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悔恨
2024-06-06 05:46:33
作者: 汀獻
電梯直達三十九層,宋雲深目視前方,隨著上方樓層數字的變化而加快呼吸頻率。
來這之前,他跟宋家的人聯繫了。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知道宋企的病房在哪,才會一路暢通無阻。
宋企是個商人,在企州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且不說宋家的財產分割備受媒體關注,內部爭爭鬥也是刺激的事情。
他雖離家十幾載,但宋家那些人是什麼狗模樣,他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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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電梯門開,宋雲深抬頭,才踏出一隻腳,便見一名老者上前迎接。
「少爺。」聲音顫抖,但夾雜著激動。
「我未婚妻。」宋雲深介紹。
孟子衿看過去,那名老者驚訝之餘也看過來,禮貌低頭。
孟子衿回應了這個招呼,輕點了下頭。
「老先生今早忽然陷入昏迷,醫生診斷說是勞累所致。」這名老者腳步穩重,引導著宋雲深轉彎直走,直到停在最盡頭的病房門前。
宋雲深停下腳步,掀起眼皮,視線停在了那門把手上。
「少爺,可要進去看看?」老者沒把門打開,首先詢問了宋雲深的意見。
「他醒沒?」宋雲深出聲,薄情又寡淡。
孟子衿略微驚訝。
「沒有。」老者搖搖頭,似乎是猜到了宋雲深心思,退後一步,小心翼翼地匯報情況,「暈倒前,一直是和夫人在照料。」
「誰?」宋雲深眯眸,銳利的眼神直直掃射過去。
老者顫了顫身體,恐慌道:「老……老先生新娶的夫人。」
「叫什麼名?」宋雲深呼吸漸重,連同握著孟子衿的手也稍稍使了勁兒,意識到會弄疼人時,又立刻鬆了這股勁兒。
「蘇和。」老者回答,低著頭不敢看宋雲深一眼。
醫院走廊很安靜,他們的對話終止,剩下一陣沒被打破的沉默。
忽地,宋雲深哼出一聲,眼帘垂著,在眼皮下落下一道陰影,他笑著,又摻雜了繼續悲涼。
「好一個蘇和,好一個和夫人。」宋雲深絲毫不隱藏怒意,自嘲一笑,拉著孟子衿轉身就要走。
沒回來的這些年,他以為,宋企會懺悔。
可現實終歸是殘酷的,他不僅沒有懺悔,還把當年那個小三給娶回了家裡。
「少爺!」老者見狀,上前攔住道,「少爺,老先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年夫人走後,她全部股份都變現轉移到您名下,可您一走了之,宋氏那年陷入危機,老先生只有聯姻再娶才能保住宋氏啊!」
說著,老者已然淚目。
「好一個不得已而為之。」宋雲深抬眸,眼底淨是清冷淡漠,「也就是說,在我母親離世那一年,他再婚娶了那害死我母親的女人?」
老者愣住,無法用言語來表現此刻的心情,一陣無言,只有抹淚自責。
「陳伯,他死了之後,記得告訴我一聲。」宋雲深難掩複雜心情,撂下話後便帶著孟子衿往前走。
腳步很急。
很急。
孟子衿極力跟上他,在進入電梯後,還沒反應過來,身上就壓下一股重量。
宋雲深彎著腰將她抱如懷裡,閉著眼,努力控制現在的情緒。
「我在,我在。」孟子衿壓著心中酸澀,一遍一遍重複著這兩個字。
他的遭遇她無法感同身受,這一刻她只恨自己沒有沒有早早出現在他身邊。
這麼多年來,他一個人過得,大概很辛苦吧。
越是這樣,孟子衿越在心底發誓一定要給他一個幸福安穩的家。
午後,宋企清醒過來,陳伯猶豫著,最終還是給宋雲深打了電話告訴他人已經醒來。
宋雲深半個字沒說,沉默半分鐘,最終掛斷打了電話。
「他來過了?」宋企墊著枕頭坐起,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連說話也有氣無力。
雖然只是癌症早期,但心裡裝的事情多了,心態和情緒易受影響,這便像是毒藥催化劑,勾著他前往死神之淵。
陳伯應聲,「中午來過一趟。」
宋企一怔,久久不能回神,握著拳,像是不確信般聲音顫顫道:「他來看我了?」
陳伯沉默著,如實答:「中午的時候來了一趟,帶著未婚妻過來的。」
宋企抬起眼,分外驚喜,「未婚妻?」
陳伯壓抑著內心苦澀,點頭,「少爺親口說的。」
宋企呼出一口氣,難掩欣喜,「好啊,未婚妻好啊。這孩子,一回來竟然帶回來個宋家兒媳婦,老陳,快,聯繫一下,看看他們住哪,你備車,我們去看看。」
「老先生……」陳伯喊了聲,唉聲一嘆,「少爺知道和夫人的事兒了。」
頓時,宋企臉上的笑容凝固,直起來的後背,也慢慢松垮回去,無力地靠著身後的枕頭。
「氣走了。」宋企自嘲地笑了聲,喃喃自語。
