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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獠牙

2024-06-06 07:38:57 作者: 李詣凡

  我和司徒師父認識的時間比較早,那時候我都還跟著我師父。而且歲數很小,論資排輩,當時司徒師父那樣德高望重的人,幾乎是不會多看我一眼。是直到後來我回了重慶,決心在本地發展,師父也曾給幾位老前輩打過招呼,說是多多照顧我一點,這麼一來才開始變得比較熟識起來。

  其實若不提到玄學道學,司徒在我眼裡充其量就是個知識淵博的老頭,如果不幹這行,他也許會成為一個退休工人,我也許會在開計程車。也正是因為玄學這門學問,才把我們聯繫到一起。有人曾說,人的圈子是互相鄰近卻又互相排斥的,例如一個上班族,他接觸到的人也許大多都是客戶或是領導,和我們這樣的人發生交集的畢竟是少數人。而相對於我們這行,轉來轉去,認識的接觸到的,卻大多都是行里人,彼此不服,又得唯唯諾諾的那種。

  臭味相投,用這個詞最合適。

  而在這裡再度提到司徒師父,是因為這件事若非沒有司徒師父的幫忙,我可能會因為錯誤的判斷而傷害到一個原本就很可憐的靈魂,當然,儘管一開始它並不友善。

  

  這件事發生在2008年,這一年對我來說是特殊的一年,除了本身這一年發生了很多大事以外,我自己的工作也在這一年重新從低谷開始復辟,工作有點亡命。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以後,我開始意識到我應該多賺點錢,因為這樣假使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起碼還給身邊的人留下了一點財富。所以那一年,我幾乎什麼都接,什麼都做。而這個業務是道上一個朋友介紹給我的,他坐過牢,身份是什麼就不必多提,只能說他在經歷了一場人生大挫敗以後才發現,原來還是我們這幫哥們靠得住,能說真話。起初我和他並不算很熟,充其量也就是酒桌上的朋友。所以這個業務,也是在酒桌上為他接風洗塵的時候來的。

  就算是幫忙吧,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他告訴我說,自己家裡有個交往比較好的老朋友,最近正因為女兒遇到點麻煩事傷腦筋,而他當時剛剛放出來,人家也不好意思麻煩他,也就試探著把這件事告訴他了。他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人家求助無門,於是就把這件事情轉給了我。

  他的那個朋友姓安,是個外科醫生,當他把安先生的電話號碼給我以後,我第二天就主動給安先生打了過去。

  我在電話里告訴安先生,我是某某某的朋友,他說你家裡遇到點事,他最近不適合幫忙,於是我來代替他。我這麼說的意思,是要讓對方明白,雖然是我主動找上你,但是那也是因為我和那人之間的朋友關係,所以你別以為可以不給我錢。

  安先生很是熱情,立刻約了我在上清寺附近的一家會所里見面,他告訴我說,他的家就在上清寺附近。上清寺附近絕大多數樓盤都是寫字樓性質的,但是也有不少作為家用。當時也沒細想,認為生意跟誰都是做,於是就去了。

  安先生作為一個醫療界的精英,按照常理來說,我很難相信他會對我們這套玄學理論產生興趣。尤其是當他作為一個西醫的時候。他也是爽快人,坐下以後簡單擺談了幾句,就告訴我自己家裡遇到的麻煩。

  安先生說,自己離婚了,女兒12歲,幾年前前妻離婚後就去了別的城市,自己的條件比前妻要好,家裡父母也堅持要留下孩子,而孩子雖然未成年,但是孩子自己選擇了跟爸爸一起生活,於是這些年他又當爹又當媽,也算過得比較辛苦。他告訴我說,女兒小名叫婷婷,雖然才12歲,但是卻比很多同齡的孩子顯得老成,性格有些內向,也不算個大方的孩子。本來最近放暑假了,自己還在想著是不是休個假之類的,帶孩子出去旅遊一下,因為孩子來年就要升中學了,也算是給孩子的一個放鬆。但是就在暑假開始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自己假期都調整好了,就想著時間一到就能帶孩子出去玩,偏偏這個時候,孩子鬧怪相了。

