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勝算
2024-06-08 01:28:16
作者: 草莓番茄醬
季微涼靠在椅子上,她懷裡的貓兒也睜著一雙豎瞳看著她,「看我幹嘛?他自己想多了,我又沒有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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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喵了一聲,低頭舔了舔毛,只是那眼神,多少有點怪。
「我跟你說,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這種人,記憶就像個USB,是個人都來洗一遍我的記憶,我怎麼可能會對那樣的人有半點情分。」季微涼用力揉了揉貓貓頭,「我這種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這個世界就是那麼可笑,一個人最需要感情的時候,偏偏得不到感情,反而等她不在乎了,她身邊反而會出現她想要的東西。
季微涼把貓兒抱進懷裡,「我曾經有個朋友,她的貓貓狗狗吃得比我還好,然而我還在心疼和擔心她,可不可笑,後來也證明了,每一次我真正需要別人掏錢幫忙的時候,都是我另一個朋友出錢的,她反而會找我借錢。
你懂嗎?
越是擁有得多的人,越不願意失去,在感情里也是這樣,擁有越多的人,越不捨得付出感情,越容易看不起別人全力付出的感情。
我在感情里,早就一無所有,一次次反芻著痛苦醜惡的人生,一次次忘記又想起,我不得不看透,不得不看破,不然我根本活不下去……
你看,他是男主,他不論如何都會得到這個世界的偏愛,從第一次在越州見到他,他想要的,我也好,其他人也罷,都會送到他的面前,蒼空青木杖給了他,我的命也給了他一半。
我甚至一度把他看作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就像一隻兔子,想要和老虎相伴一生。
可是啊,兔子能從捕食者的糞便中聞到自己血親的味道……我也終究清醒了。
我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背景板,我不過是別人傳奇人生的點綴、工具,墊腳石。
就像一個繡娘,明明那一屋的錦繡都是我的心血,我卻沒有資格擁有哪怕一根絲線,我在劇情里被抹去了自我……
人可以有夢想,卻不能痴心妄想,而其中的區別,就是自己能不能做到。
我不可能既要也要還要,既要反抗劇情,又要擁有一切,還要等人拱手送上,自己什麼都不願付出——我不是女主,我能相信,能倚靠的只有我自己。
你不用擔心我會動搖,我可以喜歡任何人,除了男主,我侵入他的記憶和夢境,也不是為了得到他的愛情。」
「喵~」貓兒叫了一聲,拱了拱季微涼的胸口,依賴又溫軟。
「以後你會帶著這些融入他的夢境,我自然要對你有個承諾,你要保護魔界,我要保護越州,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可以向你承諾,我永遠不會背棄我的諾言,我一定會竭力阻止男女主滅世!」
「喵~」又一聲貓叫,漂亮的玳瑁貓兒伏在季微涼的懷裡。
「現在我的優勢就是我知道的比他多,我們可以編織他以為的人生,讓你慢慢將之融入他的心中。」季微涼的臉頰貼著貓兒的皮毛,「我要把我處世的態度和手段,一點點融入他的潛意識,即使到時候我還是敗給了劇情,他也會是我們的後手!」
灰白的靈力在燃燒,說什麼都沒有用,季微涼本來就是個瘋子。
凌瑾晞的夢境中,他按部就班的完成所有訓練,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享受運動,他完成任務,他賺取金錢,他掠奪喜愛,他踐踏傲慢。
這樣的少年,就像沉默的犀牛,他就是深淵——能決心了結愛恨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已經兩個月聯繫不上季微涼了,在他看來這就是她再一次的拒絕。
其實凌瑾晞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他也難過了一下,可是他有自己的目標,他太忙了,甚至忙得沒空細細難過。
就這樣結束也好,那些一時衝動,只是恰好喜歡那場雪,恰好喜歡那陣風,恰好遇見。
不想起,就不會想起,想起,便會不停地回憶。
時至今日,凌瑾晞才想到給王德發律師打了電話。
「小希啊,那事兒早就結了,你別擔心。」
「打她的人呢?判了幾年?」凌瑾晞心裡有點慌。
「她爸不計較,這事兒就賠了三千。」
「三千……」就那麼一瞬間,凌瑾晞心裡疼了一下,「你知道麼?她檢查就不止三千!」
「小希,那是她家人的意思……我不是順著她家人麼?」王德發律師開始推脫。
「那你問過她麼?」
「……她那時候犯病了,不和任何人說話,我只能聽她家人的。」
「她犯什麼病了?」
「……」
凌瑾晞深吸了一口氣,他等著王德發回話。
下一刻,嘟嘟聲響起。
凌瑾晞沒有猶豫,和江明明打了電話。
「姐,你有季微涼的消息麼?」
「季微涼?誰啊?」江明明已經忘了那個幫她的女子,江明明家財萬貫,有的是討好她的人,男女皆有,季微涼算什麼?
