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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溯回從之,道阻且長 上

2024-05-01 09:49:12 作者: 林笛兒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京城最富盛名的「杏花樓」的歌伎班的姑娘們輕啟櫻唇,讓有若黃鶯般的歌聲溢出,令在場的尋芳客無不陶醉其中。

  在「杏花樓」里有一側幽雅的小院是頭牌花魁玉奴姑娘招待貴客的專用之處。這位玉奴姑娘聽說來自江南商家,只因家境破落,才流落到煙花之所,她琴棋書畫樣樣通曉,堪稱得上是一介才女,而且花容月貌,性格溫存,京城中多少達官貴人痴迷於她的石榴裙下,但玉奴姑娘不為所動,守身如玉,只願與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名門公子來往,談詞唱賦,如此一來,花名遠播。

  不過向來清高冷傲的玉奴姑娘,今日卻收起與往日客人們的疏離和矜持,滿臉仰慕地看著面前正顧自喝酒的斯文男子。

  「狀元公,這柳三郎的蝶戀花你可喜歡?」她柔聲問道。

  衛識文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杯輕啜,聽著院外的昵喃軟語。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這正印了他的心聲呀。「明日見,清音!」這話依稀還在耳邊,可卻無實現的機會,他做了個食言的小人。

  

  他的冷淡,絲毫沒有澆熄玉奴滿腔的愛慕之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有誰能相信?天下第一才子衛識文竟然屈尊到「杏花樓」與她飲酒談天,而且只點了她的名,對其他姑娘並不多看一眼。

  他是如此的才華出眾,年少英俊,風度翩翩,似乎對她有所青睞,這不正是她拼死守身如玉,在娼家忍氣吞聲這麼多年來的苦等的人嗎?

  雖然此曲音色優美,歌聲亦悅耳,但他恍若未聞,只痴痴地看她一眼,便又埋首於酒杯之中。

  他到底在幹什麼呢?只為新交的好友冷如天一句「杏花樓」的玉奴姑娘號稱天下第一才女,與你學問相當,他便不顧一切尋來了。思念折磨得他夜不能眠,他只是想過來看看這女子身上似乎有一些梅清音的影子。其實他明白,論才學,這女子根本無法與她相提並論,眉眼也沒有她的清靈,神態也不如她的大氣,他想要證明什麼呢?是想借這煙花女來掩蓋心中的無措嗎?一想起那嬌小的身影,他的心就無由地抽痛,仰首猛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她可能還不知道,她挑起連他都不曉得的情感和渴望,不是說不想就可以不想,就像突然扎了根般,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他也終是個俗人,再也回不到那風流倜儻的從前了。

  他是不能喜歡她的,她再年幼,也已是別人的了,那人還是當今皇上,想,都是不應該的,他比誰都懂,可就是不由自主。

  他閉上了眼睛。

  「你有深愛過別人嗎?」他冷不防轉頭問出這個問題。

  玉奴眨眨眼睛,「以前沒有,也許現在開始了。」

  他苦笑地搖搖頭,「如果你深愛一個人,而那個人卻是你不能愛的,你怎麼辦?」

  老天,他到底喜歡上了誰,怪不得如此落泊,玉奴不禁湧上一絲苦澀,他原來並不是為她呀,「情這個東西,我也說不清楚。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情到深處無力自撥,一切都是不由自主,愛就愛了吧,不能愛,就遠遠看著,在心中默默愛。」

  衛識文不禁對眼前的女子多看了幾眼,能有如此見解,她亦非俗流。

  「這世上佳人如雲,你卻只能擁有一人。但相談甚歡者卻是他人,那麼就做個紅顏知已,你會覺得也不壞。嬌妻是嬌妻的美,知已卻是心境的相印,換個角度,衛大人,你就不會這麼難受了。站在一邊,欣賞她的體態,談笑之間的默契,會心的眼神,言語中的相知,有何不好呢?」

  衛識文臉上的落莫不見了,眼眸亮得驚人,「玉奴姑娘,你真是女中君子,這番話語讓識文如撥雲見日。我怎麼沒有想過呢,一心只想著廝守到老,卻又無力爭取,只得自憐自怨。對,換個角度,也不枉相識一場。其實,好的友情一樣可以長長久久。」

  玉奴抿嘴一笑,「我日日呆在這煙花之地,雖受眾人追捧,卻也自知此處不是高潔之地,不免生些多少煩憂,但日子終要過下去,我便開解自已。在不潔的地方保持一顆乾淨的心,我與其他好人家的女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衛識文心一動,深深地望著她美玉似的面容,「你是一朵與眾不同,出污泥而染的蓮。」

