這口氣,忙不迭地叫大夫上了最好的傷藥,噓寒問暖的,把金琳疼到骨子裡,好生安慰了一陣,這才在金琳地催促下離開,還不忘叮囑竹香道:「仔細照顧你家小姐,若是出了差錯,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竹香縮了縮脖子,後背一寒,連連點頭。

  金琳擦了藥膏後掌心涼涼的,刺痛倒是消散了不少。她彎了彎眼角,瞥向竹香道:「我交代你的事,還不去辦?要是辦砸了,你也不必再留在我身邊了。聽說京城的紅樓多如毫毛,隨便哪一家只怕也能收留你。」

  竹香哆嗦了一下,險些腿軟,諾諾應了一聲便出了去。

  金嬤嬤見金琳身邊的大丫鬟過來,便有些驚訝道:「怎麼,難不成金姑娘的手又疼了?」

  竹香搖頭,怯生生地道:「看著小姐受罰,奴婢心裡過意不去,便來尋嬤嬤說上一說。」

  金嬤嬤這才放下心來,招呼著竹香在榻前坐下:「按理說你家小姐規矩不對,受罰的該是你這個貼身丫鬟。只是金小姐仁慈,自甘受罰,你心裡記著便好,以後好好對待你家小姐。」

  竹香低著頭,似是內疚,跟像是掩飾住自己的表情,黯然道:「奴婢記下了,小姐待人這般好,瞧著她受罰也像是感同身受的,尤其那位徐姑娘……」

  說到這裡,她忽然一頓,臉色有些不自然。

  金嬤嬤奇怪,扭頭問竹香道:「徐姑娘怎麼了?說起來,金小姐受罰,徐姑娘可是也跟著受罰了?」

  「沒有,徐姑娘做得極好,被盛嬤嬤讚許,一點也沒受罰。」竹香小聲說完,又擠出一點討好的笑容來:「我的好嬤嬤,可千萬別在小姐面前提起這事,她心裡難受著呢。」

  金嬤嬤想也明白,金琳究竟難受什麼。一個妾帶來的外姓女兒居然一點沒受罰,她這個正正經經的金家嫡出小姐卻被打得手都腫了,難免心裡不高興,指不定藏起來偷偷哭了。

  她想著便心疼,皺眉道:「你可看清楚了,徐姑娘真是一點都沒受罰,還被嬤嬤們讚許了?」

  竹香縮著脖子小聲道:「奴婢沒敢亂說,嬤嬤不讓打擾,離得遠了,只看見小姐受罰,徐姑娘卻是在角落被盛嬤嬤單獨教導,別說打罰,盛嬤嬤和和氣氣的,一句大聲的呵斥都聽不見。」

  聞言,金嬤嬤心下詫異。徐靈芸的規矩,居然比金琳這個正經學過好幾年的嫡出小姐還要好嗎?

  想想便是不可能,她打發掉竹香,徑直去了大太太的院子悄悄稟報了這事。

  誰知大太太一聽,臉色漸冷:「我以為是什麼事,還不是晗兒心軟,前天把茶鋪子的乾股一分,這丫頭就是個不安分的,隨手就送了兩千兩給林嬤嬤和盛嬤嬤,如此大方,又不過是個旁聽的,嬤嬤們對她自然是和和氣氣的。」

  金嬤嬤詫異,沒想到徐靈芸不聲不響的,隨手就給兩位教養嬤嬤每人一千兩打賞。如此大方,林嬤嬤和盛嬤嬤哪裡會對她不好?

