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我知道宋老三的劣跡，跟他打交道的時候一直很謹慎：「你身為四門傳人，卻制假售假，不覺得羞恥嗎？」

  「哥們，咱們都是需要在社會上活下去的人，生活不是武俠小說，沒有那麼多大義凜然！況且誰告訴你，四門就一定乾淨了？十六年前你爹做的事情，讓四門分崩離析，我們沒了營生，也得活著不是？」

  宋老三終於吃飽，用牙籤剔著牙對我說道：「如果真說相對乾淨，或許你們三門還好一些，但我們宋家是對外的！你以為我們做的就只是出售古玩的活？我告訴你，宋家真正負責的是情報！

  我們需要跟三教九流的人接觸，而且跟幾個做古玩的大家族，已經有了幾代的交情，這樣才能保證出貨的時候沒問題，也能在什麼地方有好東西和大墓的時候，第一時間接到消息！

  別管是哪裡有墓，何處有坑，什麼人想要黑吃黑，誰想給四門下鉤子，都得由我們來查！放在民國的時候，我們得跟各地的土匪、官府、同行處好關係。放在現代，各地的士農工商，黑白兩道，也都得勤聯絡，不學得圓滑一些，我得死的比我大哥還慘！

  以前我在國內，有四門作為靠山，可以跟這些人平起平坐，後來四門垮了，我如果不想讓關係網斷掉，總得讓自己有價值不是？古玩一行本就兇險，四門在一起的時候，大家一起掛柱（同行合作盜墓），彼此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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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沒了四門，我再想入行，只能混坑（求人帶著盜墓）或者拉伙（被人逼著盜墓），盜墓賊在死人身上找飯吃，十個有九個的心都是黑的，而且一個比一個貪財，我敢跟陌生人合作嗎？沒了傳承，我不出國怎麼辦？」

  「所以你在印度，根本就不是為了給周志誠做貨郎，而是看中了印度的混亂和法治鬆弛，在利用這個地方，幫國內玩古董的家族走貨？」

  對於宋老三的話，我倒是信了一半，四門各有千秋，如果宋家負責的僅僅是賣貨的話，存在感也就太低了。

  宋老三點頭：「你這話說對了一半，貨郎身份是個偽裝，但我從不把國內的貨往外走，而是幫他們收一些流落到國外的珍玩，我宋老三不是個好人，但也肯定不是個漢奸。」

  猴子並不相信宋老三的鬼話：「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這么正義，怎麼還會做贗品騙人呢？」

  宋老三拿起了煙盒：「我要騙的不是周志誠，而是他歐洲的那個買主，去年我到他店裡送貨，剛好遇見那個洋鬼子跟他通話，問起了玉化屍胎的傳說。你們知道那個洋鬼子是誰的後代嗎？他太爺爺是奧雷爾·斯坦因。」

  猴子眨了眨眼：「我知道奧尼爾，踢足球那個！」

  「奧尼爾是打籃球的。」

  我無語的糾正了一下，隨後解釋道：「斯坦因是英國籍猶太人，原籍匈牙利，擔任過任拉合爾東方學院校長、加爾各答大學校長等職務。此人1900年到1930年間，在英國和印度政府的贊助下，四次來華進入西域盜掘古城、古墓。

  清末民初時期，西域被稱為『死亡之地』，卻成為了國外盜墓者的天堂，其中斯坦因盜掘最多，破壞最大，將包括敦煌遺書在內的大量文物運回倫敦，1904年憑藉獻寶入籍英國，英女王還為此給他授勳封爵。

  1931年，民國政府得知他第四次前來盜墓，兩次電令新疆，要求地方政府將其逐回印度，並扣押了被他盜掘的文物，他也因此成為了唯一被中華民國政府驅逐的外籍盜墓賊，也從不提起自己第四次的經歷，甚至在自傳中說自己只來了三次中國。」

  「沒錯，就是這孫子！當時我聽說他的後代要買屍胎，就提前布局，做了一個羊玉出來，本想著這個活幹完，就帶著錢回國發展。沒想到我人還沒走，就被人識破了。」

  宋老三有些惋惜：「我當時也是腦抽了，以我的手藝，如果仿製一個商周時期的甲骨文，他還真未必能看出來，幹嘛要去做一個傳說中的東西呢。」

  「說正事吧。」

  我聽完宋老三的解釋，對他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觀：「我們這次來找你，是準備替魏家辦事，要去比哈爾邦開一座唐朝墓。」

