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雨落清鬼
2024-06-07 18:08:25
作者: 周木楠
一匹馬,一壺酒,一襲春風,一醉方休。
浪客四海為家,漂泊落拓,衣服總是不換的,頭髮總是不束的,這澡……自然也是很少洗的。那一日,槍客抱著一桿槍搖搖晃晃地走在長街上,槍首掛著一個酒葫蘆,裡面空晃晃的,似乎已經被喝空了。白東君並沒有嫌棄他的落拓,看到那槍首上的酒葫蘆很是欣賞,便邀他進來喝酒,也多虧了這一邀。這名槍客雖然窮酸邋遢,但是槍法真的很好,接下來那些上門來趕他們走的人,都被他一槍給打跑了。從此以後槍客就住了下來,每日免費喝酒,只需要護衛酒肆安寧。
「這得虧是在柴桑城,要是在乾東城,那些個地痞無賴,看我怎麼收拾他們!」白東君想起那些無賴就生氣。
槍客冷哼了一聲:「他們也不會去乾東城,這裡也終究是柴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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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一算,你從來的那一天,到今天,喝的酒,該給我多少銀子了?」白東君惱怒道。
槍客一拍桌子:「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趕跑了,這酒肆還能開?喝你點酒怎麼了!我不喝,還不是那麼放著!對了,今天吃什麼!」
話題急速變換,白東君卻很有默契地接了下去:「今兒有錢了,不吃饅頭,我去買點肉!」白東君憤怒地從台階上站了起來,從櫃檯里掏出幾兩銀子走到了對面的肉鋪前,「老闆,來半斤肉,不要骨頭。」
那屠夫望向白東君,就像看著一個白痴。
白東君有點心虛地掂了掂手裡的銀子:「這些錢……應該夠的吧?」
屠夫沉聲道:「放下吧。」
白東君急忙將銀子放在了台子上。
屠夫拎起一塊後肘,砍刀一揮,在肘子上劃出了一道深長的口子,他再一揮,砍刀緊貼著裡面的筒骨劃了進去。「啪」的一聲,一塊厚重的肘子肉摔在了地上,和骨頭清晰地分離了開來。
「老闆厲害啊。」白東君一邊讚嘆著,一邊伸手想去拿那肘子肉。
「等等!」屠夫厲聲喝住了他,他提起屠刀,嚇得白東君手一縮,只見他拿起那骨頭,將屠刀輕輕落下,然後忽然,屠刀就以看不分明的速度極快地在那大骨頭上滑動起來,隨著屠刀的滑動,一片一片原本粘在骨頭上的肉落了下來。
那個瞬間,白東君仿佛有一個錯覺,就是在屠刀的滑動時,那根長長的骨頭上,似乎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然而只是一個瞬間之後,屠夫就已經將這些肉用油紙包好,給他遞了過來,屠夫看見白東君驚詫的目光,還有幾分得意:「拿去吧。」
白東君接過油紙包,轉身跑回了自己的酒肆,衝著那槍客說道:「對面那屠夫,這砍肉的手法真神了。」
「怎麼?」槍客已經坐在台階上,一臉懶洋洋的表情。
白東君把剛才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隨後感嘆了一句:「柴桑城真是臥虎藏龍啊,所謂熟能生巧,這屠夫得殺過上千頭豬才有這能耐吧。」
「呸!」槍客一臉鄙視地看著他,「殺過上千個人還差不多!那骨上開花的功夫,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人能有的。更何況你看看這肘子肉。」
「這肘子肉怎麼了?」白東君更加困惑了。