凌瑾晞沒有說話。
之前江明明說季微涼很特別,原來所謂的特別,也不過如此。
原來人心這麼涼薄。
想到這裡,凌瑾晞卻笑了,很多東西他不是不懂,只是沒有必要懂。
一個聰明人不會讓自己太聰明。
一個懂事的人,不會捨得自己太懂事。
放任自己看透,本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那種人,是不會保護自己的弱者,因為她們需要理解別人的規則。
而凌瑾晞有自己的規則,他知道如何把控自己的世界。
凌瑾晞收起手機,他還有訓練,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教練站在一旁看著凌瑾晞,看著訓練場上不停徘徊的孤影,再次感覺到了變化。
「希,你的基本功一直很好。」教練微笑著,「可是我知道,你的成績不會太好。」
凌瑾晞微微喘息,他只是看著教練,等著教練繼續說。
「因為你沒有強烈的勝負欲,沒有堅信自己就是冠軍,不停挑戰自己極限的心,你總是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教練微微眯起眼,「你的性格,不符合真正的運動精神。」
凌瑾晞笑了笑,依舊沒有說話。
「你的天賦,讓你可以一直走下去,可是競技運動,需要更多的東西,如今,你似乎觸摸到了一點。」教練說出結論,「或許,你自己沒有感覺,但是我希望你保持這樣的狀態,帶著憤怒,去掠奪賽場吧,掠奪勝利與榮耀。」
凌瑾晞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如往日一般告辭離開。
許多人以為得了抑鬱症,就只會睡覺和發呆,但是等季微涼自己得了病,她才發現並沒有那樣。
人人都會有抑鬱情緒,至於抑鬱症,至少要這種情緒持續三天以上。
張楊坐在一旁看著季微涼記筆記,「你在幹嘛?自己想當心理醫生?」
是的,季微涼搞了一大堆心理學相關的電子資料,然後買了一摞筆記本,每天自己記錄病情和情緒變化。
「我不認為我的性格會得抑鬱症。」季微涼停筆,「我其實所有的事我都想的通。」
「神經病都不承認自己有神經病。」張楊翻了個白眼,「醫生說了,接受自己的病情是康復的第一步。」
「我知道,我在了解自己,也在接受自己,我有按時吃藥。」季微涼的承受能力沒有那麼差,「我搞了個QQ群。」
「你瘋了!」張楊怒斥,「你忘了你是怎麼生病的嗎?你還想再來一次?你有沒有想過,你搞一群病友,天天喪,一個嘰嘰歪歪要死,那就能影響一群人,你想搞什麼?」
「我只是不想別人經歷我經歷的。」季微涼放下筆,「生病不可恥,人的身體可以受傷,為什麼精神卻要無堅不摧?」
「生病這回事,確實不是你的錯,但是最後都會是你的錯。」張楊嘆了一口氣,「治病不要錢啊?照顧你不要時間啊?平心而論,除了我,還有誰可以這樣對你?哪怕是血親,有幾個可以像我一樣忍受你。」
「所以我很幸運。」季微涼當然知道張楊的好,她看病幾乎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積蓄,不願住院,也沒錢住院的季微涼,如果不是有張楊的接濟,只能露宿街頭。
然後呢?