  她抿著唇,替金琳有些不忿道:「難不成真讓這個丫頭騎在表小姐頭上?說到底,表小姐也是金家人。」

  被一個妾生女壓過一頭,連金嬤嬤看著也不服氣,更別說大太太了。

  卻見大太太不在意地笑笑,對她說道:「剛讓語琴送去了兩個荷包,一人兩千兩。」

  徐靈芸那點銀錢,在她看來沒什麼。

  金嬤嬤見大太太孩子氣的比較,無奈地笑道:「兩位嬤嬤確實是為了金小姐好,若是手下留情,倒是不好。」

  「嬤嬤放心,我也不是讓兩位嬤嬤撒手不管琳兒,不過是請她們一視同仁罷了。到底徐靈芸也是華月喜的女兒,以後要從蕭家出嫁的不是?規矩若是不好,到時候賴蕭家就不好了。」

  金嬤嬤聽明白了,不由笑道:「還是太太厲害,這一下金小姐也該更上進才是了。」

  「原本讓徐靈芸去旁聽,就是這個意思,免得琳兒被哄得厲害,倒是不知道分寸了。」大太太自然看出金琳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有些事,容不得金琳任性妄為。

  第二天一早,徐靈芸按照盛嬤嬤的教導梳了頭,又穿戴齊整了,在若鳴軒門口遇到了裝扮停當的金琳。

  今兒的金琳穿戴得整整齊齊,既不顯得寒酸又小家氣,也沒有繁複華貴得扎眼,臉上只擦了點薄薄的粉,顯得面色好一點,規規矩矩的,令人挑不出錯來。

  徐靈芸暗自觀察,深知金琳經歷了昨日的處罰後,終於下了決心要聽從嬤嬤的指導,從頭到腳的梳妝都容不得半點差錯了。

  「琳兒妹妹今兒瞧著精神極了,」她淡淡笑著,低聲寒暄道。

  「徐姐姐的精神頭也不錯,」金琳笑眯眯的,絲毫不見昨日痛苦的陰霾,仿佛她從來沒被罰過一樣。

  徐靈芸也不提,兩人並肩進了若鳴軒,向兩位嬤嬤行禮。

  林嬤嬤瞅著金琳,半晌才終於點頭道:「金小姐今兒的打扮很妥當,以後也得留神才是。等進了宮,就沒有人再會告訴你哪裡不妥,哪裡犯了忌諱。」

  「琳兒謹記嬤嬤的教導,自是不敢忘。」金琳垂下眼帘,小聲答道。

  林嬤嬤高深莫測地一笑,開口道:「金小姐記得剛剛這番話便好,要不然只怕要多吃些苦頭了。」

  她拍拍手,又道:「今兒我們要說的,便是行禮。」

  林嬤嬤叫金琳上前,讓她翩翩行禮。另一邊,盛嬤嬤也把徐靈芸招到跟前,繃著臉要她行禮。

  徐靈芸明顯感覺今天的盛嬤嬤要嚴格了不少,更是認真謹慎,行禮的步驟在心裡默默過了一遍,這才裊裊行禮。

  盛嬤嬤點頭,讓她半蹲著,便指點道:「腿腳要再彎一點,表示恭敬。」

  她輕輕踢了一下徐靈芸的腳根,後者險些摔了,搖晃了一下才站穩了。

  盛嬤嬤不滿意道:「站穩了,搖搖晃晃算什麼體統?」

  「是,嬤嬤。」徐靈芸咬牙繼續半蹲著,又聽盛嬤嬤指點著自己雙臂的位置,認認真真地記下:「好,重新來一遍。」

  徐靈芸一聽,立刻站直身,又裊裊行禮。

  盛嬤嬤又輕踢了一下她的腳根,這次徐靈芸有所準備,倒是沒再搖晃。雙臂的高度持續在一個水平,徐靈芸一動不敢動,直到盛嬤嬤點頭:「可以了,起來再一次行禮。」

  金琳遠遠瞧見徐靈芸一次又一次地行禮,嘴角噙著笑,更是認真地聽從林嬤嬤的話,一點點糾正自己的姿態,務必規矩得刻板。

  林嬤嬤心裡暗嘆,那位徐姑娘倒是不錯,不管多累都咬牙繼續行禮,如今已經像模像樣了。倒是這位金小姐,態度比昨日是好一些,卻依舊不夠用心,還能分心到處東張西望:「第五遍了,雖然蕭太太不喜重罰,但是金小姐如此不認真,實在讓我汗顏。若是如此,我只能叫蕭太太另請高就了。」

