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最沒有勇氣的人

  與趙蔓聊著聊著，一個多小時過去，因為許多人等著和她敘舊，所以兩人之間的聊天也結束了。臨走時，趙蔓一直拉著她的手，捨不得撒手。這份親熱勁，臻鈺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過她也開始能理解，為什麼年少陰鬱的姜未晗能健康長大，而且姜家也願意去傾力栽培。

  一是因為內疚，二是當家主母強大的包容力。

  臻鈺再次回到大廳，比剛才時人更多了。音樂在室內迴蕩，穿過言笑晏晏的人群。不過黑壓壓得倒是讓她有些不自在，她感覺自己並不是這圈裡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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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廳門猶豫了一會兒，也沒有走進大廳，而是踱步到隱秘的陽台玻璃室。歐洲建築風格，360度全玻璃開放設計，連頭頂也能清晰看見夜空的雲。玻璃室的門安裝了滑軌遮光簾，一旦拉上，就能隔出兩個不同的空間。

  不過今晚出場的賓客大多為了交際，沒人願意走進如此隱秘的角落。臻鈺倒是能獨享這份幽靜，她靠著陽台的圍欄，晚風雖涼，但帶著泥土的氣息，加上雲層密集，恐怕即將要下大雨。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天就下雨了，風帶著細微的雨霧撲向臉頰，冰涼濕潤。

  她看著幽靜的花園，燈下的綠植宛如披上朦朧的紗，不過她無心去欣賞了，腦海里迴旋著趙蔓的話：「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姜沛安也好，趙蔓也好，還有黎承允，所有人都為姜未晗著想，他們都在彌補他。只是他卻聯合鄭漾，對姜沛安設局。不過結果如何，這難道不是隱瞞和欺騙嗎？

  臻鈺陷入自己的思維無法自拔，所以感覺不到玻璃室的門打開了。一身黑紅的人影朝著她緩緩邁近，就像一條蛇，了無聲息地朝著它的獵物靠近。

  待她察覺時，若隱若現的紅酒氣息縈繞著，猛得回頭，映入眼帘的是一雙琥珀眸子。

  「你為什麼不回我信息？」姜未晗沉聲問道，他緊緊盯著她，不放過臉部細微的變化。

  在發信息的時候，他剛結束與導演組的會談，待他趕到臻鈺家時，她已經離開了。後來回到姜家，他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後來才知道是被趙蔓拉到偏廳。

  他對趙蔓是尊重的，所以沒有打擾她們的談話，自己一個人在喝酒，眼睛盯著偏廳。他一臉冷淡，跟個殺神似的，誰也不敢湊上來打招呼。

  酒一杯又一杯，終於等到趙蔓出來，他立馬起身，錯開洶湧的人群，朝著臻鈺的方向追去。

  臻鈺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垂下頭，片刻後再道：「我自己過來就可以，不會引發什麼誤會。」

  這話明晃晃就是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姜未晗抿著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問：「假如你心神清明，為什麼害怕有誤會？」

  他就想不通了，很多女人都想湊到他身邊，增加自己的曝光度。她卻只想劃清界限，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為什麼要避開我？是因為珍妮弗的事，牽扯到你嗎？」他咄咄逼問，怒意用上心頭，他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想她能給出一個回復。

  明明在海島的時候，她說過要陪著他走出過往，說要幫助他活在陽光下。結果這段時間她一直避開他，是要違背對他的承諾嗎？

  倘若只是敷衍他，沒打算履行諾言，何必要給他一束光後，等他有了渴望後，又狠狠遮上呢？

  琥珀眸因激動而異常光亮，臻鈺咬著嘴唇，蹙眉回視：「不是，珍妮弗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況且她已經得到她應有的懲罰，我並沒有耿耿於懷。」

  「那究竟是為什麼？是我做得不夠好嗎？這段時間裡，我積極配合醫生的指引，努力去壓住心底的鬱氣。我想變好了，為什麼你還是不好好看我一眼呢？」

  他的步步靠近，迫使她抵著陽台的欄杆，屋外的雨逐漸變大，雨水濺到她的臉頰，使得她的神志越發清晰。

  姜沛安的視頻畫面在她腦海里回放，對方的一字一句衝擊著她的理智：「你真的改變了嗎？你嘴上說的輕巧，實際上你早就知道鄭漾的存在。」

  「你不提醒我就算了，但沛安姐應該有知情權，而不是被她的弟弟、兒子蒙在鼓裡！」

  臻鈺太激動了，她一通怒吼後，上氣有些接不住下氣，胸脯一伏一伏的，就像只憤怒的兔子。

  「你欺騙了所有信任你的人，不值得深交！」

  包括我。

  前言再搭後語，姜未晗明白肯定是姜沛安不知道說了些啥，或者說她故意扭曲他的本意，讓臻鈺誤會。實際上，她待在鄭漾身邊，被父子倆「伺候」著，過得跟女王一樣，可快活了。

  被套路的姜未晗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伸手把臻鈺攬到懷裡：「我沒有欺騙她，她早就該知道了，只是不願意接受現實而已。」

  「我也是一樣，現實太殘酷了，我沒有勇氣去面對真實的世界，所以一直把自己困在方寸之地，是你叫醒了我。」

  「我回嘗試與外界接觸，與陌生人交流，去成為光明磊落的人。」

  「所以，你能拋開過去的事，重新認識一下我嗎？」

  他的聲音就像是溫醇的酒，安撫著她暴動的情緒。

  在她的印象當中，他一直都是易怒的瘋批，各種的造作，只會勾起她的厭煩和疏遠。而這段時間，他真的改變了嗎？她很清楚，他確實是變了。

  在她危難的時候，他能衝出來，庇護著她。一點點走進她的空間，漸漸拼湊出他的位置。連做夢的時候，他都成為天降神兵，帶她逃離狹隘的偏見。

  所以，她是最能證明他的變化吧。

  可她越是清楚，心裡就越慌，好似有一種說不清的暗緒在她心中蔓延。忽然間，她害怕面對，假如她真的……

  臻鈺想要掙開被握住的手，越是動，他就越用力抓緊。他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紅著眼眶道：「可不可以……不要抗拒我？」

  說完，他便低頭吻下去，在雙唇接觸的瞬間，她的腦子像是炸開無數朵煙花。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奮力推開姜未晗，杏目蓄滿水花，黑眸閃著波光。她不敢再去看他，撫著唇便要離開。

  人們都為姜源的就任而祝賀，她循著相對昏暗的角落疾步離開。

  她居然連一句「不可以」都說不出來，慌亂之下，如同敗仗般逃離。

  其實，最沒有勇氣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