季微涼吐出一口濁氣,「我要去見眾生。」
「?」
「我想讓自己,真的理解我生活過的世界。」
「你先活好自己吧,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張楊嫌棄地別過臉。
「我決定了。」
「那你就去做吧。」張楊總是這樣,生氣之後,她啊,還是會縱容季微涼,「不要搞什麼公眾號,太麻煩了,你會看得暴躁的,我幫你註冊一個文博號。」
很快,季微涼就收到了第一個私密。
『陌醬,你有沒有在學校被欺負過?』
季微涼想了想,還真有,於是老實承認,『有,小學經常被男孩子追著打。』
『那你討厭他們麼?』
當然討厭,沒有人會喜歡欺負自己的人。
『陌醬有沒有被女孩子欺負過?』
『有的。』季微涼初中被欺負過,說真的,女孩子那種欺負,讓人更難受,那些小聲說大聲笑,那些折騰人的小心思,層出不窮。
『所以,陌醬你是怎麼做的?』
『明確的說,我不喜歡。』季微涼很清楚,所謂的學校,也是有階級的,第一流的學校,根本沒人有空搞那些把戲,即使有,也會很快被遏制。
『我說了……可是好像沒有用。』
『那就做出來給她們看。』季微涼微微皺眉,『反抗能反抗的,做好自己該做的。』
『……』
毫無疑問,季微涼是一個不會安慰別人的人,她其實對別人的情緒很敏銳,而這樣的敏銳,來自她的弱小。
不過一個小問題,季微涼清楚認識到,自己不適合這些事。
知心姐姐永遠不會是她這樣的人。
季微涼嘆了一口氣,「唉,果然啊,就不該先和張楊說的,到時候肯定要被她嘲笑了。」
搓了一把臉,季微涼開始想自己該做什麼。
大病一場之後,她對錢反而淡了,對人也淡了。
就在季微涼想東想西的時候,凌瑾晞也有了決定。
他翻到了季微涼以前寫的那些東西然後查到了季微涼的QQ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加了她。
猶豫了一下,凌瑾晞問,『太太,我是你的讀者。』
出乎凌瑾晞的意料,季微涼回復得很快,『可是我很久不寫東西了。』
『那真可惜。』
『抱歉。』
凌瑾晞看著抱歉兩個字,不知為何,突然愣住了,『你總是這樣經常和人道歉麼?』
『?』
『我是說,你不用覺得抱歉,你沒有錯。』凌瑾晞有些激動,鍵盤敲得很響。
『可是終究辜負了你們的期待啊,我也沒想過,年少輕狂寫的東西,還有人記得。』季微涼微微笑著回復。
『聽說,你病了,你現在還好麼?』凌瑾晞小心翼翼的問道。
『其實不好,但是我應該說還好吧。』
『那我有什麼可以做的嗎?』
『……』
凌瑾晞也知道自己逾越了,季微涼說不定下一刻就會刪了自己。
『幸福吧。』季微涼敲下字符,『我周圍的人幸福,我也會覺得幸福。』
『我其實,不知道什麼樣算幸福。』凌瑾晞還是想告訴她,或者說,凌瑾晞一直希望她能懂他。
季微涼有些嫌棄的撇嘴,她其實不喜歡負能量的東西,不喜歡負能量的人,即使她自己負能量爆棚,但是她還是喜歡陽光。
『為什麼這樣想呢?』季微涼內心敷衍,但是還是會裝模作樣一下。
『大概是,總覺得一切都不構成充分的意義吧。』不知從何時開始,凌瑾晞覺得這個世界與自己越來越疏離。
『你自己就是意義啊。』季微涼說得理所當然,『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想要就去追逐,不想要就果斷丟棄。』
『真灑脫。』凌瑾晞有點驚詫,她的世界觀竟然如此簡單粗暴,就像太陽的光芒,無遮無攔。
『那不然呢?敷衍別人,敷衍自己,浪費時間,浪費感情?』季微涼對此嗤之以鼻。
『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一下子可以說清楚的。』凌瑾晞猶豫了片刻,『我喜歡一個人,大概,是喜歡吧。』
『然後呢?』
『她似乎不喜歡我。』
『哦。』季微涼也暗戀過,『我以前也暗戀過。』
『所以你是怎麼做的?』凌瑾晞很好奇。
『我是白羊座,我喜歡一個人,那是明目張胆的暗戀,除了我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丟人得很。』季微涼承認,自己就是那種完全沒有辦法偽裝自己感情的人,喜歡和討厭,最多裝三天。
『我想我是被拒絕了。』凌瑾晞很失落,他從未看過季微涼對人熱烈的樣子,想必是她都不喜歡吧。
『哈哈哈,所以說這也是很美好的事啊,完美無缺的東西,本來就不存在,有遺憾也很美好啊。』季微涼想得很開,她乾的蠢事多了去了,每一次犯病,那些尷尬丟人的,痛苦糾結的過去就會無限循環,她要是看不開,估計早就受不了。
『你到底是……』凌瑾晞還是想問。
『你是想問我什麼病是吧。』季微涼並不避諱自己的病情,『以前說是臆症,現在說是抑鬱症,可是我覺得自己不是,最近一次檢查是重度抑鬱和中度雙相情感障礙。』
