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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錯嫁

2024-06-07 09:33:01 作者: 阿葚

  六月初八這一天,蒙塵多年的靖王府牌匾被擦的鋥光瓦亮,院裡院外處處張燈結彩,熠熠生輝,鼎沸盛況十條街都瞧得見。

  陣仗如此之大,是因了府里一日出嫁了兩位千金——是的,我和阿姐同一天,同一時辰出了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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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腳不著地的招待著來往的賓客,母親亦對著滿院子的管家丫鬟「調兵遣將」。顯然,他們只顧喜上眉梢,嫁女兒的不舍與失落早拋之腦後。

  即便如此,我和阿姐還是淚光漣漣的拜別父母,各奔了前程。

  一路上鼓樂喧天,鞭炮齊鳴,而我在花轎里被鳳冠霞帔直壓的昏昏欲睡——終於熬不住了,這都要怪教習嬤嬤,前一晚的「秉燭夜讀」堪比殺人挖心。

  嫁人而已,何至於此?

  我一邊碎碎念,一邊歪頭靠在了身側的軟枕上,只覺眼前一黑,須臾間,便失了光明。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喜房了,窗外的月亮溫柔的掛起,屋裡的紅蠟燭燃燒的興旺——而我錯過了下花轎,錯過了拜堂,甚至還錯過了宴客。

  十分懊惱——我錯過了一整個成婚典禮。

  「名動長安城的靖王府千金,是你?」身著喜袍的男子手持喜秤挑開紅蓋頭後,頓了半晌才悠悠問道。

  我長吁一口氣——如此,是趕上了「洞房」。

  名動長安城?呵,名動靖王府都做不到——畢竟名動長安城的我阿姐就住我隔壁,誇人也要切實際不是?楚淮往後還有得學……

  此時沒了蓋頭的束縛,我輕鬆了許多,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側著臉偷偷看向他,不想卻怔住了——燭光跳動,他背光站在我跟前,大半個臉被隱在黑暗裡,但我依舊認出他不是當時來提親的楚淮!

  就像他,一眼便能識破,坐在喜床上與他四目相對的人不是那位「名動長安城」的靖王府千金。

  我的眼珠子轉了又轉,還是對眼下的境況一臉懵,直到一旁的小丫鬟上前說了句「王爺,您受累了,喜稱給了奴婢即可」,我才發覺,戲台上老套的劇情終究在我的身上上演了——阿姐代替我成了楚淮的妻子,而我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抬進了凌王府。

  細細想來,扭轉乾坤這樣的事自然出自母親的手筆——父親是萬萬不敢違抗天命的。

  我扶額,腦子裡像是被灌了漿糊,沉重而僵硬,果然是個進退兩難的局面——做個實誠人?好一個膽大包天!聖上賜的婚事竟都敢悄默聲的換人?全家推出午門斬首去!

  索性直接認了?是是是,名動長安城的靖王府千金是我沒錯了!然而只要他沒有眼疾,看著這樣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就會提出質疑——長安城的人都是啥眼光?給我查!什麼,竟然悄默聲的換了人?欺君大罪,先誅九族吧!

  呵,左右都是死。

  我正一籌莫展,突然聽一旁的老嬤嬤說道,

  「王爺前兩日不小心摔到了頭,御醫診斷是假性失明,大約往後仔細照料才能得見光明,您要多費心了——」

  我微微怔住,與此同時指甲也深深的掐進手心裡,嘶!不是做夢啊,可金手指,開錯地方了吧,天爺?

  「周凌清,趙樂明,今緣為姻親,終生所約,願琴瑟和鳴,歲月靜好…」緊接著喜娘開始囉囉嗦嗦的唱喜庚。

  我嘆服了——母親做事果然仔細,連庚貼里都是我的名諱。

  不知喜娘唱的哪一句觸犯了睜眼瞎王爺,他突然皺了眉,罵罵咧咧的把一屋子人轟了出去。

  之後他摸索著在喜床的另一側坐了下來,坐穩了才出口諷刺道,「面子倒做的足,又是鳳冠霞帔,又是合婚庚貼,一個妾室罷了——」

  瞧著像個七尺男兒,出口卻是尖酸刻薄的街頭老嫗!

  反正他也眼瞎,我惡狠狠的瞪向他,卻不想他也瞧著我,我慫意上頭,又迅速的低下眼帘——

  不對,睜眼瞎有什麼好怕的?

  我又倏地抬起眼,目露凶光,至此,終於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

  他的頭上戴著束髮嵌玉紫金冠,臉若雕刻般稜角分明,一雙劍眉下有一對星眸,鼻子高挺,嘴巴卻有幾分女像泛著紅光,下顎有一道細小的刀疤,但在這張臉上,並不覺得醜陋,只徒增了幾分男子氣概。

  市井上流傳的凌親王都快是吃小孩的黑山老妖了——果然謠言不可信不可信!

  「本王以為,為人妾室,靖王爺這樣世襲罔替的世家,是斷斷不會讓女兒受此屈辱的,即便是聖上金口玉言賜下的姻親,也該奮力一拒才是。不曾想到世風日下,皆是苟活之輩——」

  我才被他的美色所惑,忘了他方才的出言不敬,他倒得寸進尺繼續胡言亂語。

  一個在關外多年,才遷回京都的瞎眼王爺知道什麼?也不是沒有「奮力」一拒,就是他眼瞎看不到而已。

  「王爺以為錯了,聖命難違,並不是人人都像王爺一樣睥睨天下無所畏懼,世上多的是螻蟻小人只求安穩一生——趙府上下,靖王趙祁,雖無為,卻無愧天地,為人妾室屈辱,卻是天家旨意,樂明自覺坦坦蕩蕩——」

  我占據了道德制高點,清脆的回嘴。

  可我話音才落,他胸口就浸出了鮮血,喜袍霎時更加殷紅——不是吧,這就氣出血了?戰鬥力令人堪憂啊……

  「快……傳子……子楓……」只見他一邊捂住胸口,一邊艱難的說道。

  「去……去哪裡傳?」

  「往棲苑……傳…」

  「棲苑是……是哪裡?」

  「使喚院子裡的…侍衛去……去傳……」

  「院子裡空無一人!王爺!」我跑到小院裡環視一周,又氣喘吁吁的跑回來。

  「你……你…」

  「我……我如何?」

  「你要氣…氣死本王…院子裡沒有……便出了院,去別的地方找…」

  這樣傳來傳去的,等人來了他該血盡而亡了啊!我怎麼說也博覽醫書多年,且平日裡鑽研許多,江湖郎中總還做得!況且從前救治過數百條流浪狗,也算經驗豐富,止個血而已啊!

  我一邊想著一邊從隨行包裹里三五下翻出了藥箱,隨後將他放倒在床上,衣衫也盡數脫去,此時被鮮血浸透的紗布,早已亂作一團。

  「你……你做……做什麼?」

  「醫者父母心,王爺不必不好意思,我絕無他想——」

  話畢便將他胸前胡亂包紮的紗布解開了——傷口很新,卻有幾分潰爛,箭傷無疑了。

  我用茶几上水壺裡的清水對傷口做了簡單清洗——這樣的疼痛,他竟只皺著眉頭,沒有哼出一聲,我有些肅然起敬!

  忙活許久,終於換了金瘡藥,為他包紮好,蓋上薄被我才安慰道,「是不是不疼了?我的獨家秘方,傷好不留疤——」

  他閉著眼睛不說話,我輕輕的搖晃了下他的胳膊,仍然沒有反應,再一看——哦原來已經疼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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