  我問安先生說,鬧怪相?什麼叫鬧怪相?安先生說,就是孩子不對勁了。我說是性情大變了嗎?他說不止如此。孩子本身的性格是有點內向有點孤僻的,但是由於孩子還沒有成年,世界觀和價值觀也都沒有成型,他認為這些都是可以在後期通過情商教育加以彌補的。但是孩子卻突然變得狂躁,尤其是在一些讓大人無法理解的地方。

  我請安先生把事情說得明白一點,安先生嘆了一口氣說,第一次他察覺到女兒不對勁,是在女兒學期期末考試解釋以後,自己覺得孩子雖然學習成績比起上學期稍微有所下滑,但是自己還是應當正面鼓勵孩子。於是就在差不多領到成績單後的兩三天,就去買了一隻雞,打算說做點好吃的給孩子,學習畢竟辛苦了。但是在當天把雞買回家後沒有立刻殺,因為他知道女兒從小就是一個喜歡小動物的人,小時候還給她買了些小雞仔來寫觀察日記什麼的。第二天安先生照例去上班,但是中途他打電話回家,想看看女兒在幹什麼的時候,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安先生對我說,你還年輕,你不能體會那種父母的感覺。雖然基本上還能判斷孩子可能只是睡著了沒聽見或者是上廁所不能接,但是作為父親來說,尤其是單親父親,還是難免會想到一些不好的情況,例如孩子跑出去玩了,但卻沒有事先招呼一聲,或是孩子遇到什麼危險了。儘管這種可能性很小。安先生說,當時他就有點坐不住了,於是就打電話到小區門衛,問有沒有看見自己女兒走出小區去,小區門衛說沒有出去。安先生跟我說,他們小區進出是要刷門禁卡的。這麼以來他算稍微有點安心,於是就給鄰居家裡打電話,請鄰居幫忙看看孩子在沒在家。安先生說,鄰居家的陽台和自己家的陽台只有一堵牆,住的也是個挺熱情的老太太,於是老太太就趴到陽台上去喊婷婷,接著很快鄰居就給安先生回了電話說,你最好是趕緊回家來看一眼,我覺得你們家婷婷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安先生說當時他就著急了,趕緊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老太太說,她在陽台喊婷婷,婷婷沒有答應,但是屋子裡卻有聲音。問她是什麼聲音的時候,老太太說是那種殺雞時候慘叫的聲音,而且還有小女孩那種生氣時候「吼吼」的聲音,聽聲音就是你們家婷婷的,但是喊卻喊不答應。這一下,安先生就急壞了,趕緊慌忙離開醫院,開車回家。

  安先生喝了一口水後,有些面色沉重地告訴我,當他心急火燎的沖回家,打開門,立刻就大喊女兒的名字,最後在廚房後面的生活陽台找到了女兒,而看到女兒的那個時候,他驚呆了。

  我問他,你女兒變成洗衣機了嗎?他一愣,有些錯愕地看著我。看來他是有點接受不了我這種緩解氣氛的方式。我說,抱歉啊,我開玩笑的,你接著說。他說,她看到女兒背對著他跪在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像呼吸很急促似的。安先生說,當時他喊女兒的小名:婷婷,婷婷!但是女兒沒有答應他,依舊維持著那樣的姿勢,安先生嚇壞了,心想是不是女兒摔著了之類的,於是就慢慢走到女兒身後,但是當他靠近的時候,女兒就發出那中「吼吼」的喉音,聽上去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一般。安先生說,但是當時哪想得到這麼多,心裡著急,在女兒身後又喊了幾聲,還是不答應,於是就伸手去拉女兒的肩膀,當把女兒身子拉側過來的時候,他就被眼前一幕給嚇到了。