  金琳連忙收心,沒再注意徐靈芸的狀況,一門心思跟著林嬤嬤學習行禮。要是讓大太太知道她不夠用心,氣走了教養嬤嬤,再疼愛自己,只怕也要震怒的。

  一個上午的學習,徐靈芸累得雙頰滿是紅暈,金琳也好不到哪裡去。等林嬤嬤拍拍手讓兩人去用午飯,下午再過去若鳴軒,雙雙都鬆了口氣。

  今兒盛嬤嬤突然變得這般嚴格,若是跟金琳沒關係,徐靈芸說什麼都不信的。不過教養嬤嬤越嚴格,以後她在婆家也越是沒人能挑出毛病來,何樂而不為?

  她反倒怕盛嬤嬤敷衍了事,沒教自己一點真本事的。

  看見徐靈芸有些狼狽,金琳心裡才舒坦了不少,笑吟吟地上前關懷道:「徐姐姐也累了吧,要不要到卿蘭軒一起用飯?」

  「不必了,春英怕是已經準備妥當了,改天吧。」徐靈芸腦子裡還琢磨著盛嬤嬤剛才教導的話,生怕忘記了,趕著回去寫下來,也沒再跟金琳寒暄,匆匆忙忙就走了。

  徐靈芸想一會寫一會,好半晌才把要點都記下,匆匆扒了幾口飯,又趕回了若鳴軒。

  下午依舊是枯燥的不斷行禮,金琳有些煩躁,只是見徐靈芸一遍又一遍地行禮,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看著一兩遍沒能看出差別來,半個時辰後一瞧,倒是能看出徐靈芸行禮的姿態越發優雅從容了。

  金琳這才恍然,專注地跟著林嬤嬤的指點一次次地行禮,總算在天黑前讓林嬤嬤點頭了。

  只是臨走前,林嬤嬤的話讓她險些吐血:「金小姐今兒的表現比昨天好多了,卻還不夠認真。瞧著徐小姐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明兒估摸著便能繼續教導別的。金小姐卻還要多番練習,明兒一早若是還不行,只能接著今兒教的了。」

  金琳左看右看都沒瞧出她跟徐靈芸的不同,卻見盛嬤嬤和林嬤嬤都是一臉讚許的表情,心裡幾乎想要嘔血,不由後悔當初為了拉攏徐靈芸把她叫來旁聽,倒是把自己比下去了。

  若是明早她還要繼續學行禮,徐靈芸卻能學下一樣了,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

  金琳咬咬牙,請求道:「林嬤嬤,天色還早,還請嬤嬤再指點一番,免得耽誤到明兒了。」

  林嬤嬤等的就是這一句,既然學得不好,就需要笨鳥先飛。不得不說,徐靈芸雖然是旁聽的,卻究竟比金琳還要用心許多。

  或許這是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所以徐靈芸不敢錯過哪怕一個字。但是對於金琳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反而沒怎麼放在心上。

  好比一個人家裡的財富猶如金山銀山之多,沒把幾個銅板放在眼內。但是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兒來說,幾個銅板就猶如性命那般重要了。

  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因為在劣境,才會更為認真如今眼前所有的。

  金琳連晚飯也沒用,跟著林嬤嬤又一遍遍地行禮,直到一個多時辰後,林嬤嬤才滿意地點頭,她已經累癱了。

  被竹香扶著離開若鳴軒,金琳心裡並不痛快。徐靈芸早早就回到院子裡歇息,她還得留下來繼續學習,難不成她比徐靈芸還要笨?

  金琳想了又想,歸根到底還是教養嬤嬤們偏心罷了!

