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薄年他已經死了

  可薄煙仍舊覺得看到了希望，她哇哇大叫著，即便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在拼了命地叫，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烈火叫囂著，幾乎要吞噬掉一切，她用盡全力從地上撐起腦袋，強行睜大被煙燻到都快看不清的眼睛。

  透過二樓的圍欄，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果然是陸北宸！！

  她看到了他焦急地衝進了門，從火光中而來。

  房梁重重倒下，就砸在了他面前，發出「轟隆轟隆」的巨響，緊接著，有越來越多的東西往下砸。

  陸，陸北宸！！

  煙霧熏得薄煙渾身無力，喉嚨里的字音破碎而沙啞，炙熱的溫度灼燒得她難受。

  模糊的視線里，那道身影在發瘋一樣的尋找，然後突然一抬眸，看到了她的身影，下一秒，便不顧一切地沖了上來。

  薄煙沒有想到，陸北宸會在看到她後，立刻瘋了一樣的往上沖，來救她，救他們的孩子。

  這一刻，他那麼多的壞，薄煙似乎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他的好。

  

  記得她從小到大，都喜歡跟在陸北宸身後，屁顛屁顛地跑，哪怕一開始，陸北宸都不怎麼願意搭理她這個小屁孩。

  她記得陸北宸第一次對她溫柔，還是她追他的時候摔倒了，他終於肯回頭看她一眼，然後把哭唧唧的她帶回家，兇巴巴地命令她不准哭，說她哭起來就是個醜八怪。

  可是他嘴裡這樣說，卻翻箱倒櫃地找藥箱，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藥，從那天以後，她經常故意摔倒，哭天喊地的去找他，這樣一來二去的，他們的關係便越來越近。

  後來，他知道她喜歡吃什麼東西，每次去他家，他都會早早的讓林媽媽準備好，整個陸家的人都很喜歡她，因為她的存在，讓冷冰冰的陸家，熱鬧了不少，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她長大了一些，他便開始每天送她上學，接她放學，騎著那輛單車帶著她穿過大街小巷，和他那群好哥們你追我趕。

  她餓了，他不但會帶她出去吃好吃的，甚至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還會自己做東西給她吃，也會為了讓她考上南大，那麼遠的路每天都要趕回來給她補課，搞到三更半夜，精疲力盡。

  至於某些想要欺負她的男生，或者是用她開黃腔的二流子，他更是第一時間就找上門揍一頓，還是往死里打的那種，半點都不留情。

  再後來，她如願考上了南大，為了慶祝，他們一起相約旅行，為了能讓她旅途的體驗感好一點，他做足了功課，只是沒有想到，會遇上那場大地震。

  要不是他推開了她，在最緊要的關頭，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她現在怕是連骨灰都沒了，更別說還能活著。

  當時的那場地震，死傷無數，她本以為，陸北宸就葬身在那裡，從此以後，她活著便再無意義，卻萬萬沒想到，他們那樣幸運，終究是撐了下來。

  即便一個啞，一個瞎，但一起度過的那段歲月，卻是她這輩子都最難忘的，他的好太多太多，對不對？

  包括現在，他和那年的地震一樣，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來救她，救他們的孩子。

  所以陸北宸，我原諒你了。

  原諒你所有的狠，所有的壞，帶給我們母子所有的傷害。

  原諒你當年和宋芊芊在一起，原諒你一次次的誤會我，羞辱我，對我動手，甚至原諒你和宋芊芊結婚。

  如果這次，我和年年能有幸活下去，我便帶著對你的祝福永遠離開，平靜的過完這輩子。

  如果我們沒那麼幸運，一起燒死在這裡，我也不再心存怨恨，就當一家人完完整整的在一起吧。

  「薄煙，咳咳，薄煙你怎麼樣？」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不遠處，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薄煙的眼眶微微濕潤，他真的來了，奔赴他們母子而來。