  他說,女兒跪著的膝蓋前,躺著那隻自己買回來的雞。已經死掉了,而且看樣子是被生生給抓扯死的,因為女兒的兩隻手捧在胸前,手上全是血,還有雞毛,而女兒轉頭後,眼鏡也歪了,但是嘴巴周圍,全是那種胡亂啃食後的髒東西,那顏色就是雞血的顏色。安先生說,當時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他腦子裡就浮現出自己女兒跪在地上生吃雞肉的模樣,於是他就問女兒,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的時候,女兒本來是雙目怒瞪,然後發出那種憤怒的聲音,被安先生這麼幾下搖晃,突然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安先生趕緊把女兒抱起來,抱到客廳的沙發上,接著用毛巾打濕冷水後,擰出來滴在女兒的鼻子上。安先生告訴我,這是他們醫學上遇到意外在夏天昏厥後的辦法,淋到鼻孔里雖然不舒服,但是會因為嗆水而讓人甦醒,而且毛巾擰出來的水不多,也不會讓人溺死之類的。醫學上的我是不懂,安先生既然這麼說,我就這麼信了。安先生說這個辦法很管用,於是女兒就立刻醒了過來,但是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安先生,問他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是不是自己睡著了,怎麼躺倒沙發上來了。安先生疑惑地問她難道你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了嗎?婷婷反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自己全然不記得了。安先生本來想把剛才自己看到的可怕的一幕告訴她,但是他身為一個醫療工作者,這個時候他腦子裡突然想到女兒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了,而此刻不把真相告訴她,其實是在對她心靈的一種保護,於是安先生忍住了,沒說出來,就說你剛剛睡著了,接著趕緊把生活陽台上的一片狼藉給收拾了,裝成沒事一樣,但是心裡卻暗暗留了心。

  我對安先生說,你還真是沉得住氣,要是換成我的話,我絕對想不到這個時候最重要是安撫你女兒的情緒,我很可能一緊張就把真相給說出來了。安先生取下自己的眼鏡,然後揉了揉眼角的穴位,他對我說,這也是職業習慣,作為一個醫生,其實很多奇怪的現象都見識過,只不過這次發生在自己女兒的身上,自己顯得稍微緊張了一點而已。他告訴我說,當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卻還是沒有把這些事情扯到鬼神上面來,而是在腦子裡反覆搜索近似的醫療案例,於是他懷疑自己的女兒是得了臨床醫學裡,所謂的間歇性精神錯亂和失憶。安先生說,這種病症聽起來好像是離我們的生活很遠,但是很多精神科疾病的人,都多少有這類的現象,無意識地去做一些和常理相悖的事情,但是自己卻完全不記得。但是這種情況一般出現在20至50歲的人之間,而且這種病症的幾個誘因,其最主要的就是精神壓力過大,或者說是生活飽受摧殘,或者說是突然發生的某件事情直接刺激到病患,造成病患間歇性的瘋癲,也就是相對嚴重的人格分裂症。

  安先生說了這麼多,在我聽來過於專業。但是很顯然既然他找到了我和我的那個朋友,自然是因為他自己就推翻了這是醫學可解決的病這個理由。果然他跟我說,但是自己的女兒才12歲,雖然幾年前夫妻的離異也許給孩子的內心造成了不小的陰影,但是孩子當初在選擇跟爸爸還是跟媽媽的時候,並沒有體現出非常為難的樣子,而且孩子本身性格內向,雖然內向的人更加容易罹患精神類疾病,但是孩子畢竟還小,12歲如花的年紀,怎麼可能會因為精神壓力大而被刺激到這種地步呢?安先生說,當時他雖然覺得自己女兒可能是患病,但是他坦言,自己其實在內心深處,還是不相信的。

  我問他,那後來你是怎麼確定不是因為疾病引起的呢?他告訴我說,這種情況在那天以後,還陸續發生了幾次,而且伴隨著一些並發現象,例如女兒突然的癲狂,用額頭去撞衣櫃,吃東西的時候變得狼吞虎咽,而且顯現出對熟食興趣不大,自己買回來的雞鴨魚這些,孩子開始變得偏愛生冷的食物,儘管每次都被阻止了,但是安先生說,這讓他非常擔心。尤其是在幾天前,他買了一條魚回家,女兒轉悠到廚房的時候看到了放在洗碗槽裡面的魚,突然眼睛放異彩,這時候安先生就故意悄悄離開廚房,然後在遠處藏著偷看,發現女兒盯著那條魚很長時間,然後抓起來,直接用嘴巴開始生吃。而這個時候就被安先生給喝止了。被喝止後的婷婷,手也立刻鬆了,魚就從她手裡直接掉到了地上,但是魚的身體上已經被她咬得出現了痕跡,魚鱗也掉了不少。

  安先生重新戴上眼鏡,對我說,奇怪的是,每次當被他阻止了以後,女兒就馬上恢復了正常,而且對之前發生的事,完全沒有了記憶。不過那天啃了魚以後,安先生擔心有魚鱗之類的東西被孩子生吞,於是就把女兒叫到陽台上,假意說聽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想看看女兒是不是咽喉或者扁桃體發炎了,讓女兒張開嘴給他看。

