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刀九式,我劈!
2024-06-06 07:42:32
作者: 泗水湯湯
招鬼旗。
這東西一聽名字,就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旗杆約有一尺長,捲起的紅黑色夾雜的彩色帛畫展開,上面繡有蛇龜和一個大大的招字。
旗上四條飄帶垂下,搖動之間,數股陰風打著旋兒的,出現在了不大的前院。
陰風下有灰黑色的煙霧,若隱若現的有人影子在其中,眼眸血紅。
「他耶耶的!怎麼會有這麼多鬼魂?那些禿驢牛鼻子們都是怎麼超度亡魂的?光拿錢不辦事!」
王牢頭一邊揚手拼命的往身前扔紙錢,一邊破口大罵。
縣衙里每年都專有一筆錢,用來布施給僧道們,超度縣城內外的亡魂。
每逢歲首元日,夕元,中元,下元到歲尾的冬至、除夕,大唐境內官府都會組織盛大的花燈會,超度亡魂,擊鼓驅疫。
除此之外,還有上巳、寒食、清明、端午、中秋、重陽等等節日,百姓也會自發的進行布施方外之人,請他們念誦經文,度化遊魂。
只要是做法會,王牢頭家裡的婆娘就沒少隨富戶一起布施僧道。
不光給錢,還給米麵布匹,蒸好的饅頭,醃製的小菜。
他氣的不只是這些鬼被邪教中人招了來對付自己。
還有他家花出去的錢。
那幫傢伙竟然拿錢不好好幹活!
不然哪來的這些鬼!
王牢頭把手裡的紙錢扔盡了,拍拍手叉腰,氣哼哼的嚷嚷道:「老子明天就去廟裡把鹹菜要回來,帶給兄弟們下酒!」
其他獄卒多半都是頭回見鬼,沒有經驗。全都嚇得兩股戰戰,額頭鼻尖直冒汗。
這會兒見王牢頭這般,倒是心安了一些。
牢頭既然都不害怕,還惦記著明天去要鹹菜,想必今晚是沒什麼危險了。
陳玄帆瞥了一眼王牢頭,心說這旗子可不興立呀。
豎大旗,倒的快。
剛要張嘴卻先咽了一下口水。
大缸醃製的小鹹菜,細細的切碎了,再點上幾滴胡麻油,拌上一拌,吃起來就是香咸爽脆。
再配上度數不高,入口微微辛辣中還帶著一點點酸的渾酒。
……吸溜。
當然,拌鹹菜的時候,要是放點蔥絲,再澆些香醋,味道會更豐富。
陳玄帆想著又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望向小院裡舉著旗子的黑斗篷,眼裡冒出了凶光。
不知道是哪個傢伙踩了咱的蔥,但這傢伙明顯是領頭的。
一會兒有機會就逮著他揍,給蔥報仇!
陳玄帆這也是頭回見鬼,心裡也有點緊張。
不過也只是緊張,而不是害怕。
直覺告訴他,這些鬼傷害不了他。
鬼,也是大小之分的。
眼前的這些很顯然都是些沒有修為的孤魂野鬼,屬於小鬼級別。
陽氣重的人都不用怕他們。
是普通人最容易遇見,也最熟知的東西。
陳玄帆就在一本遊記里看到過,詳細的記載。
鬼,不是人死之後都能成為鬼的。
人死如燈滅,陽壽盡了,人的三魂七魄就在肉身上待不住了。
三魂者,天魂,地魂,命魂。
人死天魂散,地魂留於肉身,同歸墓地。
只剩下命魂,也稱生魂。
這時候會有陰差來將生魂勾走。
不過陰差勾魂是有時辰限制的,生魂卻有可能會早上一時半刻離開身體。
如果陰差沒能在規定時間之前,將生魂找到帶走,就得先行回去。
至於為何不能延誤時辰,陽間人不得而知。
這些被漏掉的生魂,還有第二次機會,就是被本地城隍駕下的小鬼發現,抓去城隍廟裡,等著被接去陰間。
要是時運不濟,這兩者都錯過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找巡夜的夜遊神。
夜遊神巡查各處,以防有新喪之人滯留陽間,也是他的司職所在。
七天為限。
人死後七天之後,必須離開陽世。
因為七天之內,七魄會逐漸散盡。
生魂沒了七魄,也就沒有了七情六慾,沒有了神智,失去了為人者的根基,不再受天地庇佑。
一陣風吹過,能使得生魂破碎重歸天地。
但少量生魂,會在七魄散盡之前,被陽間的污濁陰煞之氣所沾染。
生魂仍在七魄未散盡,便會化為鬼。
這樣化作鬼的生魂,都不是死後立刻化鬼,而且七魄缺失,所以神智不全,不知修煉,只能憑藉本能,追逐陰煞之氣,躲避陽氣。
實力低微,腦子也不好使,才會被稍加煉製,法器都算不上的招鬼旗招來。
要對付他們,辦法多得是。
紙錢,柳條,童子尿。
晚飯吃過蒜,陽氣又重的人,對著小鬼哈氣都能把鬼攆走。
所以王牢頭他們才會拼命扔紙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
沒有天魂和地魂的鬼,就算神智尚在,也會被七魄驅使。
七情六慾就像是被撒開了的哈士奇,根本不受生魂所控。
喜、怒、哀、懼、愛、惡、欲,被無限放大。
所以有些鬼會不受控制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聲音還十分難聽。
叫的狼都嫌棄,忍不住怒罵之。
據說鬼哭狼嚎就是這麼來的。
真假不得而知,但道理應該沒錯。
也就是說,鬼身上至少有七個BUG可以卡,加上腦子不好,漏洞就更多了。
那是不是要一一分辨?