  她揉著酸軟的胳膊,坐在軟榻上,竹香已經懂事地替金琳捶腿了:「對,就是那裡,用力一點!」

  金琳眯起眼,舒服地喟嘆一聲又問:「你親眼看見的,姑姑讓語琴送了四千兩給林嬤嬤和盛嬤嬤?」

  「是,小姐,奴婢特意跟語琴姐姐攀交情,好不容易才讓她開口說出來的。」竹香花了不少體己,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哄得語琴鬆口:「蕭太太對小姐真好,四千兩眼睛也不眨地就送過去了。」

  金琳輕輕一嘆,贊同道:「是啊,姑姑待我像是親生女兒,若是我真是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那該多好啊!」

  若是如此,她就是蕭府的嫡出小姐,蕭家財大氣粗,上頭還有四個哥哥撐腰,自己根本受不了一丁點的委屈。

  只可惜,金琳沒托生在蕭家,倒是進了金夫人的肚子裡,在府里跟著金夫人窩窩囊囊過著日子,別提多憋屈了。

  「你把那些解乏的松香找出來,待會跟我去徐姐姐的院子。」

  竹香不解了:「小姐為何還要待那徐姑娘這般好?松香還是金夫人的陪嫁,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的。」

  金琳擺擺手道:「吩咐你做什麼就去做,別多嘴。一點松香罷了,你倒像娘親那般小家子氣,要捨不得了。」

  竹香不再吭聲,把松香的木匣子翻出來,心疼地皺著臉,抱在懷裡。

  金琳心裡估算著,每隔幾天蕭晗都會出府查帳,順道會送些府外的小玩意兒到徐靈芸那裡。若是她沒記錯,今晚便是那個日子了。

  特意拿出那件粉色抹胸裙,金琳抹上淡淡的口脂,華美的髮髻上一支紅寶石鑲嵌的石榴簪子,左右端詳,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取了最喜歡的雲紋香包,別在腰帶上。

  竹香瞧著她刻意裝扮,心底模模糊糊有些明白自家小姐的想法,低眉順眼地抱著木匣子,沒多口擾了金琳的好事。

  兩人出了卿蘭軒,金琳沒走平日就近的小路,反倒繞了一圈,離大門最近的地方小心張望。遠遠看見一道碩長的身影,金琳連忙整理了一下絲毫不亂的髮髻和衣裙,帶著竹香裝作不在意地經過,不經意地抬眸,便笑著驚訝道:「大表哥?」

  蕭晗瞧見她,略略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他素來冷淡,金琳也習慣了,笑眯眯地寒暄道:「大表哥這是剛從府外回來?我這是要去徐姐姐那裡,今兒教養嬤嬤嚴格,看著她也累了,正好我那裡有些解乏的松香,便一併送過去了。」

  蕭晗沒有做聲,端硯只好上前接話道:「金小姐真是體貼,不過讓丫鬟跑一趟便是,如今還親自過去,實在有心了。」

  金琳搖頭,笑笑道:「徐姐姐入府後對我照顧良多,只讓丫鬟走一趟,哪裡有誠意呢?」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金琳時不時瞅著身邊高大偉岸的蕭晗,臉頰悄悄染上一層薄薄的緋色。

  聽見她的話,蕭晗的臉色柔和了一些,難得開口問道:「松香難尋,確實有心了。」

  金琳更是受寵若驚,急忙擺手道:「只是些小玩意兒而已,當不得大表哥這般夸。」

  端硯瞄了眼這位表小姐,瞥見她酡紅的臉頰,濕漉漉的雙眼經常性地看向自家少爺,就明白有一顆芳心落在蕭晗身上了。

  這樣的閨閣小姐,他已經見得多了。畢竟蕭晗俊美的容貌,不熟悉的人遠遠一瞧,沒見過世面的小姐們哪裡能不迷戀上?

  只是這位金小姐跟徐姑娘交好,又怎會沒看出大少爺對徐姑娘的不同?

