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定要死

  我快步衝到她身邊，喘著沉重的粗氣，咧開嘴笑了。

  打從我出生起，這應該是我做過的所有事情中，最有種的一次，雖然很危險，但只要能保護徐瑩免受傷害，對我就是一種安慰。

  「你不要命了嗎？」

  徐瑩見我去而復返，臉上反而變得很氣憤，對我嚷嚷道，「你又不會道術，這麼衝出去有多危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又不熟悉村裡的路，就算想救你，也找不著人！」

  「呃……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這妮子生氣的時候，活脫脫就是一隻母老虎，我不敢觸她霉頭，只好憑著她痛罵。

  「快進屋，女鬼或許會來！」

  

  出乎我的意料，徐瑩並沒有繼續罵我，而是冷冰冰地將我拉回了屋裡，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口袋中取出了幾張黃符，貼在了大門上。

  貼完符紙，她又把一隻鈴鐺系在了「五鬼煞位」，鈴鐺的兩頭各系了一根看不見的鐵絲，被懸在了空中。

  「這是鎮魂鈴，專門保家宅用的，如果有不乾淨的東西靠近，它就會響，現在王叔不在，我對付不了這麼凶的鬼，只能凡事做得謹慎一些。」

  見我一臉不解的樣子，徐瑩冷冰冰地跟我解釋了幾聲，又從屋裡找出了一個簡單的藥箱，取出紗布和酒精，幫我身上的傷口消毒。

  我知道自己剛才太冒失，沒有跟她招呼一聲就私自行動，引起了徐瑩很大的不滿，所以只能乖乖聽話，將被扯碎的上衣脫了下來，給她塗抹傷口。

  兩人靜靜相對，在昏暗的燈光下，挨得特別近，近到我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少女獨有的幽香。

  我開始不淡定了，心裡就像堵了一團火，趕緊把臉偏向了別處，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神。

  徐瑩身上有一種魔力，跟她待在一起，讓我特別的安心，這種感覺，連王瞎子也不能帶給我。

  將傷口全都包紮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我看了看手機，發現已經十點多了，看樣子王長順今晚應該不會回來。

  我本想告訴徐瑩早點休息，還沒張嘴，五鬼煞位的鈴鐺就開始「叮鈴鈴」地叫喚起來，整個房間的氣溫一下子就下降到了臨界點，好像染了一層霜一樣。

  「來了！」

  徐瑩把我推到了牆角，抓著長鞭站起來，很緊張地看著大門。

  屋子裡的燈光先是接連閃爍了幾下，我屏住呼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隨即就聽到屋外傳來了用爪子撓牆的聲音。

  咯吱，咯吱！

  這聲音顯得異常尖銳，讓人禁不住頭皮發麻，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

  敲門聲仿佛鑿進我的心坎里，伴隨著這個節奏，我的身子也禁不住很有規律地顫抖。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瞎抖個什麼勁？」

  徐瑩的臉色也很蒼白，卻沒有在我面前露怯，反而輕斥了我一聲。

  我不想被她看扁，索性挺直了腰板，將心裡的恐懼給強壓了下來。

  她說的沒錯，這件事的起因，純粹是剛子那幫畜生造的孽，我心無虧欠，何必那麼怕她。

  十幾分鐘後，敲門聲戛然而止，儘管隔著一道門，我卻能感覺那股陰厲的氣場並沒有完全散去，女鬼應該是躲在門背後沒走。

  她不走，我和徐瑩也不敢輕易移動，兩人一鬼，隔著門板在對峙。

  「陳凡，我是來接你的，剛子他們都在下面等你，你快開門啊……」

  隔了不知道有多久，冷幽幽的呼喚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門縫裡滲透出一道古怪的氣旋，在屋子裡打起了卷。

  我知道，這時候認慫，徐瑩一輩子都會看不起我的。

  儘管心裡還是很害怕，可我已經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用沙啞的嗓子回應道，「你找錯人了，害死你的人不是我，剛子全家都已經被你害死了，你還不滿足嗎？」

  我的聲音中帶著顫抖，但這已經是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能表現出來的最好狀態了。

  「呵呵，還有一個人沒走！」

  門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滿含著無比的惡毒，那種用爪子刨門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來了。

  我當時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捏緊拳頭大喊道，「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絕不會跟你走的，不關我的事，老子憑什麼要扛！」

  砰！

  我的咆哮聲根本沒用，因為就在我說話的同時，女鬼已經開始在撞門了。

  「怎麼辦？」

  我只好把目光轉移到了徐瑩那邊，我家的門板挺厚實，但這玩意在女鬼面前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要不是徐瑩事先貼了幾張符，估計早就垮了。