  安先生說,就是這一張嘴,安先生才徹底相信那不是什麼奇怪的病,而是一些他們醫學上無法解釋的問題了。這才找到我那朋友,繼而被我跟進。

  但是安先生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停頓下來讓我非常不爽,於是我問他,你在她的嘴裡看到什麼了?他的表情依舊是那種不肯相信的樣子,他說,上排牙的兩顆虎牙背後,內側的牙齦上,又長了兩顆牙齒,不過是獠牙,挺長的那種。我當時聽了非常吃驚,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類似的情況。於是我問安先生,你是醫生,你看那牙齒像是什麼?安先生說,牙齒的顏色和女兒自己牙齒的顏色一致,只不過是齊齊長在虎牙的背後,有點細長,而且很尖銳。

  他頓了頓告訴我,就像是電影裡頭,那些吸血鬼的牙齒。

  聽他說完這句,我沒有說話,準確的說,我是傻眼了。吸血鬼,我只在電影裡看過,現實生活里,即便是我這樣一個成天跟鬼打交道的人,也都從來沒有聽說過它們真的存在,不光是我,我身邊很多行里的朋友都不曾見過,倒是全都聽過,所以長久以來,我一直把「吸血鬼」這種東西,當成是西方少男少女們對哥德式文化的一種憧憬,繼而被大家誇張和神話後,變成影視作品娛樂大眾的一個產物。

  我問安先生說,先生,你沒事吧?吸血鬼這種東西都被你聯想出來了,你還真是嚇了我一跳。他問我,怎麼嚇你了?是你對付不了這種東西嗎?我說壓根就不是能不能對付的問題,我就從來沒見到過這種東西,在我讀到的前輩的手札筆記里,也都沒有出現過吸血鬼這樣的怪物。我是抓鬼的,就算真有吸血鬼這樣的東西,我也對付不了,因為鬼和怪物不同,鬼操控身體做一些事情是因為身體本身對這件事情具有一定的渴求,怪物好像不會這樣干,況且我還當真沒見過什麼怪物。

  安先生懊惱地說,前陣子孩子在跟自己說,好像是長牙齒了,自己當時沒以為什麼,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牙齒容易長「齙牙」,只需要長出來拔掉就行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哪個孩子從小到大沒拔過牙啊。

  安先生著急了,他有點激動的問我,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啊?一個好端端的孩子怎麼就突然變成這副模樣了。我說你別著急,你先帶我去你家看看孩子,根據我的經驗來說的話,如果是鬼作怪的話,一般來說不可能直接影響到生命體的生理結構才對,長牙齒這種事,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安先生喝了一口茶後,對我說,那咱們點點東西吃,完了就去我家。

  本來在上清寺附近吃東西的話,我會首選巷子孃孃面,不過安先生家裡遇到的怪事也的確勾起了我的興趣,簡單吃了東西後我就跟著他去了他們家。他們家的房子很大,果然當醫生的都是有錢人。進屋後令我詫異的是,那個叫婷婷的小女孩,正乖乖的在自己的房間裡寫功課,安先生進門就大喊道,婷婷,爸爸回來了。隨後當我們坐下後,安先生就把女兒叫到身邊,指著我對她說,這是李叔叔,是爸爸的同事,也是個醫生,專門來給你看嗓子的。

  這是去他家路上我和安先生串通好的,因為如果我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就必須得先看看孩子嘴裡的兩顆獠牙才行。我一直想不明白,孩子嘴巴里長了獠牙,她自己怎麼會察覺不到怪異呢?

