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另有其人

  未曾料想，棺槨之內僅藏一黃布包。

  我慎重其事地將布包從棺中緩緩取出，退後數步，直至自認為安全之地，才用刀尖輕輕挑開包裹。

  其中僅有一紙書箋與一方木盒，書箋以毛筆書寫：「某年二十九日，有勇吳氏於斯地為余肅清家門，特贈解煞丸聊表謝忱。李九年手書。」

  原來李寶山的本名正是李九年！

  我開啟木盒，向內一瞥，果見四顆深紅色丹藥排列整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李寶山真是神機妙算，不僅預見我們在此助他清理門戶，甚至連人數都計算無誤。」

  李寶山留下的四顆解煞丹，顯然是意欲每人一顆。實則我們幾人均沾染了煞氣，只是老劉情況尤為嚴重。

  艷玲低語道：「李寶山能預知未來如此精準，怎會算不到自己會被害死呢？」

  我微微搖頭回應：「我也猜不透這李寶山究竟有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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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談間，眼角餘光瞥見裝解煞丹的盒底還藏著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常言道：盜不空手，小賊到此，可有膽開棺尋寶乎？」

  我目光微眯，徑直走向棺槨，艷玲立刻拉住我：「別去，恐有機關陷阱！」

  我輕輕掙脫艷玲：「李寶山是在調侃我，不敢全然揭開棺蓋。他若真要算計於我，不論我是否觸碰棺材，皆無法逃脫。放心，我心裡有數，你站遠些。」

  我走到棺槨旁，用手按住棺蓋，猶豫片刻後，只推開一半，果然發現裡面有一個包裹。

  我迅速將包裹取出，退回原位。這次包裹內只有一封信：「你心中定在疑惑，為何我不親自清理門戶吧？因緣際會，生死輪迴皆有定數，陰陽師畏因果糾纏，我亦有所顧忌。故而，我讓每個人都等到因果該至之時再行決斷。」

  讀至此處，我心下一震：術道中人素來不願插手活人生死之事。他們深知，干預活人易惹因果。報應未至之前，陰陽師出手決斷，難免沾染因果。即使陰陽師通曉秘法，因果不解，早晚也會給自己帶來災禍。

  然而，當陰陽師恰逢因果交匯之際施法，便能化身為他人業報，即便殺人也不會背負因果。只可惜，能準確算出因果交匯點的陰陽師寥寥無幾，有些就算能算準，也未必願意等待因果自然消解，寧肯憑藉自身本領快意恩仇。

  李寶山實乃異類。

  繼續閱讀下文時，我幾乎被李寶山的留言激怒。他在紙條末尾寫道：「開棺只開半面，你是缺乏勇氣揭開全部，還是不願面對最終結果？爾等無膽，難成大事，終究不過蟊賊之流！」

  「真是豈有此理！」我扔下紙條，徑直走向棺槨，艷玲抓住我勸阻道：「陳滿，別過去，他這是在挑釁你！」

  「今日我非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我再次擺脫艷玲，幾步沖至棺槨前，一腳掃向棺蓋，數寸厚的棺蓋瞬間被我踢飛落地。

  這才發現有人將一個包裹貼在了棺頭內壁，難怪剛才未能察覺。

  我一把拽下包裹，甚至沒有後退，就在棺槨邊打開。包裹內是一封信和一張奇特的地圖。

  信上寫道：「少年需戒躁，汝性雖烈，令人敬畏，卻終非大器所為。陳樹生懇求我為後輩留下一線生機，我才留下三封書信。這三封信即為三條生機，你若不受我激，轉身離去，便能置身事外，不沾因果。如今你已打開最後的地圖，註定要捲入因果漩渦。既是天意，亦是人為。」