完全不用這麼麻煩。
撒錢就行了。
愛財之心,恐怕是所有欲望中,最根深蒂固的。
有不愛財的,有不愛美色的,有不貪戀權勢的,其他欲望都可以捨棄,唯獨錢財不可以。
人在世間行走,沒錢寸步難行。
聖人都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更何況是沒有了人性中的克制,只有人之本性中的劣根性的鬼。
沒有一隻鬼能逃脫紙錢的誘惑,如果他抵制住了,那一定是撒的紙錢不夠多。
陳玄帆將之理解為條件反射。
反正從眼前的這些小鬼來看,這個也是經過無數次驗證的經驗之談。
駕著陰風向著獄卒們卷過來的鬼,碰上迎面而來的紙錢,就像是被大壩攔住的水。
立刻就停了下來。
然後原地打轉,竭盡全力的企圖將撒過來的紙錢,都捲起來帶走。
陰風陣陣,卻除了讓前院有些冷,連人的汗毛都沒傷到。
「兄弟們,抄傢伙!」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王牢頭見大家手裡的紙錢都扔的差不多了,就將腰中別著的纏著柳樹條的桃木棍抽了出來,叫道,「上!」
趁著黑斗篷還沒反應過來,當先一個衝上去,對著陰風上下揮舞,就是一陣爆錘。
獄卒們習慣了聽從他的命令,一聲令下,也都揚起柳條嗷嗷叫的跟了上去。
陳玄帆也不例外,興奮的臉泛紅光。
打鬼,這事兒以前可是沒機會幹的。
頓時,陰風大作,鬼發出了悽厲的慘嚎哭叫。
……聲音的確難聽,直衝天靈蓋,讓人想捂住耳朵。
不對,鬼哭嚎的聲音有古怪。
陳玄帆眉頭微皺,身邊其他獄卒沉浸在打鬼的英勇之中,似乎沒有感覺到。
「退!退回屋去!」王牢頭在這個時候大聲喊道。「捂著耳朵撅腚往回跑!快!」
大喊之後,他就像自己說的那樣,抱頭彎腰撒腿就往屋內跑。
其他獄卒一見,當然是有樣學樣。
回到屋裡,王牢頭就先踹了身邊跑慢了一步的獄卒一腳,罵道:「聾了?叫你撅腚往回跑,沒聽見?還有誰沒回來嗎?沒有就關門!都把黑狗血拿出來,倒一點在手心裡,塗耳朵和腦門上,快點!」
「頭兒,就不用塗了吧,我們又沒中邪。」被揣了一腳的獄卒,捂著腚嘀咕道。
「沒中邪?」王牢頭瞪起了眼睛,「就你這憨貨懂個屁!被鬼氣衝撞了都不知道。你當被鬼的陰風吹到是小事兒嗎?也就是仗著身強力壯血氣足,要是女人孩子得非得生場大病不可。還有那鬼嚎聲,沒聽見?不塗你試試,明天看誰頭疼!都別廢話,照我說的做!趕緊的快點!」
他說到底是個普通人,雖然閱歷豐富,知道一些手段,但並不常用。
剛才的一番動作,心裡的一根弦也一直繃著。
現在借著罵下屬的機會,發泄了一番之後,有些冷靜了下來。
王牢頭深吸了口氣,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屋裡的弟兄。
數了下人數。
「嗯?」人數不對!
有人沒回來!
