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人間離別苦

  「爸，媽！」『李穗穗』激動地撲上去緊緊抱住母親，眼淚洶湧。

  李母摸著眼前完全陌生的面孔，但她知道，這是她女兒！

  她能感受得到，這是她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

  「穗穗……是我的穗穗！我苦命的女兒！！」李母心疼不已，手顫抖著，那般小心翼翼仿佛一用力就會將女兒的靈魂砰碎。

  「到底是誰害了你，你告訴媽媽！豁出去這條命，媽也會替你報仇的！」

  李穗穗怕的就是這個。

  她微笑著搖頭道：「媽媽，我是自己不小心掉進湖裡了……沒有人害我，真的。」

  如今她的仇已經報了。

  要是爸爸媽媽知道她生前遭的罪，他們後半輩子恐怕都會活在自責和痛苦裡。

  她看向旁邊的父親，知道爸爸還不肯信。

  

  李穗穗用蘇喬的身體走過去，強忍眼淚，佯裝不悅地沖父親眨了眨眼：「爸爸，我好不容易換來的機會，能跟你們說說話，你要是再不理我，以後你買草莓小蛋糕也哄不好我了！」

  李父渾身一顫。

  草莓小蛋糕是他跟女兒的小秘密，那是穗穗小學的時候，她考了第一名，他答應帶她出去玩，但臨時來了活兒，他只能放了女兒鴿子。

  穗穗當時氣鼓鼓地，叫他壞爸爸。

  李父賠禮道歉，哄了好久，她才鬆口：「那爸爸給我買兩個草莓小蛋糕，我就原諒你！」

  ……

  往事糊了眼，李父終於眼眶通紅，粗糙的大手哆嗦著想去碰碰女兒的臉，又怕弄疼她。

  「穗穗……」沉默的父親，一輩子流血不流淚的男人，被生活壓垮的背脊，這一刻終於徹底彎了。

  他哭得像個孩子。

  「穗穗，你……疼不疼啊？」

  被水淹死，那該多難受？

  他想想，就心如刀割。

  李穗穗笑著搖頭，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早就不疼了。」李穗穗擠出個若無其事的明朗笑容，「爸，媽，我要去投胎了。這輩子沒給你們盡孝，沒能給你們養老送終，對不起……但你們要好好過日子，爸爸你少抽點菸，媽你眼睛不好，晚上別幹活了……」

  這些叮囑卻是蒼白無力。

  她好想還有機會活著，想出人頭地，好好賺錢，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她有好多好多遺憾，卻終究沒辦法圓滿……

  蘇喬的意識沒有離開身體。

  她只是讓出了身體的控制權，讓李穗穗的魂魄進來。

  同時，她也對李穗穗的情緒徹底感同身受。

  原來人間離別苦，竟是這麼痛的……

  有愛，才會有痛。

  而她自己親緣寡薄，被父母拋棄，他們甚至巴不得她死……她沒被人愛過，連這疼痛，也陌生。

  時間到了，李穗穗不會讓蘇喬為難，再不舍，她也笑著跟父母告別，這個懂事的姑娘，最後留給父母的都是笑臉。

  她乖乖地脫離了蘇喬的身體。

  蘇喬的意識重新占據了主導，一身的氣場也隨之改變。

  「她走了。」

  李家父母也看得出來，眼前已經不是自己女兒了。

  但還能見女兒一面，知道她的死因，老兩口也算了了一樁心愿。

  「謝謝你，蘇小姐。」

  蘇喬彎身扶起要跪的李母。

  「受不起。」她不擅長安慰人，只如實說，「我跟李穗穗是平等交易，您不用拜我。你們夫妻倆命里還有子嗣緣，以後日子也會越過越好的，別放棄。」

  李母只當她在安慰自己，苦笑著道：「這日子，還有什麼奔頭？」

  命運專厄苦命之人。

  蘇喬信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但對父母來說，又有什麼報應能抵得過失去女兒的痛苦呢？

  她沖李家父母微微欠身，便轉身離開。

  「蘇小姐！」

  李父追了過來，他兩手握著有些侷促，明顯有話要講。

  「我還有件事，想問問你。」

  「您說。」

  「穗穗她……」李父顫抖著問出了心裡話，「她的死，不是意外對不對？」

  太蹊蹺了。

  穗穗死後，竟被所有人遺忘……好像從沒存在過。

  這怎麼可能是意外？

  蘇喬有些為難：「伯父，穗穗她的心愿是希望你們好好過日子，不要再為她的事糾結。」

  「我知道，我知道……」李父兩隻手膠緊了，那張黝黑滄桑的面龐上，湧上濃濃的悲慟，他沉默了很久，只問一句，「傷害了我姑娘的那些人……有報應嗎？」蘇喬用力點頭：「有。穗穗生前受的苦，他們會加倍償還！」

  李父臉上卻沒有如釋重負，他咬緊後槽牙，「該！他們該！！」

  他最後沖蘇喬鞠了一躬，轉身走向李母。

  夫妻倆互相依偎著，站在那間破房子前，成了一幅沒有顏色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