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生死與價值
2024-06-07 22:58:17
作者: 君威
老萬山島。
「看,鯨魚!」
在淡水號船艉樓里與施羅寶下棋暢談的李肇基被瞭望手驚醒了,他飛快起身,招呼施羅寶來到了甲板上,於此同時,兩位貴賓也是到了,他們都是澳門議事會的代表,負責與東方商社的商務合作。
淡水號的不遠處,碩大的大翅鯨出現在了海面上,這其實就是座頭鯨,但因為胸鰭巨大,因此常備本地漁民叫做大翅鯨。
這頭鯨很大,擁有巨大的深入去,粗大的水柱忽然噴出,在水面上形成了巨大的花傘。
「嘿,快來,看看我的魚槍能不能抓住他。」李肇基招呼著自己的手下。
在淡水號的兩側船舷,固定著一桿杆的魚槍,這是用迴旋炮改進來的,以火藥為驅動力,把倒鉤的長槍射出來,也叫捕鯨槍。當然,改造這種捕鯨槍,卻不只是為了捕捉鯨魚,還有軍事用途,李肇基希望這種捕鯨槍可以為大船提供捕捉小船的能力。
當然,捕鯨也是重要的目的,那是因為無論是廣東沿海還是台灣海峽,都是鯨魚密布的地區,而在這個時代,鯨油絕對是一種昂貴的貨物,這種油料點燃之後,非常的明亮,而且不會產生一點菸塵,若是加入香料,就更是奢侈的享受了。
顯然,李肇基是希望發展捕鯨業的,因為這會極大的促進造船業的發展。
砰砰兩聲,兩支捕鯨槍發射出去,其中一支命中了座頭鯨,倒鉤的大槍射入了它的事很提,把這隻巨大的鯨魚勾住。
鯨魚受創,迅速沉入水中,想要掙脫,但卻被繩索拽住,而小船已經放下去了,英勇的水手追擊著捕鯨槍尾部的巨大浮標,然後在鯨魚消耗光氧氣,上浮呼吸的時候,用手裡的長槍狠狠的給它來一下。
「好勇敢的水手,想不到東方也有這樣的水手。」一個議事會成員忍不住贊道,有人把這話翻譯給了李肇基。
李肇基對施羅寶解釋說:「這些是疍民,偶然投入了商社之中,他們在瓊州就捕鯨了,對這項技藝非常熟悉,幾百年上千年的經驗,讓他們面對世界上的任何同行,都不會遜色的。」
眼前的一幕已經證明了李肇基所言非虛,當座頭鯨上浮時,很多人投擲出了捕鯨槍,而吃痛的鯨魚奮力扑打的海面,小船在水面起起伏伏,宛若一片落葉,而濺起的水浪也把每個人淋成了落湯雞,但還是有人無所畏懼,用一根捕鯨槍,狠狠的刺入了鯨魚的眼睛裡。
這是致命的一擊,但卻沒有立刻奏效。
鯨魚吃痛下沉,憋不住上浮,每次出現在海面,都是一輪又一輪的攻擊,兩隻眼睛都瞎了,身上全是傷口,這消耗了它生命的能量,最終這座頭鯨癱瘓在了海面上,成為了疍民水手的戰利品。
淡水號貼近了這片被獻血染紅的海洋,水手們紛紛幫忙,把鯨油一桶一桶的提到甲板上,所有人都參與進來,直接把肉劈碎,在甲板上點火開始煎熬,亮白的鯨油被裝進一個又一個的大桶,凝固之後就可以搬運到貨艙里。
而上位者們看著眼前的一切,享受著豐收的喜悅。
「今天收穫不錯,李掌柜,您真是天生的商人。即便帶我們出來轉一圈,也要捕捉一條鯨魚回去。」施羅寶不由的打趣說道。
白鷺號已經啟程返回了淡水,或許現在已經下南洋了,商社的三艘船,齊聚澳門外海,正式與澳門的商人開始了前往馬尼拉貿易的合作,只不過,葡萄牙商人懷疑東方商社的實力,在他們看來,一群明國人,如何能遠渡重洋,前往馬尼拉呢?
在澳門葡萄牙人的印象里,明國的戎克船總是沿著海岸線航行,澳門直通馬尼拉的航線,是他們葡萄牙人開闢的,明國人的航海技術能把大家的貨物安全帶到馬尼拉嗎?
因此,李肇基帶上這群人出海,用事實證明了商社的航海能力。
東方商社的航海能力是建立在現有的基礎上的,船隻在淡水經過了檢修和維護,而船上的水手都是老手,更有很多長年在海上漂泊的歐洲水手,不論是英吉利水手還是在澳門僱傭的葡萄牙水手。
而航海長更是直接在澳門僱傭,擁有數次往返馬尼拉的履歷。
李肇基為這次航行投入了一切的資源,而表現出來的實力也足以讓葡萄牙人放心。
轟隆!