  婷婷很有禮貌,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不過聲音很小,果然是個內向害羞的小孩。安先生對婷婷說,來把嘴巴張開,給李叔叔看看。婷婷突然有點扭捏,好像不願意。我傻乎乎地笑了,安先生斥責道,婷婷聽話撒,李叔叔是專門來給你看病的,怎麼能這樣呢。我趕緊說,別怪孩子,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是這樣的。我小時候更誇張呢。安先生問我,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嗎?我說也不完全是,小時候我比較調皮,人家婷婷是妹妹家,肯定要害羞一點,不像我這樣,一天飛叉叉的。

  我告訴安先生,我12歲的時候好像還在上小學,有一天我那個傻乎乎的男同桌,突然湊到我跟前對我唱了一首歌,於是我就把他揍了一頓。安先生問我是什麼歌,於是我開始唱起來: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我做他爸爸,我做他媽媽,永遠愛著他。」

  安先生問我,為什麼人家唱這個歌你要揍別人呢?我說我們重慶人說話是沒有鼻音的嘛,我以為他在唱「李娃娃,李娃娃」,覺得他在罵我,於是就把他給打了。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了,我覺得有點尷尬,畢竟來他家也不是來分享我的二逼童年的。於是我咳嗽兩聲說,這樣吧,安醫生,第一次來你們家,你還是帶我先參觀參觀,完了我在給婷婷看嗓子吧。說完我就對安先生使了個眼色。安先生會意,於是起身帶我參觀房間。

  我手裡拿著羅盤,儘量不讓孩子看見,這才是我要看房間的真正意圖。假如孩子真是遇到鬼這類的東西,那我應當是能夠察覺到的,不過她這種我還真沒有十足的把握。果然結果是讓我失望的,他們家雖然很大,但是我里里外外看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鬼魂的蹤跡,聯想到我進門的時候孩子的狀態是正常的,也有可能是鬼魂藏起來了。

  回到客廳沙發上,我對婷婷說,來小妹妹,叔叔給你檢查檢查身體。這句話有點奇怪,我知道,但是我沒有歧義,真的,婷婷這回還算乖,走到我跟前,我湊到她正面朝光的地方,讓她張嘴。我一邊說,你喊「啊~」,一邊裝模作樣的對安先生說,喉嚨有點發炎啊,來,小妹妹,嘴巴長大一點,接著我下意識地朝著她上排牙的內壁牙齦看去,果然看到兩顆比較尖銳的獠牙。

  坦白說,雖然先前安先生已經跟我描述了一次,但是我親眼看到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因為和安先生跟我描述時候,我腦子裡想到的樣子還是有些差別。我是學玄學的人,雖然也看過不少關於吸血鬼的傳說,卻從沒有真心相信過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物種。那兩顆獠牙,分別位於虎齒的背後,而虎齒本來是有點小尖銳,相比後面那兩顆,就顯得鈍了許多。如果說在西方傳說里,有吸血鬼這樣的東西的話,那麼狼人自然也是應當存在的,而我看著孩子嘴裡的兩顆獠牙,更像是狼牙一類的東西,也正是因為這點,讓我非常吃驚,不過也突然讓我想到點什麼。

  我讓婷婷合上嘴巴,說沒事了,你先回房間寫作業去吧。等到婷婷回房以後,我把我剛剛查看房子的結果告訴了安先生,並且問他,你們家是不是曾經養過狗?

  安先生一驚,問我說,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笑著說,我猜的,你能把你家狗的情況跟我說說嗎?安先生說,婷婷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自己就跟前妻離婚了,孩子那個時候的性格比現在更加內向,所以他曾經一度以為是父母的離婚給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從而導致了孩子的個性。但是感情的事情是勉強不來的,於是他在離婚後不久,就給孩子買了一條狗,打算說因為自己平時工作忙,孩子要是假期在家裡的話,狗狗能夠給孩子做個伴,這麼大的孩子最是需要朋友的時候,但是婷婷似乎不怎麼愛和別的小朋友一塊玩。也有可能是別的小朋友會說什麼你爸媽離婚了之類的話。女兒收到小狗當禮物的時候非常開心,於是就給小狗起名字叫波波。

  我問安先生,那是只什麼樣的狗?安先生說,是只薩摩耶,雪白雪白的,女孩子我想都喜歡乾淨漂亮的東西。我說我知道那狗,性格溫順,喜歡微笑,還是個雙眼皮。說完以後,我察覺到安先生下意識地看了看我的眼睛。我想那是因為我是單眼皮的緣故。我說現在狗是死掉了而不是送人了對不對?安先生說,對,就在女兒準備期末考試期間,因為擔心女兒和狗狗玩耽誤了學習,就暫時把狗寄養在了爺爺奶奶家裡,考試完了以後帶回來,卻沒過兩天就死了。當時還去看了醫生,說是細小病菌感染,對於狗來說,這種病就比較沒辦法,女兒當時就很傷心,因為這隻狗我們從小養到大,女兒和它的感情非常好,狗狗也懂事聽話,挺聰明的。

