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重水複 (四)

2024-05-01 09:51:04 作者: 林笛兒

  雨中,一頂小轎靜靜地停在飯館前。白少楓根本沒辦法坐穩,莫公子輕笑擁著他,兩人合坐一頂轎子,真是少有的意外。

  雨淅淅瀝瀝的,飄在轎外。路實在太泥濘,轎夫腳下不時的打滑,轎子也跟著歪歪的,每斜一次,白少楓呢喃一聲,偎他就近點。茶具咕嚕咕嚕在座位上滾來滾去,他根本顧不上。看著白少楓清麗的睡顏,很久不曾有過這種單純的、傻裡傻氣的付出,不求任何回報。他覺得仿佛和一個驟然而至的幽靈走在一起,猛然奪走了他這些年習以為常的冷漠狀態。他驚駭這樣的一個小小人兒在一兩天內,帶給他如此大的衝擊。

  白少楓,聰明,思想獨立,愛做夢,愉快,不同流俗,他自覺為他吸引。如果誰象自已在迂腐的朝庭和那冷漠少情的地方住了二十多年,這樣的新奇是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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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帆居門前留了盞門燈,淡黃的燈光映著燈下二人焦急不安的面容。

  小轎緩緩停下,「高山,快掀轎簾。」溫雅的聲音隔簾吩咐道。

  「公子!」高山和芸娘輕吁口氣,掀開轎簾,愕然地看著公子小心擁著那位白公子。

  「把那包茶具提上。」

  芸娘忙接過,高山伸出長臂,欲接過白少楓,莫公子輕輕推開,抱住白少楓,跨下小轎。

  房間內,柳葉象熱鍋上的螞蟻,一直打著轉,「宗大哥,怎麼辦呢?公子他至今還沒回來。」

  「莫公子也沒回來,不要擔心。」

  「怎能不擔心?你明知。。。。。。」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輕敲聲。

  「公子!」拉開房門,白少楓艷紅的面容先撞入視線內。

  「天,天。。。。。。公子。。。。。。他怎麼了?」柳葉魂都嚇碎了。

  「醉了!」輕柔地把白少楓放到床上,莫公子冷淡地輕點下頭,「只是一點花雕,不會礙事的。我們明日午後起程,早點收拾休息吧!」

  好象不在意他們的回應,莫公子自顧轉身出了房間。

  「那個,那個莫公子,」柳葉慌的追出門,「請問我家公子醉後有沒亂講什麼的?」

  莫公子皺起眉,「什麼意思?」

  「呵,就是公子他醉後講什麼,你都不要信哦。」柳葉賠笑地說。

  莫公子微閉下眼,冷峻地掃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走進望帆居的天字一號房中。

  柳葉呆了會,轉回房內,哭喪著臉,「宗大哥,公子他怎么喝酒去了?」

  「可能是盛情難卻吧!不要亂猜,莫公子那樣的神情,估計不會露餡。」宗田也沒底,卻不敢露出來。要是二人都心噓噓的,別人會覺得奇怪的。

  「日後不管什麼情況,都不可讓公子獨行。不要還沒等到洛陽,就出個什麼事,那樣何苦如此大費周折呢?」柳葉眼中閃出堅定的光,摸著床上公子粉嫩的面容,「公子少人疼愛,卻不自怨自憐,一走出白府,猶如放出籠子的鳥兒,開心得很,可他不知這世道,處處都要防備呀!宗大哥,你說那莫公子是何樣的人?」

  「樣子極尊貴,隨從又多,可能是某家官員的公子吧!」

  「不象是壞人,也非善類,上船後,不要讓公子和他接觸多。我們乖乖地搭船好了!」

  宗田不語,不接觸可能嗎?在一艘船中呆幾月,可不是搭個渡船,唉,柳葉的擔心會不會太多了?