  「真的嗎?」她顫抖地低下頭,「你真這樣看我嗎?」

  「嗯!」衛識文重重點頭,信手執起她柔軟的縴手,「處所不重要,而是你的靈魂是否潔淨,你做到了。」

  一行清淚從她嬌美的胭邊流下,但她卻綻開了一絲笑意,如花開般的美艷。衛識文不禁失神了。

  初冬,霜淡風微,陽光明妍。守候皇后一月多的皇上終於又高高坐在金鑾殿上,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不錯。詢問了幾句國事,又問了邊境的戰況,面無表情地下了幾項決定,便宣布退朝了。大臣們議論紛紛,看皇上的情形,這一月余,似也沒疏離國事呀。張槐隨著眾人走出殿門,一位小太監見了他,忙迎上前。

  「張將軍,今日皇上在張妃宮中設下酒宴,請將軍和將軍夫人一同參加。」

  「哦,何事宴請呢?」

  「娘娘懷上龍子,皇上心悅,前些日子,為皇后的身子所累,疏離了娘娘。現今有閒,特向娘娘道賀的。」

  「是嗎!」張槐的臉上閃過一絲獰笑,「多謝公公了,老夫到時一定攜夫人同往。」

  「不謝,將軍慢走。」小太監回完話,轉身走了。張槐皺起眉峰,快步走出宮門,打馬疾馳而去。

  「皇上,這一陣,真把臣妾想死了。」張妃貼著蕭鈞的胸膛,半撒嬌半埋怨道。懷孕三個多月,害喜已過過去,她小腹明顯地隆起,人也稍顯富態,更添一份婦人的風韻。

  皇上今日一散朝便直奔她這裡,說是輕疏了她多日,今日要好好陪陪她,還讓宮女收拾了花廳,晚上要恭賀她懷上龍胎。皇上從未對她如此珍重過,她有些狐疑,但仍表現出十分十的歡喜。

  「皇上,你猜臣妾懷的是男還是女?」她慈愛地扶摸著小腹,嬌聲問。

  「嗯。。。。。如果是女子,那便是朕的長公主,如是男子,朕一定要親自培養他,然後朕要把皇朝的江山傳給他。」皇上也不知道怎麼了,她明明只是開個玩笑,他卻講得慎重其是。「真的嗎?」

  「愛妃為何不信?這宮中只愛妃懷上龍胎,誰能與愛妃相爭呢?朕的皇兒,朕怎會不偏心?」

  話是這麼說,張妃卻沒有半絲欣喜,她悄悄打了個冷戰。她忽然覺得有些恐懼了,但一會她又搖搖頭。她想太多了。

  皇上沒有察覺什麼,捧著一本書,閒閒地看著。

  天一擦黑,宴請的人都到了。張槐將軍夫婦帶著大包的補品,向斌只帶了一張笑臉,皇后淡淡的,在一邊不發一言。看到父母,張妃臉上露出幾份真摯的熱情,問寒問暖,說個不停。

  蕭鈞先行坐定,其他人也紛紛入席。因是家宴,氣氛隨和,眾人也不拘束。酒過三巡,蕭鈞讓宮女帶上花廳的門,所有侍候的人全部退出,說要再放鬆些。

  門剛一帶上,蕭鈞就站起身,眼眨都不眨地看著張妃。「為了助各位的酒興,朕講一個故事吧!」

  張槐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著他,有些訝異。向斌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張妃則有些坐臥不寧。

  蕭鈞卻看著梅清音,淡然地說:「你們都知朕的生母是個侍讀的宮女,朕兒時並不嬌貴,可以說過得有些艱難。朕登基以來,便發誓,不讓自已的孩子受此待遇。朕想著,納妃可以,但生孩子要等朕成熟些後,有能力保護他們,給與他們一切關懷時,再要。看這宮中有些冷清,宮女太監們相互傳言,說朕無能,不象個真正的男子,幾年了也不能讓妃嬪們生育一子半女。朕聽到了一些,只當耳邊風,不去理會。此時,張妃受孕了,一瞬間,朕的污名立刻被洗涮得乾乾淨淨,朕怎能不心悅呢?」

  「皇上!」張妃顫然地站起身,臉有些蒼白。

  「可是,張妃,朕卻不明白了,每次朕臨幸你後,都讓你喝下不受孕的藥,你是如何懷上孕的呢?」蕭鈞閉上眼睛,忽地陰下臉,厲聲問道。

  「皇上,那不是補藥嗎?」張妃身子已抖索得站立不住,只得握住桌沿撐著。張槐夫婦的臉色也立刻灰如紙屑,忐忑不安地看著蕭鈞。

  「哈哈!」蕭鈞仰天長笑,「那只不過是朕讓太醫隨便說的。哪裡有補藥,朕孩子的生母還沒有尋到,朕怎會輕易要孩子。」

  「你好陰險。」張妃失聲跌坐到椅中,不再敢看他,汗布滿了額角。

  「陰險?哈哈,陰險的人只怕是你吧,在你心中,必是認為朕無能,於是與人苟合,懷上身孕,栽在朕頭上,誰敢懷疑呢?朕也必須相信,對不對?而你就成了朕的大功臣。其實事情還並不這樣簡單,只怕還有別的意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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