「我說你這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也太沒有生活常識了。這肘子肉,肉可以用來紅燒、做醬肉,這骨頭用來燉湯。一般店家都會給你把肉剃出來,把骨頭給你砍成幾段熬湯,這骨頭上的肉必然得留著,若是都剔得乾乾淨淨了,那麼燉出來的湯,哪還有半點滋味。哪個屠夫會做這樣的蠢事?還有,剔肉的確是門手藝,但那是有專門的小刀的,哪個屠夫拿著砍骨刀剔肉,瘋了嗎?」槍客說道。
「原來是武功啊,那就沒什麼意思了。」白東君一臉失落,似乎一個東西和武功產生了聯繫,在他這裡就沒了趣味。
槍客怒道:「你究竟聽明白我的意思沒?」
白東君還是皺著眉頭:「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槍客拉過白東君,低聲道,「入狼窩了!」
「狼窩?」白東君惑道,「你是說這一條街……」
「既然這個屠夫出了問題,既然這一整條街最近都如此奇怪,那麼就表示如今這條街上,都不是普通人。」槍客沉聲道,「我混了這麼多年江湖,這點嗅覺還是有的。」
白東君冷笑:「那你倒是嗅一嗅,這是為啥?」
「和顧府有關,方才那些人,看著樣子便是去顧府的。」槍客說道。
白東君恍然大悟:「他們要去搶顧府的錢!」
「我呸!」槍客手扶額,一臉無奈,「顧府勢力震懾整個西南道,黑白兩路都對他畢恭畢敬,你卻只看到錢。」
「那是為了什麼?」白東君出了乾東城,對這世間之事幾乎一無所知。
「為了人。」槍客望向長街盡頭不遠處的那處大宅,「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
「什麼詩?」
「風華難測清歌雅,灼墨多言凌雲狂。柳月絕代墨塵丑,卿相有才留無名。」槍客緩緩念叨。
白東君琢磨了一下,搖頭:「也不押韻,不是什麼好詩。」
「這首詩是百曉堂發的公子榜,不在於押韻,在於貼切。這首詩寫的是北離的八位絕世的少年英才,城府極深的風華公子,風雅精緻的清歌公子,一口三舌的灼墨公子,狂傲放蕩的凌雲公子,容顏絕代的柳月公子,其貌不揚的墨塵公子,才華絕世的卿相公子,以及空缺暫留的無名公子。」槍客解釋道。
白東君細想了一下:「你想做那無名公子嗎?」
「我不是公子,公子應是儒雅翩翩,堪登大堂的,可我只想做個浪客,買一匹馬提上酒,然後縱馬揚鞭,一醉春風。」槍客閉上了眼睛,仿佛瞬間就要醉去了,但他立刻睜開了眼,「你打斷了我的話,我要說的是這詩里的另一位公子。」
「誰?」
「凌雲公子,顧劍門。狂傲放蕩,曾經是天啟城小惡霸,比你這乾東城小霸王要威風多了,後來隨兄之命回了柴桑城,如今便在那座宅子裡。」槍客用槍指了指那座大宅。
「我只知道顧家有錢,卻還有這等人物?凌雲公子,天啟惡霸,走,邀他來喝酒!」白東君頓時心生好奇,起身便要走。
「是得去見一見他,但不是請他喝酒,而是去打探一下,為什麼這一條街會變成這樣。」槍客幽幽地說。
忽然間,下起了雨。
兩個人關上了酒肆的門,各撐了一把傘便走進了雨中,槍客帶著白東君朝著相反的地方走了出去,繞了許久才終於停了下來,他緩緩道:「到了。」
白東君一愣:「怎麼就到了?」
「這是顧府的後院,你以為從正門進,我們能走進去?我敢保證,如果我們走的方向是顧府,那我們走不出那條街。」槍客冷笑。
白東君立刻恍然:「佩服佩服。」
槍客晃了晃手裡的長槍:「我在江湖晃蕩了這麼多年,如果這些心思都沒有,早就已經被埋在下面了。我們就從這裡翻牆過去……等等,有人!」槍客立刻拿起長槍,護住白東君往後退了一步。
在不遠處的樓閣上,果然立著兩個白衣女子。她們穿著一身白衣,背對他們而立,身上散發著森森鬼氣,她們沒有撐傘,但那些雨水卻打不到她們的白衣上。她們手輕輕地張著,仿佛手裡扯著看不見的絲線。
而在二人相距的空間裡,忽然出現了一個黑衣男子。那男子不知何時出現,手裡拿著一把油紙傘,衝著顧家後院的高牆行去,但他並未和想像中一樣翻牆而入,而是慢慢得慢慢得消失在了雨中。
白東君和槍客相視一眼,同時低呼一聲:「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