一聲號炮從遠處響起,懸掛著青龍旗的兩艘武裝商船和一艘漂亮的明國船出現在了水天交界處。
李肇基對施羅寶說:「看起來,我們今天收穫的不僅是一條鯨魚,還有一條大魚。」
「什麼大魚?」施羅寶不解問道。
李肇基說:「一個我們都認識的朋友,他叫鄭廷球。」
「你真的把鄭廷球殺了?」施羅寶瞪大了眼睛。
李肇基呵呵一笑:「也可能是活捉了,讓我們看看六弟的能耐吧。」
不多時,被捆住在擔架上的鄭廷球吊運到了淡水號上,施羅寶和議事會的成員都聽說過這個人的凶名,忍不住前來一觀,卻看到的一個被捆成木乃伊的人物,只露出了口鼻和眼睛,身上的白布帶隱隱然流淌著鮮血。
「他就是鄭廷球,你沒弄錯吧。」李肇基問陳六子。
陳六子笑著說:「不會,至少有二十個人可以證明。」
「那就好。」李肇基點頭。
陳六子說:「我們這次抓了三十四個俘虜,還有幾十個女人和孩子,鄭廷球這一夥,八個頭目的家眷和大半財富,都在我們手裡了,光是現銀和金子,都價值不下兩萬四千兩,還有其他貴重物品,這一趟,很發財。」
李肇基點頭,似乎對這些收穫不那麼在意,反而更在乎鄭廷球:「鄭廷球情況怎麼樣,似乎看起來要死的模樣。」
陳六子哈哈一笑:「他只是看起來悽慘,其實沒什麼,嗆了水,身上有些外傷,他應該感謝我們的水手,我們的船在淡水全都清理的船底,上了油漆,若是船底滿是藤壺,他已經被攪碎了。」
「你拖他龍骨了?」李肇基眯眼問道。
陳六子眯眼說道:「是他自己滾到了船底,不過沒事,傷口消毒了,過幾日又是活蹦亂跳的傢伙。」
鄭廷球似乎昏睡了過去,被吊運到淡水號上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一直到了晚上,李肇基才聽聞他醒來,主動去看望。
「你與我沒有冤讎,為何總是與我過不去?」鄭廷球看到李肇基,問出了埋藏心底很久的問題。
李肇基笑著說道:「你是海盜,我是俠士,你我是天生的敵人。」
鄭廷球對這話不置可否,他說:「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你會和石壁搞到一塊去。」
李肇基哈哈大笑起來:「石壁這個人,是你們中最聰明的,又很沉穩,屬於無欲則剛的那種人,我雖然有心與他合作,但他也不會理我,這一切都是我和馬玄生搞出來的。」
「馬玄生!」鄭廷球忽然瞪大了眼睛,剎那間想明白了這一切。
李肇基又說:「是的,就是他,原本我想的很簡單,但似乎他有圖謀,就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
「你究竟要幹什麼!」鄭廷球低吼,那聲音好似猛獸的警告。
李肇基坦然說道:「我想挑起四姓海盜的內鬥,而且現在已經成功了大半。你和你兄弟的家眷被我抓住,加上此前的事,武大會之流肯定會認為是石壁做的,加上馬玄生從中作梗,香港島上很快就會是一陣血雨腥風。」
鄭廷球咬牙:「你好狠毒啊。」
李肇基攤開手:「對付你們這群海盜,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區區手段,算得了什麼。」
顯然,李肇基並不在乎海盜自己對自己的評價。
鄭廷球沉默了一會,他似乎在考慮什麼,過了好久,鄭廷球說:「你沒有殺我,肯定是我還有什麼用吧。」
李肇基點頭,事實正是如此,鄭廷球繼續說道:「我可以配合你,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說來聽聽。」
「紫荊花號上有一個懷孕的女人,妙娘,放了她,給她些錢,讓她走吧。」鄭廷球說。
「好。」李肇基直接答應下來,但也是因為他答應的太過於乾脆,以至於鄭廷球有些不信,鄭廷球問:「你為什麼答應的這麼快?」
李肇基說:「如果你願意配合我的話,那不僅妙娘我可以放了,你我也可以不殺,甚至可以讓你回去繼續當老大。」
「什麼意思?」鄭廷球雖然想到自己被留下性命,肯定還有用處,卻不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李肇基呵呵一笑,點了一根煙,見鄭廷球喉頭滾動,於是塞進他的嘴裡,自己又點了一根,李肇基抽著菸捲,淡淡說道:「我的目的就是讓四姓海盜內鬥,至於怎麼斗,我不在乎。
誰殺誰,誰死誰我,我都不在乎。我可以放你和你的家眷,但需要你說服我。」
「怎麼說服你。」鄭廷球問道,他一張嘴,吸了半的菸捲滾到脖頸里,燙的哇哇大叫,李肇基連忙給他拿掉了。
李肇基繼續說道:「現在香港的局勢很明朗,一個被冤枉而警惕所有人的石壁,一個背叛了你,奪了你的權位,卻復仇心切的武大會,一個潛藏起來,耍陰謀的馬玄生,一個似乎兩不相幫,卻隨時可以改變平衡的徐貴相。
他們之間肯定會血拼,殺了你,也不會影響結果,你如果能告訴我,你活著,會讓局勢更混亂,內鬥更血腥,那你就可以活著。」
鄭廷球陷入了沉思之後,他似乎在想辦法,也似乎在猶豫不決。
但鄭廷球很清楚,假如他拿不出相應的辦法,那麼他就會死,李肇基會毫不猶豫殺死他這個毫無用處的人。
李肇基重新點了一支菸捲,塞進他嘴裡,並且鬆開了他一隻手,方便他可以盡情享受這支菸捲。
李肇基勸說到:「鄭廷球,你不論是生是死,四姓海盜之間的內鬥都不可避免了。如果我是你,或許會參與其中,畢竟亂世出英雄,或許你可以憑藉這一遭,統一海盜也說不準呢。
退一萬步,你什麼都不做,也就是成為魚蝦的食物,你的兄弟或許會成為別人的刀,第一批死在內鬥之中。但你做了,或許可以救下你的兄弟,你好好想想吧。
記住,無論怎麼選,不要恨我,這一切都是你的報應,也不要感激我,因為早晚我會殺死所有的海盜,成為這片水域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