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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病重,木已成舟

2024-06-08 08:02:08 作者: 尤知遇

  趙子御馬不停蹄趕了兩日的路,回宮下馬直接衝進了永壽宮。

  太后早早收到了黃公公的消息,算著時間,知道他要到了,提前布置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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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子御剛進了永壽宮,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面而來,殿中的宮女太監烏壓壓跪了一地,裡面傳來一陣咳嗽聲。

  趙子御忙繞過屏風跑進去,太后正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臉上毫無血色,透著枯木的頹敗之氣。

  長纓正哽咽著拍著她的胸口幫她順氣,床榻前還跪著兩個太醫,趙子御要過去,太后像是才發現他,忙出聲道:

  「御兒,你莫要過來,莫讓哀家的晦氣傳染給了你」

  剛說完話,太后又按著嗓子咳了兩聲,殿內一時忙亂,太醫把了脈,長纓又給她灌了湯藥,太后才平靜下來睡了過去。

  趙子御朝前兩步,見她消瘦憔悴的模樣,心中儘是自責,一腳踹向跪在地上的太醫,怒道:

  「一個風寒而已,怎麼會這麼嚴重,你們都是廢物嗎!」

  來的路上,黃公公說母后本是染了風寒,也不知怎麼就突然變得這麼嚴重,怎麼治都治不好了。

  太醫忍著劇痛,匍匐在地,抖著聲音道:

  「皇上,風寒對太后影響不深,卻是個引子,臣給太后診脈,發現太后脈象極弱,身體虧損嚴重,氣虛薄弱,莫說一個小小風寒,便是稍稍著涼,都會引出各種舊疾」

  「舊疾一犯,病就兇險了,若是早兩年,臣還有把握給太后調養,可如今......如今......」

  趙子御呼吸一沉,「如今什麼!」

  太醫不敢抬頭,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待皇帝急了又踹他一腳,他才戰戰兢兢道:

  「如今太遲了,已經......已經油盡燈枯」

  趙子御踉蹌一步幾乎摔倒,跟來的黃公公忙扶住他,「皇上,您千萬注意身子,太后福澤深厚,一定吉人天相的」

  趙子御由著他攙扶著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閉目穩住呼吸,指著長纓道:

  「你一直在太后身邊服侍,你說說,太后的身子為何虧損如此嚴重」

  長纓朝他跪下去,磕頭再抬起時,臉上全是淚。

  「事到如今,奴婢不敢隱瞞皇上,這幾年,太后給皇上送去的信,其實是只報喜不報憂」

  「太后這幾年在冷宮,可謂受盡了屈辱,吃不飽倒是可以忍,可每天都是些殘餘飯羹,饅頭是硬的,粥里連個米粒都沒有,日子實在清苦艱難」

  「這也就罷了,皇上應該知道,太后最怕冷,到了冬日,沒有炭火,沒有新的棉被,身上唯一暖和的棉衣,也被冷宮裡那些瘋婆子搶去」

  「皇上是沒見過,一入冬,太后手上全是凍瘡,晚上冷的睡不著,白日也不敢出門,怕那群瘋婆子又來鬧事」

  這些話,長纓倒是沒說謊,前兩年,太后確實在冷宮受著這些苦,趙子勛母子因為她有利用價值,不會主動要了她的命,卻也放任她在冷宮自生自滅,後來金枝當了寵妃才偷偷送去不少東西。

  因為真實存在,所以長纓更有感觸,悲痛至極,窺見皇帝臉上溢滿的愧疚,抽泣道:

  「太后曾說,若非怕皇上您一個人孤軍奮戰,更怕皇上成了沒娘疼的孩子,她該早早去了,斷不能受這些委屈,這些屈辱」

  「皇上,這些年,太后都是靠著對您的疼愛硬撐過來的,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享福的時候,偏偏倒下了,老天真是不開眼啊!」