  「那張地圖，你務必妥善保管。未來的某一天，當你來到類似的地方，這張地圖或許能救你一命。若有緣分，我們或許會在地圖上的某個地點相遇。李九年敬書。」

  握著那封信，我愣住了：陳樹生莫非是我家的老太爺，也就是第一代卷山龍？他竟會請求李寶山幫忙，難道李寶山比我家老太爺還要高明？不，李寶山應該只是精於推演預測而已。

  放下信箋，我將目光投向地圖，不由得又皺起了眉頭：這究竟是什麼？

  那張地圖描繪的是一片宛如臥龍蜿蜒於群山之間的谷地。

  這片山谷並無異常，奇特之處在於其上橫亘著九條線，而在山谷前端，一個醒目的紅點赫然在目。

  若將山谷視作一條巨龍，那麼這九條線就如同在龍軀之上劃下九道深深的傷口，將其硬生生分割成數段！

  這是地圖嗎？整體看來，確實是一張地圖的模樣，但單獨審視山谷部分，我總覺得它並非簡單的地圖，而可能隱藏著別的含義。

  龍身竟有刀痕？

  這其中暗藏著何種深意？

  我緊握地圖，凝神細看了許久，終於在第三條橫線的下方發現了一個半隱半現的圓點。那圓點似乎被橫線所壓，又仿佛有人刻意想將它抹去。

  倘若把整個峽谷比擬為一條龍的話，那個圓點無疑象徵著龍的心臟，莫非這是一幅風水圖？

  我是否猜對了？李寶山手中掌握的難道真的是龍脈？但他為何要將龍脈交給我？還說這張圖能助我脫離險境？

  正當我思緒紛飛之際，艷玲輕聲開口：「陳滿，你看這條龍，是不是很像你的卷山龍刀法路線圖？」

  我不禁心頭一震——如果遮住地圖上的其他部分，只看峽谷主幹，豈不正與卷山龍刀法的路徑相吻合？

  我迅速對照了一下，發現龍身上那九道橫槓的位置大致與卷山龍的軌跡相仿。

  我抽出卷山龍刀，將其覆蓋在地圖上，刀身輪廓恰好與峽谷形狀嚴絲合縫，橫槓恰似從刀中穿透而出。

  我愕然呆立：李寶山他究竟知不知道我陳家刀法的淵源？

  這個問題，我無法求證！

  假如李寶山已故，我沒有翻遍陰間的能耐，就休想找到他的蹤跡。

  如果李寶山尚在人世，尋找他就如同海底撈針。他在那樣一個人口流動混亂的時代里，等到人口普查時，換個名字就能輕易地瞞天過海。

  既然找不到李寶山，也無法即刻回去找我爺，我只能暫時壓抑心中的疑問。待到三年後，再帶著地圖去找我爺，或許能從中尋得一些線索。

  當我走下山時，村子裡已有煙火升起，我抬頭仰望滿天璀璨，不禁輕嘆一聲。

  若是往昔，此刻我應當陪在我爺身邊吃餃子。

  我爺不會包餃子，要麼買速凍水餃，要麼請別人幫忙包。他做的菜永遠都是那幾樣，多年未曾變過花樣。儘管如此，在一起的日子，我卻過得無比開心。

  別家的大人都不讓小孩喝酒，我爺卻總能給我倒上一小杯：大老爺們兒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想當年，我們在山上雖然未必天天大塊吃肉，但必定是豪飲暢談。那些年的老兄弟們……

  只有酒至微醺時，我爺才會跟我講述他當土匪的故事。

  「四大梁」指的是除大掌柜之外地位最高、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他們各有獨特的標誌。

  托天梁：身紋雄鷹，又稱盤山鷹，作為綹子中的軍師，須通曉天文地理，精通五行八卦。

  頂天梁：身紋蟠龍，又稱卷山龍，必須是綹子中武功最強、槍法最準的人。通常不參與普通劫掠行動，唯有與官府正面衝突或是與其他勢力爭奪地盤時，頂天梁才會率精銳土匪衝鋒陷陣。

  應天梁：身紋猛虎，又稱坐山虎，主要負責守衛山寨，需具備以最少兵力抵擋千軍萬馬的能力，才能稱得上坐山虎。

  順天梁：身紋餓狼，又稱下山狼，是領頭出去「做大事」的人物。

  尋常綹子很難湊齊四梁八柱，即使是上千人的大綹子也可能僅有八柱而無四梁。因為八柱可以湊合，而四梁絕不能含糊。沒有合適人選，寧可缺一梁，也不能隨便在不夠格的人身上紋虎狼之圖，這是道上的的鐵律，無人敢破。

  我曾問過我爺：「咱們綹子裡其他三梁是不是也和您一樣厲害？」

  爺爺笑了：「我們綹子裡就我這一梁，其餘三梁沒湊齊。真正的四大梁個個都是傳奇人物，那些徒有虛名的傢伙，不敢隨意紋身。否則遇到真四梁，他們的皮恐怕都保不住。」

  我倒是認識一位盤山鷹，他是老北風的師爺，外號老核桃，那可是位非同凡響的人物。據說他的徒弟前幾年出山，曾在陰陽師界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這些年不知所蹤。你將來若是遇見他，千萬小心，別起衝突。老核桃的鷹爪功可撕裂虎豹，他的徒弟同樣不可小覷。

  至於那隻坐山虎和下山狼，我雖有所耳聞卻未見過。那隻虎乃正宗陰陽師出身，那匹狼嘛，凡是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已不在人世，所以我也無從得知他是否有傳人。

  儘管聽我爺說起盤山鷹如何厲害，我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在我心中，我爺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回想起當時纏著我爺的情景，我不禁嘴角上揚。艷玲斜眼瞅著我問：「你笑什麼？」

  「沒啥！老劉，你現在好了，咱們是不是該去蹭頓飯吃？」我搓著手提議道：「這會兒回去，家裡也就剩泡麵了，不如去找老田好好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