陳伯吸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年宋雲深鐵了心離開宋家,對這邊的事情不聞不問,就連陳樅庭的忌日也不回來祭拜,宋企知道他恨自己,這些年來,他又何曾沒有悔恨過。
終歸回不到過去了。
宋企自個兒也明白,他有今天,是他該。
「蘇和知道這件事情麼?」宋企緩過神後問道。
「少爺回來只單獨聯繫了我,應該是不知道的。」陳伯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寬慰道,「老先生放心,就算見了面,和夫人也不敢生事端。」
宋企良久無言,揮了揮手,示意陳伯出去,自己圖個清靜。
宋氏集團如今亂作一團,那些股東早生出異心,各自拉攏幫派,就為了在股東大會上接任宋氏。
宋氏能有今天,到底是陳樅庭陪著宋企一起拼搏奮鬥才有的今日輝煌,如今,偌大一個宋氏,卻要轉手與人。
這是宋企最不想看到的。
第二天宋企就執意出了院,宋氏那些老油條包括蘇和早早就等在了醫院樓下,宋企抬眼望天,眼神掠過這群人,抬了抬手,示意陳伯往前推輪椅。
自從診斷出癌症後,那些日以繼夜堆積的舊毛病也因此誘發,宋企有腿疾,如今如今嚴重到坐輪椅的地步。
「董事長。」為首的幾個人相繼喊了聲,隨即跟在他身後。
蘇和一身貴婦打扮,見狀正準備上前接替陳伯,被宋企抬手制止。
「都回去,陳伯陪我在這附近逛逛就好,留著車,晚點我再走。」宋企現在無心管轄公司那點破事,更不想見到這個女人。
「我煲了湯,早些回來。」蘇和尷尬笑笑,主動讓出了路。
「前幾日下了雪,可有派人去墓園打掃?」宋企沒理會蘇和,看著這數目已然褪去銀裝,隨口便問。
「雪停就派人去了,帶了夫人最愛的鈴蘭。」陳伯回應道。
蘇和聽了,笑容凝固在臉上,只是三秒鐘時間又很快將其掩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指甲卻已經陷進了肉里。
「陳伯啊,我忽然想去看看她了。」宋企失神,暗藏悲傷。
「好,那就去。」陳伯事事答應著。
「董事長,股東大會的時間是否可以確定下來了?」一位與他年紀相近的董事上前問道,絲毫不掩飾內心的著急。
「急什麼,我還沒死。」宋企本就心灰意冷,這幾天都把事情交代給下自己信得過的下屬代辦。
宋企動了怒,沒人敢吱聲。
蘇和咬著牙,站在風口處,看著那道背影漸漸遠去。
「和夫人怕不是也想跟我們幾個老的爭股份?」剛才那位老者暗笑了聲,「宋家財產按道理都會交到和夫人手裡,和夫人又何必要這對你這婦人無用的股份呢?」
「王董怕是貴人多忘事,陳樅庭當年在世時便說過宋氏集團繼承人非宋家人不可,請問王董可姓宋?要說資格,我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有資格!」蘇和嗤聲,踩著高跟鞋憤憤上了車。
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不希望宋企早點死的。
宋氏是企州最大股份公司,他們這些都是舊人,跟宋氏榮辱與共,見證了它的落敗和今日輝煌,若不是萬不得已,誰又願意爭奪股份到今天這地步。
若是宋氏有繼承人,他們也許安分守己,但現在,宋氏沒有繼承人。
當年的宋家少爺,早已遠走他鄉,與宋家斷了關係。
幾年前冒出的一個蘇和,雖說解救宋氏於水火,但這些年來膝下無子,在他們看來無非就是一個外人,何以服眾。
「看來王董勝券在握了。」另外一位董事吟吟笑出聲。
「若是周董願意出一份力,自然勝券在握了。」王董客氣了聲。
醫院距離墓園不過五公里遠,到達墓園後,司機往後備箱拿出輪椅,陳伯攙著宋企下車,才緩緩移動往陳樅庭的墓地過去。
「不用推了,我下來自己走上去。」宋企示意陳伯停下,執意要下來走著。
「好,那您等會兒,我去拿拐杖。」陳伯又轉身去後備箱找,之後匆匆趕回來。
上去要經過幾層階梯,宋企走走停停,步履緩慢,極其費力才走上來。
還沒有走近,便先踩到了一束白色鈴蘭花,宋企喘著氣,垂下眼帘看著,像是猜到了什麼,急寥寥地拄著拐杖站到陳樅庭墓碑前。
墓碑下,放著一束彩色小雛菊,與當年宋家後院的那一簇雛菊尤其像。
陳伯彎下腰,將那束鈴蘭撿起來重新與雛菊放在一起,看向宋企後嘆聲道:「應當是少爺來過了。」
「猜到了。」宋企緩了口氣,彎著腰盯著那束雛菊看。
他在陳樅庭墓前放了十多年的白色鈴蘭,卻在看到這一束小雛菊時幡然醒悟。
陳樅庭最初喜歡的,應當是雛菊。
而鈴蘭,是為了他才喜歡的。
想著想著,宋企崩潰似的哭出聲來,「對不起,樅庭,是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孩子,對不起這個家。」
「現在說對不起,是不是晚了?」一道隱隱帶著怒意的聲音橫插進來,宋雲深站在階梯最上層,牽著孟子衿,仍然壓抑不住心中怒意。
「雲深?」宋企屏息著,呆滯地轉了轉頭。
十多年了,他們父子二人,已經十多年不曾見面,未曾想再見時,會是在陳樅庭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