  柳葉可不管那些,對於她來講,她最大的使命便是替二夫人照顧好公子。

  碼頭上,一艘雕樑畫棟的大船泊在港口。運河象條長長的絲帶,水面和灰色的雲影相接成一線。

  搭船的五人看著那張揚的船帆,詫異地互看一眼。船中的侍女引領著各人去各自的房間。哪裡是可以搭五人,就是五十人也是可以的,船艙寬敞得如畫閣。柳葉看了到很高興,這樣公子就不會暈船暈得認不出東西南北。

  莫公子的身份好象有些明朗了,瞧那艘船,甲板上密密地站著百來號護衛樣的男子,原先叫趙芸娘的帥氣女子換上一身鎧甲,竟然是那些護衛的頭,被人喚「趙將軍「,高山還是如常,佩劍,不離莫公子左右。船艙華麗高雅,艙房不輸望帆居,而且還有專人打理膳食。

  這莫公子想來也是王族名門之後吧!

  陳煒有點象走進迷魂陣,不知真實。在甲板上走了幾個來回,對著吹風的白少楓,低聲問:「白公子,你是如何認識莫公子的?」

  白少楓還有點宿醉後的暈暈然,再加上柳葉嘀咕了半日,他的頭真的很疼。倚在欄杆上,讓河風吹拂著才好受些。「和陳公子一樣,都是望帆居的客人,不是故人。」

  陳煒不太相信,低聲說:「瞧這莫公子好象來頭不小,若是洛陽的貴人,到了京城,說不定以後還指派上什麼用的。我們一起去拜會他吧!」

  白少楓瞪大眼,這是讀聖賢書的人講的話嗎?孔夫子的書里可沒有講這些,他也會無師自通?「呵,我只是尋親,並無他求,何況這種事,陳公子還是親自去比較好,別人在會有點難堪的。」

  陳煒臉有些脹紅,臉僵僵地擠出笑容,走了。

  白少楓眼角的餘光看到他在莫公子的艙房前停了會,守護的侍衛怒聲喝斥著,他灰溜溜地退了幾步。

  白少楓嘲諷地傾傾嘴角。

  風帆升起,船速快了起來,靖江碼頭遠了,風越來越猛烈,那種濕濕的水氣濃濃的,模糊的小山不時由霧蒙蒙的空氣中隱約浮現。柳葉看到公子眼中有悲哀的神色,為他披了件衣衫,就讓他一個人靜靜沉思。

  「柳葉,去房中把琴取來。」白少楓憶起了什麼,幽幽地說。

  「白公子,你會彈琴?」巡視的芸娘經過他身邊,看他輕柔地一遍遍擦拭著琴弦,好奇地停下腳步。

  「會一點。趙將軍會嗎?」對於這位帥氣女子,他好生羨慕,象有使不完的精力,永遠保持勃勃生氣。

  柳少楓抬起頭,目光相迎,芸娘看著他目不轉睛的樣,不免嬌羞。在營中日日與將士們操練習軍,見的都是粗獷的男子,很少見到這細膩溫雅的書生,又被他火熱的目光凝視,心神不禁大亂,眼神急速閃躲,小女孩家的嬌態呈現。

  「呵,我不懂的。我只會舞劍使槍。」芸娘含羞偷瞄柳少楓一眼,想到日後可以與白公子朝夕相處,歡喜之情全在眼梢。

  「你真是好威風哦,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將軍。」柳少楓伸手抓住她,完全忘了此時自已是個男子。

  「未將也未曾見過這樣多才多藝的公子。。。。。。」縱使在軍營中長大,對於男女交談落落大方,但象這樣被一個俊俏的男子拉著手,含情脈脈地讚揚,芸娘失去了往日的自如,不由結結巴巴,慌神地說不出話來。

  柳葉是過來人,當然看得出趙將軍的失態,拼命地咳嗽著讓公子注意自已的行徑。誰知白少楓根本感覺不到,溫柔地指著琴說:「琴,傳說是伏羲所造,早年是先王們用來修身、理性,防淫的。琴由心意感發,非高潔的君子彈不出雅致之音。將軍,你想學嗎?」

