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怒火

2024-05-01 07:55:52 作者: 池三禾

  這句話猶如最後一片落葉般,砰一聲壓垮我內心撐起數年的堅強。

  一股莫名的怒火自心頭起,燃燒我的理智。我以為只要不去看那個傷口,總有一天它會結疤,疤痕不退,但它不會再痛。但事實並不是,那個傷口一直都在,它永遠都不可能結疤,蘇墨風的話就像一把刀子,輕而易舉地將它挑開來,狠狠刺痛了我。

  「那你覺得我應該是怎樣?」我拔高聲音反問道,委屈、生氣、悲傷……各種情緒湧來,最難過的不是大吼,不是大哭,而是痛到最深處卻喘不上氣手發抖卻連淚也要忍著。

  蘇墨風沒想到一句話引起我這麼大反應,有點不知所措看著我。

  「你什麼都不懂,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霍地站起身,心裡明白此時此刻的自己有多麼咄咄逼人,多麼令人生厭,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努力了那麼多年,想遺忘過去的人過去的事,我想重新過上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的日子,為何蘇墨風又出現了?

  尤思麗滿臉淚痕的樣子再次浮現在眼前,她無聲地指責我。我在黑暗中飛速奔跑,想逃離她,周圍一片譁然,尖銳的剎車聲響起,我的身體深處一陣劇痛,眼前瀰漫起濃厚的血霧。

  蘇墨風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嘴唇翕動,卻無法聽見他說的話。惶恐再次緊緊抓住我的心,我踉踉蹌蹌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往外走。

  也許蘇墨風在呼喚我,也許他留在原地束手無策,也許他毫無反應一臉冷漠地目送著我。我已無暇顧及他的任何可能反應,只想趕緊逃出現場,現在以後都不再見到他。

  突然,一股溫暖的力量阻止了我前行,那熟悉的觸感,指尖上若有若無的粗糙迅速將我拉回理智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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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不知該如何面對蘇墨風,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此失態狼狽的自己。還未反應過來,人卻已落入蘇墨風的懷抱里,我腦袋登時一片空白,聽力慢慢恢復過來,此時此刻,鳥語蟲鳴,雲捲雲舒,春日陽光暖暖地灑在我們身上,我聽到蘇墨風輕聲細語道:「余沉,別怕。」

  蔣雯雯盤腿坐在我對面,容光煥發地說起下午跟張景坤的見面,「……你不知道他那時候的表情多麼可愛,臉還有點紅紅的,現在怎麼還會有這麼純情的人呢?」

  我托著下巴,思緒神遊,蘇墨風衣服上淡淡的皂香味仿佛還殘存在鼻尖。下午自己歇斯底里之後被蘇墨風一抱,整個人都處於蒙圈狀態,腦子一片空白,兩頰熱得敲個雞蛋就能滋滋烤焦,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被蘇墨風送回家。

  其實也沒什麼,畢竟當時自己那個樣子,他抱住自己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正常人都會這麼做。不要自作多情,不要想太多。

  我安慰自己,內心責怪自己的失控,不就被他說了幾句,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鬧脾氣,鬧完脾氣自己還想學狗血連續劇白蓮花女主一樣來個不告而別。想及此,我額頭冒出幾滴冷汗,再次想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光。

  恥辱啊恥辱,本世紀最大的恥辱!

  雖然已經數年未見,但昔日交情還是在的,這麼一鬧,以後見面說不定怎麼個尷尬法。

  我長長嘆口氣。

  罷了,道別之後到現在,蘇墨風也沒說什麼,自己更不好主動跟他解釋什麼,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對這件事選擇了沉默。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也許以後真的可以老死不相往來。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結果麼?

  只是為何內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苦澀和難受。

  蔣雯雯一聲啪,手掌重重拍在我肩膀上,河東獅吼道:「余沉!!!」

  我驚了一跳,嗔怪道,「幹嘛,想嚇死個人哪!」

  「我一個人瞎說了那麼久,你連個屁都不回應一下,還以為你失魂了。」蔣雯雯拿出手機,點出信息給我看,「你看,他是不是很純情?」

  我隨意瞟一眼,幾句「你睡了嗎」「你醒了嗎」「你吃飯了嗎」惹得我仰頭大笑,「你的張景坤是不是看太多十萬個為什麼,每天就問這幾句,難道沒其他話題了嗎?」

  「所以我就說他是個呆子。」蔣雯雯似感慨似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難道是我老了,對他沒什麼吸引力,所以聊不起其他話題?」

  「找天我要送他一本徐志摩的書,問什麼你睡了沒醒了沒這種沒營養的話,直接說,我想看到你起床的樣子。」

  「你這是耍流氓。」蔣雯雯作勢打我,我忙躲閃。

  夜漸漸深了,清空朗月,我躺在床上,睡意全無。心裡頭似乎有一個小蠅嗡嗡叫,擾得人心亂。

  那個熟悉的錢包啪一聲打到我臉頰上,火辣辣的疼。我抿緊嘴唇,一聲不吭,錢包掉落在地,一張相片輕輕揚揚地飄落出來,相片上面冠如玉的男孩一寸相展露無遺,嘴角淺淺的笑容溫煦爾雅。

  尤思麗沖我尖叫:「為什麼,原來你一直喜歡他,為什麼要騙我!」淚水爬滿她美麗的臉龐。

  好似衣服被剝光赤裸裸露在人群中,我低下頭不敢直視她憤怒的雙眼。

  尤思麗怔怔地看著我,眼睛裡閃過期盼,似乎在等著我能夠解釋些什麼。我扯扯嘴角,心裡苦笑,這電視劇里狗血的二女爭一男的劇情怎麼會在我們身上上演。

  讀小學時,班上兩個出了名潑辣的女生都喜歡那個圓頭圓腦高高瘦瘦的班長,一個是文娛委員,一個是學習委員,屬於班幹部內部鬥爭,我們吃瓜群眾集體看戲。

  逢校慶日搞清潔時,文娛委員一清早拉著班長的手,打算孤男寡女兩個人清掃校道,正在帶領同學早讀的學習委員大手一攔,冷笑一聲:「你們做什麼去?」活脫脫捉了奸的正宮模樣。

  文娛委員冷笑一聲,不甘示弱,「打掃衛生,這是班編輯的命令!」

  學習委員粗壯的身體一橫,吼道:「你可以去,他不可以!」

  當時全班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我看到在旁一直尷尬而沉默的班長,為他默哀,會被兩個這樣的女生喜歡,也是一種悲哀吧。我那個時候就下了決心,我絕不會跟自己的朋友喜歡上同一個男孩,撕破臉的場面實在難看至極。

  而現在,我方知,世間上最任性的就是人心。

  我想說點什麼,但一陣無力感襲來,我最終保持沉默。

  我該說什麼?

  看到蘇墨風第一眼,腦海中只想到一句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如雙。不管以後遇到了誰,這輩子最初的心悸只留給眼前那個淺笑如玉的少年。

  「禍水,禍水!」我將被子拉至頭上,埋進被窩的黑暗中,嘴裡咒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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