再掃一眼,王牢頭就看出來誰沒回來了。
當即就急了,低吼道:「陳玄帆那小子呢?」
「啊?他沒回來嗎?」王九正往腦門上塗黑狗血,聞言抬頭一看,傻眼了。
陳玄帆還真不在。
都不用看第二遍。
那張白淨的俊臉,只要在屋裡,一眼肯定就能看見。
「耶耶的!這小子不會就因為幾跟蔥,去跟賊人拼命吧?」
王牢頭臉一下子就黑了。
轉身到了門前,從門縫裡往外看。
正好看到陳玄帆背對著門站著,目視前方。
被捲起陰風的鬼,圍在了中間。
看陰風的數目,院中的鬼竟然又多了幾隻。
「頭兒,怎麼辦?要不要出去救人?」王九湊了過來,焦急的問道。頭上的黑狗血沿著臉往下淌,他也顧不得擦。
當了十幾年獄卒,他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被鬼這麼圍著,就算不會死,這麼折騰下來,孩子也廢了。
陰氣入體,命不久矣。
「等等,讓我想想。」王牢頭眉頭緊皺。
知道賊人有可能劫獄,應對之策他是早已想好的。
既然是晚上來,那賊人就算有修為在身,應該也高不到哪去。
不然此時城內空虛,完全可以無所畏懼的白天來將人搶走。
所以才按著以前的經歷,提前做好了準備,守在監牢前院。
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若是猜錯了就因公殉職,家中有撫恤,日子還能過下去。
看他若是不守在這,縣令回來也饒不了他。
朝廷法度更是饒不了他。
面對邪教中人未戰先躲,和面對叛軍棄城而逃同罪。
三族之內都抬不起頭來。
公家的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幸好這次運氣好,和他想到一樣,對方的確人數不多,而且為首之人還是個不入流的練氣士。
否則不會帶著這麼廢物的屬下出門。
當見到對方一伙人老老實實從前院翻牆進來,手下人又狀況百出的時候,王牢頭心裡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強者有強者的尊嚴。
接著對方拿出了招鬼旗,王牢頭心下更是一喜。
這次不但命保住了,牢頭的位置也能保住。
那旗子他見過,連法器都算不上,只能用來召喚鬼魂野鬼。
但凡有點道行的,都用不上。那些人驅使小鬼,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過是抬抬手就能做到。
役使大鬼惡鬼則需要法器。
會用這種招鬼旗的人,最多是一隻腳踏上了修行之路,另外一隻腳還在外面懸著。
而用這種手段,也說明對方用拳腳對付不了獄卒們。
不然何必費事,早一擁而上將自己等人打暈或者打死,衝進大牢去了。
因此,早有準備的王牢頭當即立斷,帶著手下出去攔住了賊人……招來的鬼。
紙錢開路,柳條和桃木棍一擁而上。
這些都是民間所知的對付鬼的招數。
當然,靠這些手段無法將鬼打死或者驅走,所以打的鬼凶起來,他便帶著人毫不戀戰的退了回來。
因為目的已經達到了。
紙錢還在,被貪念左右的小鬼,不會再聽從招鬼旗的驅使,只會在原地打轉,想將更多的紙錢帶走。
又被柳條桃木棍打出的凶性,敵我不分,任何靠近之人,都會被它們當做敵人攻擊。
如此一來,這些被賊人招來的小鬼,反而成了一道阻礙。不解決它們,賊人也別想從前院過去。
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獄卒這邊,只要躲在屋內等著。時間拖延的越長,對他們越有利。
就算賊人有手段驅散小鬼,王牢頭也不准出去了。
放他們進去,然後堵在後路上,關門打狗。
打的過,就立功受賞。
打不過,就再跑回來躲著。
反正有了之前的這次出手,他就不用擔心會被上面追究。
劫獄的賊人帶走同夥,定然是要立刻往城外跑。
到時候他們再追出去。
若是縣城裡有人能攔著他們,就上去助威吶喊幫幫場子。
沒人能攔住,就追著他們把人送出城。
只要他們不對百姓出手,事情到此就了結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和他這個牢頭無關了。
王牢頭將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他就沒想到會有人因為幾棵蔥,要和邪教之人拼命!
這是人能幹出的事兒嗎?
陳玄帆就幹了。
於是,王牢頭不得不面臨一個新的問題。
到底要不要冒險出去,把那小子救回來。
救,賊人被他們發現行蹤並攔住,卻沒有立刻退走,肯定有別的依仗。
不救,這是自己手下的人,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送死,也有些說不過去。
再者說,陳玄帆下值後回的是萬家。
雖然不知道他和萬家的關係,但人要是這麼死了,萬家會不會找他的麻煩。
身邊這麼多人看著,消息也瞞不住。見死不救,傳出去他在安陽縣怕是待不安穩了。
也罷!
王牢頭一咬牙,轉身對王九道:「我去救他回來,你們準備開門接應,聽……」他準備出去後,抓住著陳玄帆就往回跑。
能救回來就救,救不回來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待不下去最多換個地方,命更重要。
可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他看見院子裡的陳玄帆將頭上的幞頭,扯下來扔到了一邊。然後左手從腦袋後頭,拽出來一口大黑鍋。
同時,右手拉出來一把菜刀。
然後猛然躍起,口中叫道:「神刀九式!我劈!」
刀光雪亮。
泠泠鈴鐺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