  薄煙張嘴呼喊，「啊啊，啊啊啊——」

  先救年年，陸北宸你先救我們的兒子。

  「爸爸！！」薄年劇烈咳嗽，嗓子被濃煙嗆得沙啞，「爸爸，先救媽媽！！」

  這是薄年第一次喊爸爸，聽到這兩個字，陸北宸陡然愣了一下。

  「轟隆——」

  一根柱子倒在了他的面前，將他們分隔開。

  她再也看不清他的樣子，看不清他的表情，眼裡只有猩紅的火焰在噼里啪啦的燃燒。

  薄煙緊張的想要叫喊，然而一道聲音卻搶了先，「北宸哥哥！！」

  「咳咳，北宸哥哥，我在這裡！！」

  「北宸哥哥，救我——」

  明明火勢這麼猛烈，爆裂的聲音這樣大，但薄煙還是清楚聽到了宋芊芊的聲音，一邊咳嗽，一邊哭喊著北宸哥哥。

  明明她的眼中全是淚水，看什麼都是模糊的，但仍舊清楚的看到了，陸北宸毫不猶豫的從她側面而過，奔赴聲源處而去。

  思想空了幾秒，然後大腦像是被雷劈中，轟地炸開。

  對啊，剛剛宋芊芊被煙霧熏得又暈過去了，沒有出聲，她滿心只有年年，又因為濃煙大腦有些缺氧，反應遲鈍，竟然忘記了，這裡還有宋芊芊在。

  他叫她薄煙，問她怎麼樣的時候，他真的以為他是來救她的，救她和他們的孩子，卻忘記了，在陸北宸的心裡，最重要的只有宋芊芊。

  而先叫她的名字，只不過她的距離和他近一點而已，當宋芊芊醒過來，不過說一聲北宸哥哥，我在這裡，他就可以捨近求遠，連一秒鐘的猶豫都不曾，便丟掉了他們母子，奔向了另一邊。

  想到先前自己腦海里衍生出的那些想法，薄煙就覺得可笑，嘴角扯出了弧度，笑了下。

  搖了搖頭，又笑了下。

  笑得淚流滿面，笑得痛不欲生。

  笑自己會錯意，笑自己痴心妄想，甚至想著死了好歹也是一家人在一起。

  有時候老天爺就是這樣喜歡捉弄人呢，前一秒剛給了她希望，後一秒就迫不及待的，狠狠摔碎，生怕她還不夠痛，還要給她致命的一擊。

  薄煙躺在地上，親眼看到他把宋芊芊抱起，在火光沖天中離開。

  「爸爸，咳咳爸爸不要走！！」

  「爸爸你救救媽媽！！咳咳！！」

  在這種時候，年年還想著她這個媽媽，薄煙猛然回過神來，「啊啊，啊啊啊——」

  陸北宸的身影似乎在火光中停頓了一秒，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滾滾濃煙，薄煙的淚水瘋狂而落，她拼了命的哭喊，陸北宸，陸北宸——

  陸北宸，丟下她可以，可是不要丟下年年，不要丟下我們的孩子。

  那一晚你喝醉了，你不知道，是宋芊芊欺騙了你，讓你誤以為那一晚和你睡在一起的人是她。

  還有兩次的親子鑑定，都是被宋芊芊換掉了，所以陸北宸，年年真的是你的孩子。

  不要丟下年年，不要丟下你的孩子，哪怕只是一次——

  可是無論他怎麼呼喊，那道身影都越來越遠。

  陸北宸，陸北宸陸北宸陸北宸！！

  ……

  「阿宸，以後我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

  「好。」

  「那將來有一天，要是你變心了，你會丟下我們娘倆嗎？」

  「不會。」

  「再說一遍，好不好？」

  「不會丟下你們。」

  當時，他們一個啞，一個瞎。

  但他卻耐心的，一遍遍地在她的手心裡寫下，不會丟下他們。

  永遠都不會。

  現在……

  陸北宸，你答應過我的，不會丟下我們娘倆的。

  你個騙子，大騙子。

  就在陸北宸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視線里的時候，薄煙最後一根弦徹底繃斷，她瘋了一樣朝著那個背影號啕了一聲，是完全從嗓子眼裡發出的那種聲音。

