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青鸞

  一百多年前，書院文若海降臨厲山。

  恰逢陰冥宗天才鬼聖證道，世間旁門左道想要超脫天地，需要從三教之中搶奪那為數不多的天地本源。

  文若海成聖，也是如此。

  鬼聖橫空出世，在厲山修煉百年，方圓千里的凡人盡皆被陰冥宗抓上山，成為了他成聖的血氣來源。

  這本就違背天地規則，書院掌控天下，怎麼可能讓一位殘忍嗜血的鬼道修行者站在世間的最巔峰。

  於是，文若海出帝都，一路來到厲山。

  天下讀書人紛紛跟隨，想要一舉將陰冥宗鎮殺。

  

  鬼聖當日在厲山已經到了成道的最後一刻，以他的境界修為，自然能夠推衍出文若海的到來。

  但能夠算到是一回事，而能夠化解又是一回事。

  文若海是那一代的執筆人，一身修為境界早已經是賢人境巔峰，三不朽也已經立下兩道。

  只剩下最後一道立德，便可以就地成聖。

  靈荒百年來，妖族被道宗擋在了南蠻，萬流城內的老瞎子一人殺盡魔域出來的萬魔，西洲有佛門，東祖洲是道門所在。

  而中洲，書院牢牢掌控天下規矩。

  何處能夠立德？

  文若海苦苦等待了近百年。

  直到厲山出現在世人眼前，那漫天的屍氣，以及陰冥宗鬼修肆無忌憚的以活人祭煉。

  於是，秋分時。

  文若海出帝都，一路南下。

  三日後，陰冥宗覆滅，厲山被封印。

  ...

  故事很平直，沈玉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完，便靜靜看著眼前的孫若望。

  或者說，鬼聖陰無咎。

  屋外，鬼泣幽怨，無數黑氣瀰漫，將楊盼兒的身形淹沒，數不清的屍骸層層疊疊，幽幽的死盯著茅屋。

  更可怕的是，遠處厲山之巔。

  磅礴的屍氣噴涌而出，順著屍水一路流下，很快便會匯聚到曲河。

  「沈先生。」趙姬收回目光，擔憂問道。

  沈玉平靜的看著奔流而下的屍水，那些殷紅色的河水沾染了屍氣，若是順勢流入曲河，沿岸的凡人必然會被屍氣沾染，成為了活死人。

  而此刻，隨著清白鑒的失蹤，當年文若海布置的陣法早已經失效，不用多久。

  大唐的凡人將會成為鬼聖陰平的工具。

  凡人，亦是生命。

  沈玉的眼神有著某種極為深奧的光亮。

  三教中，從來都是認為天地不仁，萬物盡皆是芻狗。

  那些凡人，甚至連芻狗都不如，只不過是螻蟻。

  長生之路，每一個修行者從來都是無情的。

  可無情，未必能夠證道。

  太玄當年，視萬千為無物，浩瀚天下，任何事都不能引動他的心神。

  可最終...

  許久，沈玉緩緩睜眼。

  視線望向遠處青山，那裡的山石已經被屍水侵蝕得千瘡百孔，無數到幽怨的鬼泣聲音響徹夜空，那深不見底的地方，便是從九幽之內吹起的無數陰風。

  楊盼兒已經有些力竭，即使是青玄劍在手，但境界終究太低。

  瘦弱的身形已經被無數怨鬼屍骸淹沒。

  劍光微弱。

  沈玉嘆了一聲。

  忽然，從黑暗的天空之中落下一抹青光，宛如鴻羽。

  那青光輕盈若虛，那些洶湧陰氣不斷的吹動，卻並沒有讓那青光飄然遠去，反而御風前行。

  緊接著，天空傳來一聲高亢鳴叫。

  一雙巨大翅膀展開，遮蔽了整個山間。

  趙姬瞪大眼睛，看出了遠處飛來的是何物。

  一直青鳥。

  青鸞鳥。

  下一刻，她的身子猛然顫抖，仿佛遇到某種生命的天敵一般，渾身定住。

  藏在身體內的遠古記憶無時無刻不讓他心悸。

  青鸞。

  在她的血脈記憶中，狐族無數大能都死在了它的利爪之下。

  甚至以為九尾狐，都被它開膛破肚。

  那青鸞鳥迎風而來，帶著漫天的清靈氣息，瞬間便來到了厲山山巔。

  陰風陣陣，瀰漫的黑氣的屍水源頭，一株墨色藤蔓揚起無數條根須，朝著神鳥抓去。

  下一刻。

  青鸞鳥俯衝而下，噴出一道赤焰。

  轟！

  赤焰碰觸到藤蔓之後，瞬間燃起，一道悽厲恐怖的慘叫聲響從地底傳來，彷佛受到某種極為致命的傷害。

  「青鸞鳥！」

  鬼聖陰無咎眼瞳頓縮，震顫說道。

  沈玉平靜看著厲山之中的景象。

  遠處的楊盼兒施展最後一劍，將周圍的屍骸斬開後，抬起頭，順著青光望去。

  屍水的顏色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原本殷紅如血，在青鸞鳥燒了那詭異的藤蔓之後，便開始變淡了許多。

  那些原本行動迅捷的屍骸則彷佛失去了支撐，紛紛跌倒在地。

  儘管她認不出那隻青鳥的來歷。

  可心中卻下意識的出現一個念頭。

  肯定是沈玉那傢伙喊來的。

  在小姑娘心中，也只有沈玉這般有著讓人猜測不了的能力。

  黑夜被青光照亮。

  楊盼兒轉身，朝著茅屋返回。

  ...

  陰無咎臉色慘白，氣息起伏不定，此刻的境界，已經超越了道門上三境中的飛升境。

  僅僅差半步便可以踏入仙境。

  只不過鬼道修士，只有神魂，沒有肉身。

  儘管這些年有著曲河周圍的凡人做為血肉，可依舊沒有可能重新凝聚一具肉身。

  不過，這已經夠了。

  飛升境對上渡劫境，大境界之間的差距，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失敗的可能。

  就算是在加上那隻突然出現的青鸞鳥，也無濟於事。

  反而將那一人一鳥祭煉之後，境界便可以在進一步，離著百年前的巔峰又將近了一步。

  陰冥宗無法重立。

  可千川之地還在，陰無咎有了某種選擇。

  於是，他輕哼一聲。

  楊盼兒和趙姬只感覺一股龐大氣息從那書生身體中散開，以一種摧拉枯朽的姿態橫掃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調動體內全部靈力，想要抵擋那勢如破竹的力量。

  視線望去，數十股濃鬱黑氣從陰無咎的頭頂，肩頭，膝蓋，身體四面八方開始瘋狂的向著天空涌去。

  眨眼，他的全身都被黑霧覆蓋，屍氣縈繞，那雙黑色的雙眸如今變得血紅，死死的盯著沈玉，宛如九幽來到人間的鬼王。

  與此同時，陰氣的身後緩緩升起一道偉岸的黑影。

  那蔑視世間一切的眼神冷漠望著眾人，幽深的雙瞳仿若地府輪迴之眼，視線望去，楊盼兒兩人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被拉扯。

  何人能擋九幽神祇！

  黑暗中，到處瀰漫著陰無咎的陰冷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