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吳家履約
2024-06-09 05:11:52
作者: 君威
南京城。
鄭芝龍走在清爽的石板長街上,看著沿街熱鬧的店鋪,以及那些雅致和美的院落,一扇一扇挨著的小院門便是舊院姑娘們所在的地方。轉過一間香粉鋪子,就見一座漂亮的小樓,鄭芝龍問了問路上的行人,確認無誤之後,便是走進了那半開半閉的小門。
院子裡青石鋪地,天井精緻,一明兩暗的堂屋前,一隻純白無瑕的貓兒躺在石階上,悠然自得的看著天空。
「什麼人呀,就往裡面闖!」堂屋裡忽然傳出一聲略顯刻薄的女人聲音,緊接著,一個半老徐娘走了出來,她手裡還攥著瓜子皮,見鄭芝龍只帶了幾個隨從,罵道:「哪裡來的客兒,這麼不長眼,連這媚香樓也敢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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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打量了這有點發胖的中年女人,不屑的笑了笑,徑直走向了堂屋,那貓兒擋在門前,被鄭芝龍踢了一腳,喵的一聲叫,跳進了花叢里。
那女人登時不悅:「好大的狗膽,知道這是誰的貓麼?十個你也比不上它一個爪子。」
鄭芝龍直接坐在了堂屋裡的椅子上,問:「這裡便是媚香樓了吧,李香姑娘可還在?」
中年女人柳眉一豎:「嘿,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前來消遣老娘。你不知道柳姑娘前些時日被歹人劫持了嗎?連著玉京道人也跟著遭了秧,這事南京城裡誰人不知,你還來作弄老娘麼?」
鄭芝龍微微點頭,不知道還有這等事,他這次是偷偷潛入南京的。
往日鄭森在南京求學時,信中提及,說恩師錢謙益的新夫人柳如是與媚香樓的主人李香君是好友,鄭芝龍到了南京,原本想直接去拜訪錢謙益,探一下朝廷的意思,卻不曾想,錢謙益門口往來都是官員,其中不少操著遼地口音,鄭芝龍怕吳家人知道,因此尋到媚香樓來。
他的計劃是,通過李香君找柳如是,再見錢謙益,誰曾想,李香君遭了劫持。
「你家姑娘既然遭了難,你這老鴇子還當個什麼勁?」鄭芝龍有茶盞蓋子敲打著茶杯,淡淡問道。
老鴇臉色更難看了:「你這福建佬真是不知死,知道當今大學士,禮部尚書錢老大人和我家姑娘是個什麼關係麼?他的續弦夫人,與我家香君姑娘姐妹相稱。
且不說香君姑娘只是暫時失蹤了,就算人沒了,只要錢家夫人一句話,這院子還得留著。
留給那貓兒.......。」
老鴇說到最後,指著門口露頭的波斯貓,不無得意的說道。
鄭芝龍呵呵一笑,說:「既然人都找不到了,這房子賣給我如何,我出三千兩銀子。」
「不賣,不賣,哪裡那麼多閒話,你再敢嚷嚷,老娘隨便找個衙門,就能把你抓起來。」老鴇子說道。
鄭芝龍一伸手,那隨從遞給他一張銀票,鄭芝龍拍在桌子上,說道:「老鴇子,看好了,這是五百兩銀子,不是定金,是賞給你的。你去錢大人府上,把我想要買媚香樓的事知會錢夫人一聲,這銀票就是你的了。」
老鴇子見到銀票,仔細查驗,發現是真的,立刻收進了袖子裡,招呼僕人給鄭芝龍上茶,說道:「哎呀,這位老爺,您是來走門路的吧,好眼力,走到我這裡來了。我這可比錢府的門子要管事的多,你只要價格合適,錢夫人幫你吹吹枕頭風,保你得個州府的差事。」
顯然,老鴇子是把鄭芝龍當成了走後門的官員士紳。
鄭芝龍也是不說破,說道:「我和錢夫人可是故交,這扳指你拿去,給她看看,就說我來自福建,她就明白了。」
老鴇子一聽故交兩個字,臉色立刻難看起來:「老爺,我可提醒您一句,現在如是姑娘嫁給了錢大人,日後說不定就是首輔家的夫人了,舊交情非但不管事,還容易鬧出亂子來。」
「哈哈,我認識河東君的時候,她已經嫁給了錢先生,不妨事的。錢先生也認識我,說不定會與河東君一起來。」
老鴇子這才放心下來,心道不是錢夫人的舊情人就好。
她立刻安排了茶點,又著人去請廚子,採買物資,安排好了一切,才是匆匆前往錢府。
錢府。
現如今的京城風雲詭譎,各種政治勢力爭鬥個沒完,錢謙益這是這次浪潮之中的弄潮兒。
經過了幾個月的扯皮和暗中交易,各方勢力基本達成了一致。
錢謙益代表的江南士紳,史可法代表的官僚,以及擁有擁立之功的吳家,最終與江北四鎮、楚鎮達成了協議。
聽憑各鎮所請,給予餉銀和本色,並封吳襄父子和左良玉為國公,四鎮主帥為侯爵。為四鎮分別劃定了轄地,授予土地開採權、治民權、徵稅權和調兵權,各鎮成為了藩國。
如此一來,大明主要的軍事力量達成了一致,共同擁立潞監國為皇帝。
隨即江北四鎮主帥和左良玉之子左夢庚相繼來到了京城,參與擁立之事。
在表面上,鄭芝龍也被視為這個團體的一員,他也被封為侯爵,要求一併入京,只不過鄭芝龍感覺有些不對,各鎮都與他沒有來往,福建得勢,似乎是錢謙益一手爭取的緣故,鄭芝龍不敢不來,因此潛入南京,探聽實際。