  遠遠便見徐靈芸的院子,金琳走快幾步,卻不想地上有幾塊碎石,小小的繡花鞋一絆,便要摔倒。

  「啊——」金琳驚呼一聲,下意識地閉緊眼,還以為自己或許要不雅地摔在地上,卻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

  她暗地裡鬆了口氣,順勢倒在那人的懷裡,瑟瑟發抖:「大表哥……」

  徐靈芸在屋內聽見金琳的驚呼聲,疑惑地抬頭從窗口向外張望,看見的便是蕭晗背對著自己,懷裡擁著金琳的情景。

  她看不見蕭晗的神色,只是面對著自己的金琳,臉頰酡紅,嬌羞中帶著嫵媚,倚在蕭大少的懷裡,雙眼含情,直勾勾地盯著身邊人,仿佛眼前只得蕭晗的身影……

  徐靈芸立刻撇開臉,沒有繼續看著那兩人相擁的情景。

  她霎時間只覺得心亂如麻,煩躁地皺緊了眉頭。

  金琳是大太太的外甥女,兩家算是門當戶對,在一起的話,也無可厚非。

  加上金琳嬌俏可人,又是官家嫡女,深得大太太的喜愛,促成這場親事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徐靈芸止不住地胡思亂想,心底亂糟糟的,理不出頭緒來。

  可是她的腦海中又閃過那天在子衡院裡,蕭晗對她說的話,還有指尖上還忘不掉的的柔軟觸感。

  徐靈芸知道蕭大少從不說謊,只是她不敢去相信,想要去逃避罷了。只是蕭晗的想法,不等於是大太太的想法。親事終究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她也不願看見蕭晗夾在在自己和大太太之間左右為難。

  她伸手托著腮發呆,連春英上茶都沒發現,接過來就大口喝下,嚇得春英驚呼道:「姑娘,還燙……」

  「嘶——」徐靈芸的舌尖被燙得跳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水泡,鑽心地疼,皺著一張臉。

  春英手忙腳亂的,又端來一碗冷茶,歉意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錯,沒提醒姑娘茶還是燙的。」

  「沒事,是我不留神而已。」簡單的幾個字,就讓徐靈芸疼得險些要說不出來。

  「這是怎麼了?」金琳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兩人一起苦著臉,不由奇怪。

  徐靈芸瞥了眼她身邊的蕭晗,兩人同出同進讓自己看著有些不舒服。只是舌尖上的疼痛,驟然間讓人回過神來。

  或許,她隱藏的那麼點奢望,是時候該完全清醒過來了……

  春英看向蕭晗,縮著脖子小聲道:「奴婢泡的熱茶,姑娘沒注意,燙到舌尖了。」

  端硯忍不住皺眉呵斥道:「你怎麼做大丫鬟的,連泡茶也不會了?」

  春英哭喪著臉,也知道端硯率先開口,就是怕蕭晗會重罰自己,連忙耷拉著腦袋,可憐巴巴地道:「都是奴婢的錯,還請姑娘責罰。」

  「算了,只是小事。」徐靈芸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無奈地搖搖頭。

  金琳卻道:「徐姐姐,這怎麼能是小事?燙傷了舌尖,明兒還怎麼接著上課?不是我說,徐姐姐也太優待身邊的丫鬟了,該賞罰分明才是。」

  端硯原本就想大事化小,誰知這位表小姐還來火上加油,不由鬱悶得要命。

  徐靈芸懶得再說話,要罰要賞,都是她的身邊人,哪裡用得著金琳來指指點點?她就是縱容春英又如何,這個不管在多難過的境地,都從來沒想過離開自己,從來只想護著自己的丫頭,犯點小錯又如何?誰又能真的一點錯都沒犯過?

