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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錦盒

2024-06-08 19:47:02 作者: 蘇靜初

  徐靈芸心急火燎地提著裙子,一口氣跑到月夕院裡。

  華月喜正拿著美人扇在前院乘涼,看著徐靈芸跑得兩頰紅彤彤的,頭髮亂了,不由好笑:「怎麼,後頭有老虎追著?」

  「娘親,你別打趣我了,聶表哥那個婚約……究竟怎麼回事,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徐靈芸喘著氣,迫不及待地纏住她的手臂,急急問道。

  「別著急,他送信來了,人還沒到呢。」華月喜拍了拍她的後背,給徐靈芸順了順氣,慢悠悠地又反駁道:「叫什麼表哥,他是你哪門子的表哥?」

  伯娘的侄子在華家住了一段時間,也就半年不到。伯娘的哥哥嫂子早早病去了,家裡就這麼兩兄妹,哥哥只留下這麼一個男丁,她也只好帶到華家來。

  幸好念書認真,又頗有些天賦,被公公看重,出了不少銀錢送到私塾,不久就中了秀才,便由私塾的老師推薦給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師,聶睿羽才離開的。

  這前後,也有差不多十年的事了,徐靈芸對聶睿羽的印象,實在不怎麼深,早就忘記這人長什麼樣子了。

  當時不好稱呼,姥爺讓她叫聶睿羽一聲表哥,徐靈芸就一直這麼叫著了。

  「娘親,婚約的事……是真的?」

  「是真的,當年你姥爺還在,很是看好聶睿羽,說他以後必能有一番前程,就替你先訂下來了。」華月喜身穿一襲月白色的抹胸,披著鵝黃色的薄紗,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倚在貴妃榻上,神色淡然。

  

  徐靈芸急了,晃了晃她的手臂不依了:「這怎麼行?好不容易離了華家,難道我要嫁回去?」

  光是想到,聶睿羽的父母都沒了,只剩下伯娘一個親人,她還不得尊稱伯娘一聲婆婆?

  一念及伯娘吝嗇的性子,徐靈芸就頭皮發麻。以前只想著或許會被伯娘要回去,隨便嫁了。如今居然要嫁回去,一輩子生活在華家,她就害怕得不行。

  「你個小沒良心的,娘親像是要推你進火坑的人嗎?」華月喜憋了一陣,實在憋不住了,瞅著徐靈芸皺起一張小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放心,你娘親還不傻,讓你嫁回去,給大嫂那個老虔婆生生欺負嗎?」

  華月喜打小就跟大嫂不對盤,大嫂那吝嗇的樣子,又不喜歡嬌媚貌美的女子,她們之間誰也看不順眼,哥哥夾在中間勸說了一陣也索性放棄了,任由兩人大眼瞪小眼。

  好不容易華月喜嫁出去了,誰知過了幾年變成寡婦又回了華家。當時大嫂看見她帶著徐靈芸進門時,那難看又鄙夷嫌棄的臉色,華月喜一輩子都記得。

  她尚且不喜,又怎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回去?

  大嫂或許拿自己沒辦法,但是徐靈芸嬌弱的樣子,哪裡是大嫂的對手?

  「娘親騙人!害我急匆匆從院子裡跑過來,被好多人都看見了!」徐靈芸聽了華月喜的保證,這才鬆了口氣,嘟嘟嚷嚷地撒嬌抱怨起來。

  她提著裙子一路跑,實在不像是一個正經的閨中女子的舉止。

  「我哪裡有騙你,婚約是真,不過是你姥爺口頭私自定下的。就算我願意,你家伯娘也不會願意的。」華月喜一點都不擔心,依照大嫂的性子,聶睿羽真的出息了,她肯定張羅著找一個高門媳婦,哪裡看得上一個再嫁到商戶的寡婦帶著的外姓女兒?

  不是她看輕自家女兒,而是太了解大嫂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了。

  聽說聶睿羽已經考中了舉人,名次還在前頭,仕途定是不差,選一個高門媳婦,不但能助他一臂之力,又能給祖上添光,大嫂哪裡會放過?

  徐靈芸狠狠點頭,附和道:「伯娘不喜歡我,肯定不會讓聶公子履行婚約的……不過他特地送信過來,是要拜訪娘親嗎?」

  華月喜也不明白,她一個外嫁女,還是再嫁,跟聶睿羽壓根沒聯繫多年了,他怎麼想著要來拜訪自己?