  「讓她撞！」

  徐瑩快步衝進了臥室，拿出了一個大包袱，解開袋子，將裡面的驅邪法器一樣樣擺在了桌上，並且遞給我一袋硃砂，「你害怕嗎？」

  我看著徐瑩的眼睛，發現她也在默默看著我，四面相對的時候，讓我讀懂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鼓勵。

  「我不怕，」

  若在平時，當我說出這話的時候，是個人都會感覺到虛偽，可徐瑩卻選擇了信任我，快步走上來，把一串銅錢遞到了我手裡，「這是王青雲剩下的那幾枚銅錢，被王叔找到了，現在給你。」

  我將那幾枚銅錢放在手裡，感受著上面殘留下來的體溫，內心一下子就變得火熱了不少。

  幾天前，同樣也是在這間屋子裡，王瞎子為了捨命救我，把銅錢劍插進了女鬼的小腹，只剩下了這幾枚還沒被融化。

  這銅錢沾滿了陽氣，又受到了王瞎子十幾年的香火供奉，儼然成了能鎮邪的法器，雖然搞不定這麼凶的女鬼，可拿在手裡，多少也是個安慰。

  大門上的震動還在持續，那幾張被貼在門縫上的黃符已經開始彎曲打卷，受到陰氣的腐蝕，已經自動燃燒了起來。

  黃符燃盡，大門外立刻響起了獵獵的風聲，巨大的狂風直接繃斷了門柵，兩扇大門猛然洞開，然後，我就看見了一灘緩緩流動的水漬，正沿著門檻，朝屋子裡流動。

  「裝神弄鬼，給我定！」

  徐瑩冷喝了一聲，將一盒硃砂打開，胳膊一抖，地上就呈現出了一條很規整的紅線。

  那些流水接觸到硃砂畫出來的圈子上，立刻就不再往前流淌，發出「嘩啦啦」的水響聲，波光嶙峋，即深沉，又詭異。

  「你小心點，她已經來了！」

  徐瑩提醒了一聲，我放眼一看，視線中並沒有發現那道身影，反倒是水面下，反射出了一個紅衣服的女人，正用腳尖黏著水面，一步步朝我們這邊走來。

  她穿著一件紅色的袍子，顏色鮮艷得就像染了血，踏著水面，移動得飛快。

  「在姑奶奶面前裝神弄鬼，你算哪根蔥？」

  我被這詭異的場面嚇得一縮脖子，徐瑩口中則發出了銀鈴般的冷笑，用手指夾著一張黃符，直接丟在了水面上。

  空氣中立刻燃燒起了火焰，猛烈的火光之下，憑空顯示出一道紅色的身影，慘白臉頰上如同裹了一層牆灰，瞳孔中沒有眼仁，七竅都在往外冒血，一開口，發出了冷幽幽的聲音，「我死得好慘，為什麼連你也要跟我作對！」

  她這話，分明是對徐瑩說的。

  回村之前，我就已經把女鬼死亡的原因告訴了徐瑩，因此對於這個女鬼，她內心其實是充滿了同情的，言語之間不由得軟了下來，「這位姐姐，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接連不斷地害人就是你的不對了，陳凡又沒害過你，何苦追著他不放？」

  「天下男人都該死，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女鬼眼中流淌出了兩行血淚，發出嚶嚶嚶的鬼哭聲，淒楚中帶著怨毒。

  徐瑩側了側身子，擋在我面前，「陳凡是無辜的，如果你肯就此收手，我可以替你安排一場法事，把你超度走！」

  「無辜？」

  陰測測的冷風下，女鬼的頭髮突然瘋狂地飄捲起來，聲音格外尖銳，仿佛在嚼著玻璃一樣，「我也很無辜，可有誰同情過我，他一定要死！」

  談崩了！

  王瞎子說得沒錯，女鬼的怨氣有多大，執念就有多深，跟她講道理，根本就是白費唇舌。

  當她的頭髮飄起來的時候，我立刻就感到了一股格外冰冷的陰風，然後，那些頭髮就跟水草一樣瘋漲起來，狠狠卷向了我的脖子。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趕緊掉頭就跑，徐瑩馬上接替了我的位置，手裡抓著黃符，甩向女鬼的臉頰。

  嘭！

  黃符還沒靠近，就已經無火自燃，這是因為空氣中的陰氣太重，與符紙中陽氣衝撞所導致的。

  女鬼腳下有硃砂，所以不敢輕易靠近，但她腦袋上的長頭髮卻不受限制，一下子拉得老長，繞過徐瑩，繼續卷向我。

  我翻箱倒櫃，正好將家裡的剪刀和打火機拿在了手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感覺脖子上纏滿了頭髮，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扯，往女鬼那裡拖去。

  我咬著牙，用剪刀戳在頭髮上一通亂剪，女鬼尖叫了一聲，發梢中居然流出了血紅色的粘液，滴落在我身上。

  我用手一模，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