  見她不開口,金琳以為徐靈芸聽進去了,又勸道:「若是徐姐姐不忍心,便把春英交給金嬤嬤責罰便是了。就像姑姑說的,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對身邊人太手軟,遲早會惹禍的。」

  徐靈芸垂下眼帘,看見春英哆嗦著縮成一團,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春英雙眼通紅地抬起頭來,看見她的眼神便明白了,徐靈芸是絕不會把自己送去金嬤嬤那裡的,便抹淚退到了一邊。

  金琳沒聽見回應,覺得自己難得苦口婆心的話反倒被人忽視了,像是自言自語一樣,便有些氣悶,訕訕地住嘴了。

  卻不料等她抬頭,便看見令人詫異的一幕。

  蕭晗單手托起徐靈芸的下巴,示意她張嘴,正湊過去仔細查看舌尖的情況。他的目光很專注,落在徐靈芸粉色的舌尖上,似是有些憐惜地蹙緊眉頭。

  「不妨事,沒有水泡,吃一顆凝香丸便好。」

  金琳聽得瞪大眼,凝香丸她是知道的,爹爹曾花費重金才買到一顆送給那小妾,喜得黎姨娘小心妥帖地護著,說是能治百病的聖藥,千金難得。

  蕭晗居然打算拿出一顆凝香丸,只給徐靈芸治舌尖燙傷,豈不是暴殄天物?

  由此可見,大表哥對徐靈芸有多寵愛……

  徐靈芸看見金琳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怔忪,便知道凝香丸肯定又是極為難得的東西,便擺擺手道:「不必,喝點冷茶睡一覺,明兒便能好了。」

  端硯卻笑著勸道:「徐姑娘不必心疼,這凝香丸在外頭極難買到,不是因為難制出,而是藥材種類繁瑣。但是對於蕭家來說,最不缺的就是人手,生意遍布各地,找藥材只是小意思,留下了不少凝香丸在府里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他不敢直說的是,這種凝香丸就是蕭晗的手筆,當初從一個落魄的赤腳大夫手裡得到了一張藥方,是身為太醫的先祖留下來的。只是藥材繁多,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便賤賣給蕭晗。

  蕭晗便是搜集藥材制出凝香丸,轉身就賺了大筆的銀錢。

  連端硯都不得不佩服,蕭大少的眼光是極好,又十分有魄力。若是平常人,哪裡敢買下一個落魄大夫的藥方,真的去搜集繁雜的藥材製成藥丸?

  徐靈芸似懂非懂地點頭,反正明白凝香丸對外人來說是不可多得,對蕭晗來說確實隨手拈來的小藥罷了,便感激道:「那就……多謝大少爺了。」

  她低著頭,剛剛蕭晗突然湊近來看,可能剛看完帳,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他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臉頰上,痒痒的,讓徐靈芸整張臉都忍不住通紅起來。

  想起蕭晗和金琳相擁的情景,徐靈芸才恍然覺得,眼前的人即便再怎麼當做是兄長般看待,也是一個偉岸俊美的男子。

  她悄悄退後兩步,勉強笑笑道:「天色不早了,春英送送大少爺和琳兒妹妹。」

  蕭晗沒有錯過徐靈芸後退的動作,又瞥見她緋紅的臉頰,不由奇怪,伸手覆上她的面頰問道:「剛才的熱茶,連這裡也燙著了嗎?還是哪裡不舒服,臉上怎的這般通紅又發燙?」

  徐靈芸羞得腦袋垂的更低了,又退後兩步,囁嚅道:「今兒有些悶熱……」

  「這才剛入夏,就覺得熱了?」蕭晗的掌心在她臉上輕柔一撫,徐靈芸只覺被碰觸的臉頰快要燒起來了,連忙又退後兩步。

  金琳見這兩人似是忘我的親昵,早就無視掉自己還在旁邊,就忍不住氣悶,可是為了護著她在蕭晗跟前的印象,少不得強顏歡笑道:「大表哥,時候不早了,我們就不要打擾徐姐姐休息了。」

  「對,時候不早了,大少爺還是……」徐靈芸下意識地抓住臉頰上那隻大手,小聲重複道。

  蕭晗被她的小手握住,似乎大掌一收,就能把那隻小手抓在手心裡。他這樣想著,便是這樣做的。

  握在掌心裡的手,又小又軟,仿佛用力一點,就會融化消失掉一樣。不過是一瞬,又似是許久,那股子灼熱的溫度貼著手背暖融融地涌了過來,徐靈芸怔怔的,連蕭晗和金琳什麼時候離開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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