『很辛苦吧。』凌瑾晞其實不懂,心理疾病到底是什麼。
『就慢性病唄,按時吃藥,和正常人也一樣。』季微涼大大咧咧的說道,『就像控制血壓,控制血糖一樣,心理疾病也只是要控制體內激素而已。』
『你好樂觀。』凌瑾晞微微笑著,他確定了,這是他喜歡的。
『知道什麼叫現實指向麼?』季微涼又開始裝X了,『所謂現實指向,就是一切以現實條件做基礎,我病了,這是現實,所有無視這個現實條件的計劃,都是空中樓閣。』
『理解。』凌瑾晞有些跟不上季微涼了。
『其實人真正的自製,從頭到尾都是情緒代價,但是作為人,怎麼可能忍耐呢?怎麼可能一直忍耐呢?』季微涼有些激動,這就是雙相障礙,會抑鬱,會亢奮,情緒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失去對自己情緒的控制,我其實很痛苦。』
凌瑾晞這邊看著季微涼的回覆,另一邊趕緊用手機查雙相障礙,『據說邱吉爾就是典型的雙相障礙,很多天才都有這個病。』
『所以英國人不感謝邱吉爾,他帶領英國熬過了那五年,然後一生在毀謗中孤苦至死。』季微涼突然很感性,『但是他苦心孤詣的頑強抵抗,就是為了讓他的人民保有選擇的權力,即使人民最後是選擇拋棄他。』
『他是英國最出色的政治家、歷史學家、畫家、演說家、作家、記者,也是英國人認可的,最偉大的英國人之一。』凌瑾晞的知識量,只是讓他不至於不認識邱吉爾,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提到這位充滿爭議的老爺子了。
『是啊,互相成全過,就沒有什麼好糾結的了。』季微涼笑了笑,『人與人之間不也如此麼?那裡有什麼愛恨可以算清的。』
『嗯。』凌瑾晞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其實他本來就不怎麼擅長聊天,可是他卻還想和她說下去,說什麼都好,『對了你說你是白羊座,白羊座都和你一樣灑脫麼?』
『怎麼說呢,你是什麼星座?』季微涼有點沒興趣,這話說的好蠢,都是一國的人,難道性格和文化水平就都一樣嗎?
『天蠍。』
『和白羊最不配的星座,據說,白羊死於天蠍。』
『為什麼這樣說?』凌瑾晞不懂。
『因為天蠍悶葫蘆,白羊是遇冷則冷,雖然互相吸引,卻不能長久。』季微涼已經準備好了離別,在相遇之初,就開始準備好好告別。
『明明相互吸引,為什麼不能長久?你不喜歡天蠍座麼?』凌瑾晞知道自己這樣很蠢,這是他過去從不在意的,卻是他現在急急追問的。
『我?我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季微涼平靜道,『因為天蠍和白羊都是火星守護,天蠍是陰性,白羊是陽性,有共同的缺點,自我。』
『也許我可以試著不那麼自我。』凌瑾晞糾結。
『那就沒有魅力了,對白羊來說,征服感和被馴服感,是戀愛里最有趣的東西。』季微涼笑了,『你喜歡的人也是白羊?那你要學會勾引,學會在適當的時候放縱,在該壓制的時候絕對壓制。』
『我會認真學的。』凌瑾晞很確定。
『我不相信。』季微涼也很確定。
『喜歡是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很脆弱,很容易改變,就像我說的,沒有人可以一直忍耐,』季微涼有些感慨,『偽裝著愛與被愛,最後終究要撕開偽裝,才能一生一世,沒必要讓彼此疲憊。』
『那真實的自己,不被愛呢?』凌瑾晞打出那個字的時候,覺得很羞恥,愛,似乎對他來說是個羞恥的字眼。
『那剛好,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季微涼有話直說,『當然,每個人要的東西不一樣,我的話你不用太在意,那只是我的觀點。』
『謝謝你。』凌瑾晞很認真,他是真的喜歡那種徹底的真實,真實到近乎醜陋,卻讓人安心。
『開玩笑,這世上,有一個人值得你真實就很難了,人總是不得不表演,這不可恥。』
『我還是想試試,也許她會喜歡我。』凌瑾晞找了她一個多月,從一開始打電話被拒接,到直接變成空號,他停止了自己的折磨,他想好了放棄,他也打算一切到此為止。
可是現在,他知道她病了,他還是會擔心,他分不清喜歡,愛,和憐憫。
但是他的記住了她的話,世界,就是他的,他要成全自己的世界。
灰白的光慢慢融入貓兒的身體,季微涼渾身都是冷汗,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因為顫抖咬到舌頭。
貓兒一聲悽厲的嘶鳴,隨即在季微涼的懷中一點點消失。
這一局,勝算已經有了,可以考慮準備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