  「誰知道呢,或許就是出於禮貌,送上帖子,順便見一見蕭老爺吧。」她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一點了。

  徐靈芸不笨,恍然大悟。

  聶睿羽要走仕途,缺的是人脈和銀錢,這兩樣蕭老爺都有,他為何不挑這個捷徑?

  再說華月喜在蕭老爺跟前受寵,聶睿羽攀點交情,讓華月喜吹兩次枕邊風,水到渠成,又哪裡會介意拜訪一個再嫁寡婦?

  不得不說,聶睿羽還是挺聰明的,這比巴結上峰來得容易又事半功倍。

  「娘親真要見他?」徐靈芸見四下無人,懶洋洋地像是沒骨頭一樣,趴在華月喜的腿上打著哈欠,像是沒睡飽的小懶貓。

  華月喜捏了捏她粉嫩的臉,又戳了戳徐靈芸兩頰露出的小梨渦,笑道:「見一見又何妨?再說,蕭老爺能幫得了他,誰知道以後聶睿羽能不能也拉蕭老爺一把?」

  這樣的人脈,蕭老爺從來不會放過。生意場上,多交一個朋友,就少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

  徐靈芸揚起小臉,瞪大眼說道:「娘親別忘了,讓聶睿羽把婚約的事忘掉,就算他說得口舌生花,以後要自立門戶也不行!」

  她是怕了,就算聶睿羽以後自己過日子,伯娘也是正經的長輩,隔三差五來串門,自己要怎麼辦,難道把人趕出去嗎?

  華月喜笑得花枝亂顫,被徐靈芸逗得樂翻了:「這還沒嫁人,就已經開始擔心你家伯娘不好對付了?儘管放心,娘親肯定要給你挑個最好的夫君,以後絕無後顧之憂!」

  徐靈芸被說得紅了臉,趴在她的腿上不肯抬頭了。

  「對了,娘親,韓先生送了一幅畫給我……他怎麼認識爹爹的?」想起了畫卷的事,徐靈芸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了:「那幅畫,我送給娘親好不好?」

  華月喜拿著扇子的手一頓,輕輕搖頭:「不必了,畫你自己留著吧,也算是一個念想。時隔這麼多年,你恐怕連他的樣子都記不清了?」

  「嗯,看著畫,立刻都想起來了。韓先生畫得真好,人就像要從畫裡走出來一樣,有血有肉,就像真的一樣。」徐靈芸好不到更好的讚美之詞,只覺得那幅畫把爹爹的精髓都描畫了出來,讓人看見忍不住潸然落淚。

  「娘親,難道你就不想見爹爹嗎?」她說完,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問的。華月喜已經改嫁了,以前的事就該忘記的,不然想起來又徒增傷感,何必呢?

  「娘親,我錯了……我……」

  華月喜輕輕笑了,點了點徐靈芸的小嘴:「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娘親不傷心,你爹爹陪了我幾年,那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如今想起來,也是歡喜的。」

  徐靈芸沉默著,不敢問她,難道在蕭家的五年,華月喜都是不快活的嗎?