  魏勝男補充道：「如果你拒絕，我們現在就把你送還給周志誠。」

  宋老三玩味的看著我與魏勝男：「呦，你們這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像一對小夫妻似的，怎麼著，處上了？」

  魏勝男一拍桌子：「你再亂說話，我打掉你一口牙！」

  「得得得！我去還不行嘛，一個小女孩脾氣這麼暴躁，不怕月經不調啊？」

  宋老三吊兒郎當的把話說完，向我們問道：「自從四門分裂，我也好些年沒正經賺錢了，況且當年段家做的事，對宋家也沒什麼損失，我自然贊成四家合作啊！魏家丫頭，這次下墓，咱們還是按照四門的老規矩分紅嗎？」

  我之前開李蕃墓，魏家並未跟我提起過什麼規矩，所以一頭霧水的問道：「什麼老規矩？」

  「不是吧，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怎麼會答應魏家合作呢？」

  宋老三同樣好奇的看著我，隨即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懂了，你是被魏家威脅，才進入這個局的。不出所料的話，他們用來拉你下水的辦法，應該就是你父親的行蹤，對吧？」

  我見宋老三竟推斷出我入此局的原因，心裡已經對此人豎起了大拇指，但並未與他交流，而是看向了魏勝男：「四門的規矩，你可從未對我說過。」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九，這本是《周易·繫辭上傳》中的一句話，被我們先祖挪用到了盜墓行。四門倒斗乃是義盜，規定每次幹活，不管墓中有多少陪葬品，每門只能拿走一樣。」

  魏勝男語罷，想了想又對我解釋道：「這事我沒想瞞你，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所謂「義盜」，需要遵守民墳不挖、義墓不挖、近冢不挖，不主動毀屍、毀棺、毀陰宅的原則，且在掘墓之前要燒香磕頭再動土，以乞求墓主的寬恕，減輕罪孽，也表示對逝者的尊重。

  許多被盜挖過的古墓中，仍舊會剩下不少陪葬品，正是因為之前下來的人，走的也是義盜的路子。

  由於盜掘者的動機和目的不同，對屍骨的處理方式也不盡一樣，故而與義盜相對，產生了「髒盜」，不尊重死者的說法。

  因為李蕃墓與我結仇的馬振宏隸屬於何家，這夥人便是髒盜中的「翹楚」，帶不走的東西全部毀掉，不論屍體還是墓穴，一樣不留。

  其實不論採取何種方式，義盜也好，髒盜也罷，本質上都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所求的無非只是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其實我心裡也清楚，哪怕是義盜，也不能說明四門就是正義的。

  自古以來，盜墓就是一個逞勇鬥狠，殺人越貨的圈子，四門可以屹立千餘年不倒，歷代家主肯定個頂個都是狠人。

  魏勝男願意對我解釋，說明我們倆的關係已經有所緩和，我也沒有計較：「宋家後人已經找到了，咱們接下來應該如何？」

  魏勝男解釋道：「時間緊迫，我已經安排好了車隊，咱們這就去找曲家後人，連夜前往比哈爾邦，尋龍定穴。」

  宋老三喝著茶水，有些疑惑：「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曲家的人與段家合作的。」

  魏勝男嘆氣道：「曲瑞麟還不知道四門合作的事情，我原本準備先找到你，再去見他的。」

  宋老三睜大眼睛看著魏勝男：「魏家丫頭，你這心可夠歹毒的，居然敢讓他去見曲家人？」

  魏勝男面色凝重：「我之所以先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幫我一起勸曲瑞麟。解鈴還須繫鈴人，妖僧墓非四門集聚不可開，曲家人非去不可，段慎行不出現，你覺得這事能成嗎？」

  「也對，你爺爺之所以要集結四門倒斗，就是因為咱們心齊，可以彼此信任，有些隱患在幹活之前必須處理好。」

  宋老三看向我的目光，變得同情起來：「只是，這一下就有好戲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