  安先生嘆了口氣說,沒辦法的事,這也是波波命該如此,還是謝謝它陪伴了婷婷這麼幾年。

  我之所以問倒是否有狗,也是因為婷婷嘴裡的牙齒。因為起初我胡思亂想聯想到了狼人,而狼牙雖然和狗牙有較大的差距,但是我是個學玄學的人,狼牙和狗牙都屬於辟邪的東西,所以我對二者的形狀是非常清楚的。當我看到婷婷嘴裡的獠牙的時候,並非是特別尖銳,尖銳到摸一摸就扎手的地步,但是那種尖利的程度一下子就讓我聯想到了狗牙。一個好端端的孩子,嘴巴里無緣無故的長出狗牙,無非就只有兩種情況,一個是被人詛咒,川東的巫術裡面,不少是詛咒人的,國內尤其是L字頭的那派巫家人,手法相對來說攻擊性更強。但是如果是被人詛咒,那麼家裡定然能夠找到蛛絲馬跡,並且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去破解掉。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家裡養過狗,死過狗,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狗的鬼魂沒有散去,從而回來了,影響到了平日裡和它最親近的人。動物的靈魂和人不同,因為它們的思維邏輯不像人這樣,儘管留下來就一定都是有理由的,但是動物的理由往往讓人找不到,只能靠猜測,如果是後者這種情況的話,我更容易想得通,但是麻煩卻來了,我雖然帶過動物的靈魂,不過我並不能確定這個鬼魂願意自己跟著我走,於是我就只能猜測,它之所以會影響到婷婷,是因為婷婷放假了,身邊卻沒了自己做玩伴,害怕婷婷孤獨,於是回來了。

  如我所說,這只是我的猜測,而且我根本就想不通為什麼會讓人類長狗牙。於是才問了安先生,正如我所料,家裡養過狗,而且狗剛死了沒多久,這樣一來就可以排除掉被人詛咒的可能性,一個12歲的孩子,我想很少有人會這麼幹。不過那依舊是猜測,想要確定,還差最後一個環節。

  於是我問安先生,當時波波死了以後,你們是怎麼處理屍體的?安先生說,當時看到女兒那麼傷心,安先生就寬慰婷婷說,波波是去了更美好的地方享福去了。然後父女倆就開車帶著波波的屍體葬在了嘉陵江邊。安先生說,靠近水源,也是挖的深坑,這樣屍體被分解的速度會快一點,也能早點托生。我問他,那狗狗生前的東西呢,你們是怎麼處理的?安先生說,衣服狗窩玩具什麼的都燒掉了,家裡就只留下了波波的一個項圈,打算說既然來了我家,大家相識一場都是修來的緣分,留個念想也好。我對安先生說,你能不能把那個項圈拿來給我看一下?

  安先生帶著疑惑走到陽台的柜子前,找出了項圈。我相信此刻的他也想到了,我對狗的東西這麼感興趣,也許是找到點什麼線索了。我還不敢說,等拿到項圈的時候我用羅盤稍微查了查,項圈上有靈異反應,而且很明顯就是動物靈。這就確定了我的說法,婷婷之前的種種怪異舉動,包括嘴裡長狗牙,都是波波的鬼魂在作怪。

  我把實情告訴了安先生,此刻的我才敢確鑿的說這些話,於是我試著把安先生告訴我的之前婷婷的那些舉動,包括吃東西的時候對身邊的人有敵意發出吼吼聲,還有對生冷的東西感興趣想要咬來吃等等,逐一套在了波波鬼魂的身上,安先生也覺得我這麼分析,就顯得有些合理了。於是他問我該怎麼做,我說只能讓婷婷過來,我先用符咒把她身體裡屬于波波的那部分靈魂給弄出來,波波的靈魂出來以後,在這個屋子裡它只會依附在它自己的項圈上,因為那八成是現在這屋裡唯一和它有關的東西了。而那個時候我在想法子對項圈念咒起靈,這樣看能不能送走。