但錢謙益現在忙的可不是這件事,現在潞王在籌備登基,登基之後就要確定朝廷權力分配,軍閥們已經分配完畢了,但朝堂沒有。別的不說,潞監國的朝廷里,錢謙益和史可法參與了擁立。
馬士英得到了五鎮的支持,還有一個在外領兵的薊遼總督沈猶龍。
這四個人都有資格競逐新朝首輔之職,當然,這只是理論上,實際上是只有錢謙益和史可法在爭奪。錢謙益這些時日忙著聯絡士紳官員,安插人手,求的就是奪得首揆之位。
此時,錢謙益在書房裡捏著額角,思索著今日見到的這些人,柳如是敲門進來,說道:「相公,鄭芝龍來了。」
「他?」錢謙益立刻起身,臉上表情變幻不斷。
在他爭權奪勢的過程中,鄭芝龍已經被列為了犧牲品的行列之中。因為潞王擁立這件事,從一開始就給鄭芝龍定下了必死的結局。
到現在,潞監國身邊還有十幾個番子侍衛,名為侍衛,實為東方商社死士,伴隨王駕,按照約定,只有朝廷收拾了鄭芝龍,這批人才撤。
實際上,這些番子侍衛並不是李肇基手下,而是吳家父子假借李肇基的名義控制潞王的手段。
擁立成功後,錢謙益也想出爾反爾,畢竟在外有一支軍隊支持,才能坐穩朝堂,但吳襄提出,如果不搞定鄭芝龍,那吳家就支持史可法為首輔,錢謙益只能按照原來的計劃,不斷欺騙鄭芝龍,誘其來京。
「河東君,你也看到了,我這邊事情很多,你先去媚香樓,招待一下,勿要讓人知道他的到來。你可要仔細提醒道,南京暗潮湧動,吳家和諸鎮都有精兵在南京左近,可能有不軌之圖。」錢謙益說道。
他算計了鄭芝龍,沒臉見他,而如何收拾鄭芝龍,還需要和吳家父子商議之後才行。
柳如是聽了這話,啞然失色:「相公,你說的可都是真的?那些勛臣要對鄭家不利麼?」
錢謙益點頭:「不僅是鄭家,你可發現,咱們家周圍,也有哨探監視。最近吳襄在整頓京營,他麾下那支兵,怎麼看也不像是三千人呀。」
柳如是是知道這一點的,當初錢、史、吳三家合謀擁立的時候,約定吳家出兵三千,其餘各家不出兵,但吳襄一下帶來了一萬人,雖然假稱三千,後來裝不下去,又說五千,但這事瞞不了太久。
待柳如是離開之後,錢謙益立刻說道:「備轎,去遼國公府上。」
半個時辰後,錢謙益出現在了吳襄面前,二人進入書房之中,秘議起來。
「媚香樓,這個鄭芝龍狡猾的很,潛入南京呀。」吳襄笑呵呵說道。
「遼國公,可是要拿下這廝。」錢謙益問。
吳襄搖搖頭:「不可輕舉妄動,現在鄭芝龍也是大明的侯爵了,而且牽一髮動全身。勛貴們可都在京城,若是被其餘五鎮誤會我們在清除異己,他們難免兔死狐悲呀。
這五鎮本就有合謀,若此時一起發難,朝局就無法收拾了。」
錢謙益也是這麼考慮的,就算拿下鄭芝龍,也要想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而吳襄的話只是說出了道理,卻非他真心所想。
最早與李肇基合作的時候,對於清理掉鄭芝龍,吳家父子沒有任何猶豫,那個時候,他們連鄭家是個什麼玩意都不清楚。後來吳襄擁立潞王,對南方各方勢力了解後,野心也就大了。
按照吳襄和吳三桂的最新想法,清理掉鄭芝龍可以,但吳家必須利益最大化。當然,繼承鄭家在中國海的海上帝國,吳家一群旱鴨子,不認為有這個本事,但吳家要掌控福建軍務。
到時候,京中和地方都有掌握,一個雞蛋就避免放在一個籃子了。
因此吳家父子的最新計劃是,收拾掉鄭芝龍,吞併福建鎮。
在此之前,吳襄已經做了準備,先是讓鄭鴻逵出鎮鎮江,單獨一鎮,已經調出了鄭家的兩千精銳。此時鄭芝龍在京,拿下他也不算什麼,但鄭家還有鄭森、施福這類在福建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應該儘可能調遣這些人出福建,一網打盡才好。
更為關鍵的是,接管福建軍務還需要兵馬,吳襄手下這一萬人可不夠,想要再調五千,而這部分兵馬已經到了濟州島了。
「若給鄭芝龍論罪,非謀反之罪不可。」吳襄說道。
錢謙益眯眼說道:「可他斷無此意呀。」
吳襄說:「那就製造出謀反的證據。現如今各鎮勛貴都帶親兵入京,或五百,或八百。鄭芝龍是不許帶的,咱們就許他帶兵,再嚇他一嚇,說京城可能有人害他。
你說他會如何?」
「讓鄭鴻逵有所協助。」錢謙益立刻道。
吳襄點頭:「可鄭鴻逵只有兩千兵,不是對手,你立刻告訴鄭鴻逵,許他擴軍,他肯定會讓鄭芝龍從福建調兵給他。
鄭芝龍也會將計就計,只要鄭芝龍一動兵,那就是謀反。」
錢謙益心中暗道吳襄歹毒,但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已經無路可退。而吳襄說:「咱們只是收拾掉鄭芝龍,奪回福建鎮的額餉,那鄭鴻逵倒是不用亂動,聽說那位鄭家四爺與錢先生來往不少,日後您可讓他收拾鄭家殘局,被江南出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