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煙火
2024-05-01 07:57:19
作者: 池三禾
我跟蘇墨風走入舞池,見到舞池中已經有好幾對人跟著節奏慢慢起舞,他們跳的是華爾茲,也幸得這兩天有學習,不至於跳得太笨拙。
我脫掉手套,手放在蘇墨風的手裡,留意到他裡面白色襯衣的衣袖稍微長於燕尾服的衣袖,倒是個講究細節的人。我暗笑。
我隔著面具偷偷瞄蘇墨風,他察覺到我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直視著我,那一雙如同清泉般的雙眼,雖然平日裡總愛淡淡地看人,偶爾還有點目高一切的清高,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澄澈。
「你的腰沒事了吧?」他輕輕俯身,貼在我耳邊說道,溫熱的氣息擦過我的臉頰,惹起我滿臉通紅,優美的華爾茲舞步一時沒控制住,腳踉蹌兩步,踩到蘇墨風錚光瓦亮的皮鞋上。
呃……這就尷尬了。
蘇墨風帶著笑意掃過鞋面上的腳印一眼,道:「總覺得這雙鞋少了點什麼,現在明白了。」
我臉更加紅了,面具上的羽毛一直晃啊晃。
「蘇先生,哈哈,真的是蘇先生!」蘇瓊月不知何時轉到我身邊,一眼就看到我,而後認出牽著我轉圈的蘇墨風,細細打量幾眼,毫不掩飾欣賞之色,「不愧是國外回來的,訂製的燕尾服,完美的舞步,perfect!」
我聽了居然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余沉,真認不出是你。」方晨看向我,他剛從義大利回國不久,所以他身上的英式西服跟蘇墨風身上訂製得相當合身的燕尾服不同,方晨的西服挺括又規矩,雙排鈕扣,他只扣了上排兩個,一如他的職業。
蘇墨風扶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不動聲色地將我轉到另外一邊,我疑惑地看向他,他微笑道:「要不休息一下?」
剛好我的腳被高跟鞋擠得也有些疼,就說了聲好。
蘇瓊月見我們歇息,也想跟著來,被方晨一手抓住,「我有點口渴,一起去喝一杯?」
蘇瓊月聞言哪還不知道方晨的算盤,很快反應過來,腳步輕快地跟方晨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邊走邊回頭沖我偷偷擺了個V字。
見蘇墨風想回到休息區,我站住了腳步,扯了扯他的胳膊,指指外面,「聽說待會會放煙花,要不我們先去霸個位置?」
我只是想找個藉口出去透透氣。
一走出門,我馬上解開面具,長長鬆口氣,「這面具戴久了真夠悶的。」
蘇墨風同時也鬆了面具,露出一張光潔白皙的臉,稍稍向上揚起的眉毛泛起柔柔漣漪。「說實話,你會跳waltz挺出乎我意料。」
「所以千萬別小瞧女人。」我笑眯眯道。
「我一直不敢小瞧你。」就在我準備得意的時候,蘇墨風慢悠悠地補了一句,「畢竟你這麼大隻。」
「……」這人會說話麼?