  想得很容易,事實上卻困難得多,當安先生把婷婷叫到身邊,說你聽李叔叔的話,李叔叔給你變魔術。於是我就剪下一小段紅繩,先讓婷婷坐在沙發上,然後把項圈擺在她的身邊,接著用繩子纏住了她的兩隻腳的腳腕,在我打算纏手腕的時候,猝不及防的,我聽到一聲類似狗狗發怒的喉音,還沒反應過來呢,婷婷就突然一口,重重地咬在我的手臂上。

  我當時嚇了一跳,首先這一口肯定不是婷婷自己願意咬的,肯定是波波。這麼說來,波波對我是產生了敵意了。於是我趕緊掙脫,發現手臂上已經被咬破了皮,而且有兩粒深深的齒痕,已經淤腫了。雖然血還沒有流出來,但是非常疼。人全身骨骼和關節,只有牙齒的力量是最大的,這就是為什麼一個大力士用手捏不碎核桃,一個小孩卻能輕易用牙齒咬開一樣。

  我趕緊退到一側,安先生也按住了女兒的肩膀,我注意到此時婷婷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眉毛和鼻樑相互擠壓,鼻樑上因為憤怒而疊出皺褶來了。但是似乎她對安先生卻沒有敵意,因為波波是他們家的狗,安先生也有養育之恩,很快婷婷就安靜下來,並且白眼一翻,暈了過去。十多秒後醒過來,又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安安靜靜的。

  我當時心想,這下壞了,我一靠近她就會攻擊我,我也不能毆打孩子把靈魂給打出來,這可怎麼辦好。思考了一會後,沒有辦法,我只能打電話求助司徒。我在電話里詳細把情況告訴了他,他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孩子會長狗牙,但是顯然他對我遇到的困難產生了興趣,他自告奮勇地說,他也來,不收費。於是我告訴了他地址,等著他趕過來。

  等司徒到了的時候,他進屋後我發現他手上抱著一隻小土狗,幼狗的那種,另一隻手還提著一個編織袋,編織袋裡邊有動靜,看樣子裝的是個活物。他身上掛著一個小挎包,這個包包幾乎是到哪都拿著的。我簡單介紹了安先生給司徒認識,此刻我也請安先生解開了婷婷腳上的繩子,打發她回自己房間了。

  司徒坐下就說,這件事,他來的時候仔細想了想,波波鬼魂回來的原因大致應當就是我說的那種,但是狗兒生性就會保護自己的主人,也同樣會保護自己。所以當我打算用縛靈的繩子捆住手的時候,它就察覺到我其實是來對付它的,這樣才會咬人。司徒告訴我們說,這種方法他也是第一次用,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於是他從包里拿出一張年畫,年畫上是一個手持戟的武將,有三隻眼睛,腳邊有隻黑色的狗。我認得出來,那就是神話里的二郎神。我大概能明白司徒的意思,他是想要先鎮住波波的靈魂。果然他對安先生說,這張年畫普通人掛了也就是掛了,但是我老道士念咒以後,狗兒就會害怕,主要不是靠二郎神嚇唬住狗兒,而是靠的哮天犬。哮天犬經過道士念咒後,可以鎮壓一切犬只。

  隨後司徒就吩咐我把那張年畫貼在正對沙發的牆壁上。然後他開始噴酒念咒,並且用指血給畫上的哮天犬開眼,接著他從他帶來的那個編織袋裡,抓出一隻公雞來。我正在疑惑這是幹什麼,因為我知道道士做道場的時候,常常都會用到公雞。司徒解釋說,這只是開叫了的公雞,剛剛開叫沒幾天,至少賣雞的人是這麼跟我說的,你們都知道狗血是辟邪的,但是雞血卻是狗類靈魂最害怕的東西,中國的成語裡面,雞跟狗在一塊,總是不和睦的,如雞飛狗跳,雞鳴狗盜,雞犬不寧等,所以公雞和狗雖然兩個物種並不相剋,但是若論到陰屬的話,它們倆是對立的,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

  他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司徒讓安先生拿來一隻碗,然後他把公雞腳下頭上的倒提著,嘰里咕嚕的念叨了一陣,接著用手指掐住公雞雞冠的一個小角,使勁一扯,扯下一小塊雞冠子肉,雞冠血開始流到了碗裡。雞當然很痛,它在慘叫,但是司徒只是要借用它的血,並不是要殺了它。當血有那麼一小口的時候,司徒就把雞塞回了編織袋裡。然後他把帶來的那隻小土狗抱到沙發上,用波波生前的項圈給套住。