  「知道你喜歡畫畫,用心跟著韓先生學一學。缺銀子買畫具,儘管讓春英來找我。」華月喜摸了摸她的髮髻,微微一笑:「畫卷收好了,別讓其他人看見,沒得惹了不該有的麻煩。」

  「我會注意的,娘親。」徐靈芸用力點頭,華月喜像小時候一樣,摸在她頭上的手溫暖又柔軟,很是讓自己懷念。

  可是,她已經長大了,再不能依戀華月喜。因為華月喜已經不再是自己唯一的娘親,而是蕭老爺的貴妾。

  「蕭老爺快過來了,你回去吧。」華月喜揮揮手,讓夏草抱著一個錦盒,送了徐靈芸回院子裡。

  春英在一旁興奮得跟夏草嘰嘰喳喳咬著耳朵,好奇地問:「怎麼二太太每回見著老爺過來,都不讓姑娘留下?難不成是怕姑娘看見些什麼不該看的,晚上要睡不著?」

  「你這小蹄子,口沒遮攔的,在姑娘跟前可不能亂說話。要是被別人聽見,還以為姑娘不懂教身邊的人呢!」夏草瞪了春英一眼,沒好氣地低聲呵斥,生怕被前頭的徐靈芸聽見了。

  「好了,這是二太太給姑娘的,小心收好。要是用完了,儘管再來找我要。」夏草把錦盒往春英懷裡一塞,向徐靈芸行禮後,匆匆回月夕院去了。

  徐靈芸回到房間,才讓春英把錦盒打開,裡面居然是滿滿的元寶,五金五銀,也不知道華月喜攢了多久的私房錢,一股腦都塞給了自己。

  她又是感動又是心酸,華月喜總歸是疼愛自己的,可惜卻沒有多少時間能陪著。

  「收好了,別讓其他人看見。」

  「我做事,姑娘儘管放心好了。」春英把錦盒藏好,左看右看覺得妥當了,這才回頭問她:「二太太說婚約不算數,姑娘也就別擔心了。」

  「什麼不算數?」門外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嚇得徐靈芸臉色微變,兢兢戰戰地開門。

  「大少爺怎麼來了?」她鬱悶,站在門外的,居然是蕭晗。

  他平日只讓凌大娘送東西過來,這回怎麼自己親自來了?

  希望剛才的話,別讓蕭晗聽了去。

  蕭晗一身寶藍的衣裳,衣襟和袖邊繡著金線,隱隱約約,甚是飄渺:「聽端硯說,你的丫鬟帶著東珠去街上了?」

  徐靈芸白了臉,沒想到端硯嘴巴這般不嚴密,一下子就透露了出去,只得結結巴巴地解釋:「不,不是,那些東珠很好看,就是太大了,我也不知道該鑲在哪裡。朱釵的話太大了,掛在帘子上又太重,就想找個厲害的掌柜看看,該怎麼用……」

  她說得語無倫次,就怕蕭晗怪罪下來,或許還會打自己板子!

  蕭晗瞥了徐靈芸一眼,淡淡道:「鳳冠。」

  「什麼?」徐靈芸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大少爺的意思是,把東珠鑲在鳳冠上?」

  蕭晗點頭,又道:「四顆不夠,我再讓端硯送兩顆過來。」

  徐靈芸跟不上他的想法,有點呆了,只知道搖頭:「不不不,不用,真的不用……」

  她的鳳冠上鑲三顆東珠已經不錯了,弄上六顆,豈不是要壓得脖子抬不起來?

  不對,兩人說的是東珠,為何突然要鑲在鳳冠上,又怎麼就變成蕭晗送東珠了?

  不等徐靈芸摸清想法,又聽到蕭晗在問道:「聽說一位聶公子下帖了?」

  大少爺的耳朵還是那麼毒,不管什麼事,轉眼就會傳到他的跟前,徐靈芸都習慣了,點頭道:「華家伯娘的侄子,中舉後歸家。多年不見,說是來探望二太太的。」

  「我會讓人備上酒席,再親自陪著,你就不用操心了。」蕭晗說完,轉身就走。

  徐靈芸納悶,聶睿羽來見的是華月喜,是蕭老爺,又不是他,蕭晗怎麼一副主人家招待的摸樣?

  跟在後頭的端硯趕緊上前,把錦盒一股腦塞進春英手裡,掉頭就跑:「徐姑娘,這是大少送你的。」

  丟下一句話,端硯跑得沒了蹤影,生怕徐靈芸要叫他回來一樣。

  春英快手快腳地打開錦盒,險些摔了。

  徐靈芸鬱悶,一盒子的銀票,少說有五千一萬兩的,蕭晗會不會給得太爽快了一點,還真以為她缺錢用?顯然她剛才的說辭,蕭晗壓根不信!

  「收好了,回頭給凌大娘送過去。」別的小東西就算了,這麼多錢她可不敢收下。

  春英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票,緊張得吞了吞口水:「姑娘,這麼多,能打好幾個上好的紫檀木錦盒了!」

  見徐靈芸臉色不悅,她又怯生生地問道:「這錦盒,藏哪裡好?」

  不管放哪裡,春英都害怕被人偷走,怎麼敢睡著?

  「那就送回去,馬上送回去!」徐靈芸氣呼呼地回了房間,春英哭喪著一張臉,慢吞吞地往子衡院去了。

  剛才姑娘不敢拒絕大少爺,這苦差事怎麼就壓她肩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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