  是人在最絕望的時候發出的悲鳴，「啊——」

  與此同時，「嘭——」

  爆炸聲震耳欲聾。

  一陣熱浪掀過來，那麼強烈的衝擊，薄煙的身體瞬間狠狠砸在了樑柱上，轟然倒下。

  同時被砸的，還有男孩小小的身體。

  那一灘血，觸目驚心，薄年已經陷入了昏迷。

  年年，年年！！

  她痛苦的哀嚎，拼命的往孩子身邊爬過去。

  房頂，一根燃燒的橫樑砸下。

  直接砸在了薄煙的背上。

  她感覺到了皮肉燒焦的痛苦，一張口，便嘔出鮮血來。

  她在灼痛中，朝薄年的方向艱難伸出了手，年年……

  她渾身是汗，狼狽不堪，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年年別害怕，媽媽來了……

  媽媽來救你了……

  可是，手好沉，眼皮也好沉……

  再強大的意志力，在身體達到極限之後，終究還是毫無作用。

  薄煙的手，無力垂下。

  腦袋，重重砸在了地面，徹底失去了知覺。

  世界陷入寂靜。

  一片冗長的寂靜。

  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眼皮緩緩撐開了一條縫隙。

  下一秒，沉沉的落下。

  隔了會兒再撐開，再落下。

  一次次的，光明和黑暗，在眼中交替。

  在一次撐開眼皮後，有一道身影向她而來，身上落滿了晨光，宛如天使一樣聖潔。

  她死了嗎？她應該是死了，否則，她怎麼會看到天使呢？

  她趴在床上，腦袋偏向了一邊，看到身影越來越近，模樣越來越清晰。

  男人穿著病號服，臉上有燒傷，身上到處都包裹著厚重的紗布，他坐在了她面前，「薄煙，你醒了。」

  「你的背燒傷了，會很疼，你不要亂動，有什麼不舒服的，就和我說，我叫醫生過來。」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與此同時，薄煙也感受到了背部的灼痛。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她還沒有死，這裡也不是什麼天堂，陸北宸更不是天使。

  他就是個魔鬼，她為了宋芊芊，丟下了他們娘倆，她活了下來，那年年呢？

  「啊啊，啊啊——」

  她本來聲帶受損，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嗓子被煙霧熏傷，連那幾聲嘶吼都粗啞和暗沉，可是薄煙顧不上這些，甚至直接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去找薄年。

  年年，年年在哪裡？

  陸北宸按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動作，「薄煙，你傷得很嚴重，別亂動。」

  滾開！！

  薄煙不顧身上傳來的劇痛，甩掉了陸北宸的手，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連鞋子都沒穿就跳下了床，然後衝出了病房，到處找薄年。

  年年，年年你在哪裡？

  既然媽媽都沒事，你也一定沒事的，對吧？

  你不要躲起來嚇媽媽了，快點出來，媽媽現在就想見到你。

  她到處找，每個病房都衝進去，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經病，但她哪裡管這些，反正就是一個個病房的找，一張張病床的找。

  「薄煙，薄煙你別亂跑。」

  「薄煙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身後傳來陸北宸的聲音，薄煙置若罔聞，只是瘋瘋癲癲，自顧自的找人，陸北宸跟了她一路，喊了她的名字一路，終於還是忍無可忍的拽住了她的手腕，「薄煙，你別找了。」

  為什麼不找？憑什麼不找？她自己的孩子，當然她要找了，她惡狠狠地瞪著陸北宸，示意他放手。

  陸北宸不放，也沒說話，他靜靜的看著薄煙，嘴角微微下沉，那雙狹長的眸子裡，有悲痛掠過。

  「啊啊——」

  薄煙吼叫，拼了命的抽回自己的手。

  放手放手放手！

  她還要找薄年，年年還在等她。

  「啊啊啊——」

  「薄煙！！」

  他終於再度出聲了，「薄煙，你冷靜一點，我知道你擔心薄年，但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好，等你好了之後，我再帶你去看薄年，好不好？」

  誰願意聽他說話了？就陸北宸拋下他們娘倆，帶著宋芊芊離開這件事上，她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不會再聽他說這些沒用的話。

  她現在只想找薄年，只有看到了年年還是健康的，她才會放心，但陸北宸為什麼要阻止她，為什麼不管她怎樣掙扎，他都不肯鬆手？

  他想要見薄年一面，就這麼難嗎？為什麼不讓她找，為什麼不讓她見？她崩潰的大哭大叫，扑打著陸北宸，要他鬆手，要馬上就見到薄年。

  直到最後，她看到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聽到了他說，「對不起，薄煙。」

  「當時火太大，我沒能救下薄年。」

  「薄年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