  那個項圈很大,比小土狗大得多,小狗很乖,蹲在那裡一動不動,還使勁搖動著他的小尾巴。

  司徒對我說,你用你的繩子把這個小狗和項圈結個陣,先別忙封口,等我把那隻狗兒的靈魂趕出來,我讓你封的時候你再封。我點頭答應,馬上照辦,司徒簡直就是我的一本教科書,我從他身上學的東西,簡直學不完。

  一切就緒以後,司徒就用手指沾了點雞血,塗在那隻小土狗的鼻樑上。然後對安先生說,你去叫你女兒出來,乘著她沒發病的時候,你得死死抱住她。你一個大男人想來這點是沒問題的。安先生點頭答應,很快他就把婷婷再次叫了出來,然後在沙發上坐好,婷婷坐在他的膝蓋上。

  司徒手指又沾了點雞血,然後對安先生使個眼色,安先生就開始用力把婷婷固定好,還沒等婷婷反應過來的時候,司徒就把雞血塗在了她的眉心和下巴上,而就在這個時候,司徒也開始念咒,婷婷的表情開始變得怪異起來,一會是很憤怒,一會是很害怕,身上也在開始劇烈的顫抖,想要掙脫,安先生死死抱住了。司徒這段咒挺長的,等到他念完以後,婷婷突然像是泄氣一樣癱軟了下來,翻著白眼,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原本雙手捏著繩子的兩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幾個,而我身邊那隻小狗突然嗷的一聲叫了起來,嚇了我一條,司徒說,現在封陣。我趕緊把繩子首尾連接好,而此刻那隻小狗,從起初蹲坐的姿勢,變成了趴著的姿勢,瑟瑟發抖,耳朵也耷拉著,身子底下,還壓著那個很大的項圈。

  由於是夏天,司徒摸了摸汗水說,行了,現在你們家原來那隻狗兒的靈魂讓我給趕到這隻狗兒身上了,剩下的就交給小李就行了,他知道怎麼帶走。安先生看女兒還是沒有醒過來,有點著急,司徒告訴他說,放心吧,你女兒沒事,你抱她進去睡會,醒來後記得立刻去把狗牙給拔掉,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會長出這麼奇怪的牙齒來。

  我聽到司徒這麼說,於是就開始給那隻附身在小狗身上的波波帶路,這下就很順利了,它甚至沒有絲毫的反抗。哮天犬在此,它想來也不敢。很快帶走以後,那隻小狗又開始變得活潑起來。

  我們一直在安先生家裡呆到婷婷醒過來,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爸爸我牙齒痛。我剛剛夢到波波了。

  我不知道她夢裡的內容是什麼,但是想來她和波波的感情,必然是段美好的回憶,也自然是個美夢。我和司徒再三跟安先生保證說女兒現在沒問題了,把狗牙拔了自行處置吧。最後我建議他去找個工匠把狗牙灌銀,給孩子戴到成年。司徒也對婷婷說,小妹妹,爺爺送給你一隻小狗兒,你要好好對它喲。雖是土狗,但是婷婷還是非常喜歡,這樣也好,一來讓婷婷分散點對波波的思念,波波也能走得更加安妥,小狗也一定會受到愛護,這樣我們也放心多了。

  臨走時司徒告訴安先生說,那張年畫,多掛上一段日子,等到你女兒徹底恢復後在取下,我們這就走了。安先生在我們出門前,往我們倆手裡都塞了一個信封,我安然收下了,因為那是我的酬金。司徒則還了回去說,他只是來幫忙打雜的,不用錢。

  我和司徒一道走,路上我問他,你真不要錢嗎?他說真不要。於是我趕緊把話題給岔開,說剛剛你那套是什麼原理呀?他說開叫的公雞,雞冠血是正陽的,而狗的鬼魂則是至陰,邪不壓正,所以雞冠血狗兒會很害怕,加上哮天犬坐鎮,我沒把握也不敢這麼胡來的。

  我問司徒說,你難道不怕解決不了,折了你的威風嗎?他說我怕什麼,要折也是折你的,他們又不知道我是誰。

  我告訴司徒,我突然有點事,你自己坐公車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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