  趙芸娘羞澀地張開一手厚繭的十指,「我這樣,能學嗎?」

  「女子從軍很辛苦吧?」白少楓放下古琴,關切地說。

  「我自小隨父親在軍營長大,習慣了,我喜歡那種馳騁疆場的感覺。」趙芸娘笑著說。「白公子可能無法理會這種情感。」

  「若拿日出和閃電相比,我可能會喜歡閃電。太平淡的人生雖然安寧,但不能令人激動。趙將軍的人生絢麗多彩,少楓真是佩服。」

  芸娘瞪圓眼,「這世間,女子都該呆在深閨,足不出戶,象我這樣拋頭露面,如男子般走南闖北,是被別人笑話的。你。。。。。。怎麼會。。。。。?」

  白少楓飄了眼身中的男衫,釋然一笑,「過日子如穿鞋,是否合腳,只有自已知,別人的話何必在意呢?趙將軍,巾幗不讓鬚眉,做讓自已快樂的事,不好嗎?」

  「於是,你腹藏詩書萬卷,也就附弄風雅,傾心風花雪月,逍遙過日,無意創番事業?」莫公子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不能苟同地瞪著白少楓。

  芸娘慌的站起身,抱拳施禮。

  「趙將軍,你今日很閒嗎?」他不悅地冷聲問。一個大將軍當著侍衛的面,和個少年公然眉目傳情,成何體統?

  「公子,請恕屬下失責!」芸娘自責得滿臉通紅,不敢看白少楓一眼。

  「忙你的去吧!」莫公子慵懶地一揮手,她低目持劍跑向了船尾。

  白少楓不喜歡莫公子狂放、目中無人的樣,「我突然非常好奇你的身份?」他挑起眉,迎視著他冰冰冷冷的眸光。

  莫公子悠閒地倚在欄杆上,看著後移的小山和阡陌,涼涼地反問:「你希望我是什麼樣的身份?」

  「你是什麼樣的身份,對我並不重要,因為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我只是奇怪你憑什麼對趙將軍用那樣的口氣?」

  「如果我說她的身家性命都在我彈指之間,你會奇怪我那樣的語氣嗎?」莫公子冷冷一笑,寒眸無情地看著湍急的河水。「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到蠻會討女子歡喜,哼,日後長大了也會是風流倜儻的紈絝子弟,我看走眼了?」

  「嗯!」白少楓沒有急於辨白,淡漠一笑,「確實如此!多謝莫公子讓我們搭船,我該去看陳公子溫書了。」

  「一個阿諛奉承之輩,你也想結識?」語氣是非常非常的不屑。

  「紈絝子弟和阿諛小人,不正好臭味相投嗎?你奇怪什麼?」他好笑地揚揚手,瀟灑去也。

  莫公子莞爾一笑,一點也不氣惱。「我剛用宜興的茶具,泡好了兩壺雨前茶,想喝嗎?」

  白少楓身子一怔,河風把衣衫吹得鼓起,髮絲飛揚,他撥開眼前的幾縷,緩緩回過頭,「對於茶和茶具,我喝著都是一個味。莫公子還是獨品吧!」

  「你有許多天賦,你還沒發覺。」

  「哦,莫公子好象比我還了解自已?」

  「對,我可以看到不久,白公子身著官袍,俏驚朝堂,打馬御街的翩翩風姿。」莫公子笑得得意之極。

  「哈!」白少楓誇張地一笑,「別的不敢肯定,但這個我可以完完全全地說,永不可能。」

  莫公子慢慢地走近他,以最自然的動作抓住他的小手,把自已的手掌蓋上去。四目交投,笑意如春,「拭目以待!」

  「啊?」

  「走吧!茶都快涼了。」他自若地牽住他的手。

  高山謙恭地打開最大的那間艙房,柳葉想追上,一把利劍橫在身前,凌厲的視線把她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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