  長纓哭倒在地上,趙子御捂著臉,痛苦又疲憊,屋裡的草藥味濃郁撲鼻,像是灌進嘴裡的砒霜,讓他的愧疚無處發泄。

  後來喊了太醫出去,「都滾回去給朕想辦法,必須想出辦法!若是太后出了事,你們全都去陪葬!」

  太醫本就是配合太后來演戲的,聽到這話倒是不怕,不過此刻還是裝作嚇破了膽,惶恐的應下後連滾帶爬的走了。

  趙子御一直在永壽宮守著,直到太后醒來,他屏退左右,殿裡只剩母子二人,自得到消息的恐懼,全在此刻崩潰,他緊握太后的手,哭了許久。

  此刻,他不是帝王,只是一個害怕失去娘親的兒子,長纓的話,讓他心中似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喘不上氣。

  太后雖非病入膏肓,但也確實病了,為保真實,她故意赤腳在雪中走了半日,當真染了風寒,所以此刻虛弱是真的。

  她伸手幫皇帝梳理著頭髮,慢慢安撫著。

  「長纓就是嘴快,御兒,你莫聽她胡說,母后不苦,為了御兒,母后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趙子御哽咽難言,他突然不知說什麼,黃公公去之前,他是滿腹質疑和憤怒,想著回宮後一定好好問問母后,為何要把莊綰送人為妾。

  可是現在,那些質問的話卻無從開口,趙子御痛苦極了。

  他甚至想,不若當初不走那一步,大不了陪著綰綰死了,一了百了,如今也不會有這麼多痛苦。

  太后見他眉頭緊鎖,蒼白的俊顏上儘是頹廢黯淡,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握住他的手,主動提及莊綰的事。

  「母后知道,你有許多疑問,但是御兒,你要相信母后並非涼薄之人,當年那種情況,沒有人能保證你一定會成功,萬一你失敗了,我們母子都必死無疑」

  「萬一我們敗了,莊綰的日子還要繼續,她需要一個家,你費盡心思把她救下,難道不希望她好好活著嗎?」

  趙子御面色有些發青,握緊拳頭,沙啞的聲音裡帶著隱忍的尖銳。

  「所以母后就給她找了一個聲名狼藉的男人嗎?萬一真如母后所言,朕敗了,母后覺得綰綰跟著那樣一個男人會幸福嗎?」

  「就算是找了,母后又為何賜她為妾,她一個丞相府的千金,母后賜給一個商賈的兒子為妾,母后這不是在羞辱她嗎?」

  這些問題,太后早已想好了解釋,她拍著他的手背,輕嘆道:

  「為妻?如何為妻,娶妻是要明媒正娶,三書六聘,當時莊綰是見不得光的罪臣之女,只有妾才能直接進門,才能安安穩穩的待在一方院落不用出門」

  「霍時玄,是母后經過深思熟慮選的,母后雖然憐惜莊綰,但更心疼你,萬一你成功了呢,母后想著有這個可能,所以才找了霍時玄,他那樣糟糕的男人,莊綰不會愛上他」

  「母后把人送去的時候,特意交代了霍勇,莊綰的命在,霍府就相安無事,莊綰出事,霍府要陪葬,所以她的安全沒有問題」

  「只要莊綰不願,沒有人敢欺負她,你瞧,這樣莊綰的命可以保住,她也不會愛上霍時玄,這豈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趙子御面容悽苦,不會愛上嗎,他怎麼覺得,綰綰現在很依賴霍時玄......

  「母后明明早有此安排,上次怎麼不說?」

  聞言,太后垂淚,枯朽的消瘦面容盡顯蒼老,悲慟若搖搖欲墜的古樹,哽咽道:

  「母后不敢啊,母后想著你會忘不了她,卻如何沒想到,你竟有立她為後的打算,母后被你的深情擊垮,害怕啊」

  她拉著皇帝的手,褪去太后的威嚴,此刻就是一個擔心與兒子有隔閡的母親。

  「御兒,母后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可是母后害怕你不懂母后,所以那時候不敢告訴你,原本想著,先緩幾天,想想如何同你說,哪裡想到還沒來得及開口,你就提前去了」

  趙子御還有滿腹的質問,但轉頭瞧見太后鬢前又多出的幾根白髮,和如同落葉蕭瑟的病容,終是不忍再質疑。

  事到如今,似乎追究這些都沒用了,木已成舟,他什麼都改變不了,強壓下心頭怒火和不甘,趙子御吐出一口濁氣,只問道:

  「金枝呢,母后把她藏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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