女人的嬌笑聲就這麼突然從背後響起,著實嚇了我一跳。秦美美拿著一杯紅酒,慢慢走過來,剛才蘇墨風戴著面具,她沒留意他,如今蘇墨風已經摘下面具,在燈光處清晰地露出他稜角分明的臉。
秦美美看到蘇墨風,眼皮明顯抖了一下,眼底划過一抹驚艷之色,隨即又恢復平靜地揚起笑意,看向我,嫵媚的眼波一遍又一遍地瞄向蘇墨風,「余編,我還以為你落單了,剛都沒看到你舞伴,原來藏在這裡,怎麼不介紹一下?」
我笑笑,輕聳肩,並不想把蘇墨風介紹給她。
剛才抓錯人的銀行男友這時滿頭大汗地從她身後追過來,「美美,你走這麼快做什麼,我差點追不上了。」
他抬眼立即認出我,又是一副謙恭的笑容,「原來是剛才那位小姐,真真對不起。」
秦美美眉頭不由微蹙,語帶隱忍的嫌棄,幾近咬牙低聲對銀行男友說道:「你好歹也擦一下汗!」
銀行男友這才哦了一聲,從褲袋裡拿出一包紙巾,在臉上隨意抹幾下了事。秦美美這下連正臉也不想給過去,她嫌棄的眼色轉到蘇墨風清風月朗一般的臉龐上時,不被人察覺地閃過一絲嫉恨。
等到秦美美和她銀行男友離開後,蘇墨風才緩緩說了句:「你這個同事不簡單。」
他很少評價他人,會這麼說也是提醒我平日工作多加注意。我領悟到他的好意,回以一個自認為很坦誠的笑,「對付色狼就得比他更色,對付賤人就比她更賤!」
「那對付我呢?」蘇墨風突然問道,我當他是開玩笑,但見他滿臉期待,於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答道:「你這麼高高在上不可求,自然得比你更不可求。」
「我不可求?」蘇墨風似乎對這幾個字的評價很有意見。
「這不好麼?說明你有原則有條件。」
「可求不可求,這還得看人。」
蘇墨風說完,眉眼彎彎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有一種錯覺,他好像想傳達某種信息給我,而眼裡那汪清泉,如同一個強大的磁場,慢慢將我的注意力吸進去……
「余沉,其實我……」
砰!
一聲巨響在頭頂的上空炸響,一朵燦爛的煙花在頂上綻放,人群的歡呼聲和炮聲掩蓋掉蘇墨風后面的話。
「你剛說什麼?」我問道。
他臉露無奈,「沒什麼,下次再說。」
距離上一次看煙花,已經時隔九年。
那一次煙花下的我們青春又肆意,一朵巨型煙花正正在人群上空散開,清晰又驚心動魄,底下的人們被嚇得四處逃竄,馬小薇被於天宇護在懷裡,尤思麗尖叫不已,我正想跑上前將她拉開,她已逃向另外一個方向,就在那時一隻手拉住我的手,扯著我往邊上躲。我驚訝回頭見到蘇墨風黑乎乎的腦袋,和微微泛紅的耳根。周宸被嚇得躲到桌子底下,惹得周圍人鄙視,
青春就是一場煙火,燃燒得熾烈、徹底,又短暫,空留滿目遺憾。
我餘光瞄向身旁這人,深邃五官,俊美側顏,九年前是他站在我身旁,誰能料到九年後還是他。儘管中間發生了很多事,讓我不得不止步雷池之外,但是這份緣分始終讓人心悸。
「在想什麼?」蘇墨風倏地轉過頭,我想收回目光但已經遲了,他察覺到我在看他,笑了。
我臉又紅又熱,不敢再看他。
「余沉,我很好奇丟失你的那八年,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砰!
又是一聲響。
但這次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傳入我耳中。我抿起嘴,話在嘴裡轉了幾轉終究沒說出口。
爸爸的去世雖然跟蘇墨風無關,但我事後依然覺得如果我能放下那段執念,也許不會住院,老爸更不會因為我而車禍身亡。
到底是誰成了誰的執念?
我已經理不清。
只知道自那以後,我就決定應該放下,必須放下。而蘇墨風已經成了我不敢碰觸的一方領域,他可以是天上的星辰月亮,我時不時抬頭望望,卻不能去碰觸,也碰觸不到。
我的沉默讓蘇墨風微微蹙起眉頭,他已經下定決心把事情調查清楚,但看到我痛苦絕望的表情,不由一愣,想問的話最後化成一聲嘆息。
蘇瓊月和方晨就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也不知方晨說了什麼,蘇瓊月掩嘴笑起來。
跟蘇瓊月共事這麼多年,我從未見過她這么女人味的一面,也沒見過她這麼矜持的一面。女人總是擅長偽裝,而對於蘇瓊月來說,也只有值得的人,才會讓她露出這麼不輕易被人挖掘的樣子。
蘇墨風送我回到小區時已經深夜十二點,目送蘇墨風的車消失在夜幕中後我也轉過身,不察路口的另外一邊停了一輛保姆車,車內的人緊緊盯著前方,眯起狹長的雙目,泛出幾許冷意。
「走吧。」
語氣里儘是疲倦。
握著方向盤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剛芳姐來電,說已經有徐醫生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