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逃離的距離

  時間轉眼間，就過去了三天，這三天對於簡生來說，溫馨又充實。

  自從高一結束後，她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是很短暫的，一年到頭，除了見幾面和電話，如今從早到晚相處的時間，就顯的猶為珍貴。

  在Y市玩了三天，最後一天晚上，何慕笙在小區裡的超市買了一堆吃的喝的拎上樓。

  剛出電梯時，簡生的手機驟然響起。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深吸一口氣，半晌接聽：「阿姨。」

  何慕笙開鎖推開家門，回頭看向簡生，簡生抬眸沖他笑了笑，示意他先進去。

  他點頭，拎著手中的袋子朝冰箱的方向走去。

  簡生手機聽筒的聲音沒有刻意放小，他剛有聽見蘇雅在電話里的聲音，很平靜，很溫柔。

  蘇雅說：「簡生，已經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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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了？

  這意味著蘇雅同簡生做的某種約定，他所不知道的約定。

  蘇雅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現，溫柔優雅，但是永遠毫無感情。

  她的生活里舞蹈永遠都是第一，其他的，包括他同何國強，都要排在其後。

  何慕笙往冰箱裡放酸奶，扭頭看了眼簡生，她接著電話，慢慢的往陽台上走。

  現在的他，還無法為簡生擋住一切。

  簡生打完電話回到沙發上，神色平靜。

  何慕笙從冰箱裡拿出一盒酸奶，走到她身邊，撕開酸奶遞給她，摸摸她的頭：「說了什麼？」

  「馬上就要演出了。」簡生拿著酸奶坐在沙發上，挖了一勺酸奶放進嘴裡吃了:「我明天得回去了。」

  「好，我陪你一起去。」

  「你也去嗎？」

  「順路去看下咱媽。」

  簡生想了想也是，蘇雅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

  他不去看她，估計蘇雅暫時也不會回來。

  「好。」她放下酸奶起身:「那我去收拾一下。」

  他伸手抓著她的手:「簡生，你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

  簡生坐下，認真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學醫。」

  「學醫？」

  「嗯，做一個好醫生。」

  「為什麼不可以？」

  簡生笑了笑，一時回答不上來。

  為什麼不可以？

  她想起了那天喬瑞的話。

  半個月前的晚上，她因為一個舞蹈動作的失誤，蘇雅罰她在舞蹈室練到沒有問題為止。

  其實，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可她卻在蘇雅面前，反反覆覆，練了數次都沒能成功。

  最後，蘇雅走了，舞蹈室里只留下了她和喬瑞。

  喬瑞依靠在牆壁:「簡生，我真瞧不起你。」

  「你隨意。」

  簡生很清楚，喬瑞是真心喜歡舞蹈，而她除了空有天才的名頭，其實對舞蹈沒有任何感情。

  前者同後者相比較，確實高尚的多。

  可偏偏，作為後者的她，最不喜歡的，卻是她最擅長的。

  「你考慮的東西太多。」喬瑞從牆壁上起身:「考慮的東西太多就越容易被束縛住。」

  「簡生，我從你的舞蹈里都感覺不出快樂，只有當你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快樂。」

  那是喬瑞第一次同她說這麼多話。

  可，什麼都不在乎？

  她做不到，她在乎的東西太多了，她在乎何慕笙，她在乎何慕笙喜愛的一切。

  何慕笙看似不在乎蘇雅，可她知道，他很想她，在曾經的每一個重要的時刻，他也同所有的孩子一樣，會希望同父母一起分享喜悅和悲傷。

  就像她可以隨時跟蘇雅說她不再想跳舞，但她不能，一旦她開了口，她同他的未來，又會在哪呢。

  所以，後來便有了和蘇雅的約定，她完成她的夢想，她便成全她的夢想。

  說到底還是太過年輕，那時青春懵懂，以為顧及了他珍愛的所有，便會有了同他在一起的資格。

  「簡生。」何慕笙見她發愣，擰眉喊了一聲。

  簡生嗯了一聲，回過神來，趕緊把自己的思緒收回。

  「怎麼了？」她有些怔忪。

  「你在想什麼？」

  「哥，你等我一下。」她似突然想到什麼，起身往房間裡走去，半晌，出來時手裡握著一張卡。

  她坐下，把卡放到他的手中，聲音溫和:「哥，這個還給你。」

  「嗯？」

  「這裡面的數字，嚇到我了。」

  此前她不知，只當替他收著存起來，後來一次去銀行順便查了查，裡面的是她之前想像不到的數字，無法承受的數字。

  何慕笙看著她，沉默起來。

  半晌，他沙啞著嗓音，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簡生，那不只是給你的壓歲錢，那還是讓你做任何事，都毫無顧忌的退路。」

  即便你不想跳舞，即便你想要離開何家。

  「你是不是傻？」

  「怎麼跟哥哥說話的，小朋友。」

  「哥，你就是傻，天底下第一個大傻子……明明，我有你就夠了。」

  簡生垂眸微笑，依舊溫柔，眼中卻有了極淺的淚光。

  這世上，也只有他了，才會想到，把她的一切退路都準備好。

  這哪裡像個男朋友的樣子，哪裡又像個家長的樣子。

  明明，就是個傻子。

  「拿好了。」

  「先留在你那吧，等我有需要，再找你也一樣，好嗎。」

  拗不過簡生，何慕笙只好同意:「我就是你的退路。」

  「嗯，謝謝哥哥，真心的，真的超級感謝，也超級喜歡你……」

  「我更喜歡你的最後那句。」

  「哥！！！我這麼煽情的時候，你別捏我臉……」

  ——

  ——

  七月中旬，蘇雅為了簡生準備許久的演出開始了。

  西城的夏季變幻莫測，那一日黃昏時分，滿天紅霞，可轉瞬間就變了天。

  前一秒還是艷陽高照，後一秒就是烏雲密布，傾盆大雨而至。

  在演出還沒有正式開場前，觀眾席早就坐無缺席，除了在場的觀眾是為了簡生而來，最主要的，就是來自國外的著名舞蹈藝術家們。

  他們這次，就是決定簡生能不能登上全世界的舞台的關鍵。

  蘇雅到後台特意同簡生叮囑了幾句，不要緊張，正常水平發揮。

  簡生此刻正在化妝，透過鏡子都一一笑著說好。

  蘇雅不放心其他，再三的叮囑一番後，又去外場核對檢查。

  身旁的化妝師說:「簡生，這樣可以嗎。」

  簡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就這樣吧，謝謝。」

  「好的。」

  化妝師笑了笑，伸手從一旁的包里拿出了一個盒子遞給她:「剛剛我進來時有人讓我給你的，應該是你的粉絲。」

  「好，謝謝。」她接過盒子，見化妝師背過了身收拾東西。

  盒子上寫了My Princess，她感覺，她好像哪裡見過。

  伸手，緩緩打開。

  盒子裡裝著一疊照片，那天雨夜裡拍攝的照片，裡面都有同一個主角，都是一個女生。

  穿著染紅的白色羽絨服靜靜的躺在地上，血模糊了她的臉，她一眼就看清，這是曾經的她。

  她立馬蓋上盒子，然後想也沒想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這絕對不會是粉絲，絕不可能是粉絲，可那又是誰……

  「簡生，準備上台了。」

  聽到蘇雅助理的提醒，她回神點了點頭。

  「哦，好，來了。」

  她的長髮高高盤成一個髻，露出飽滿的額頭，小臉白裡透紅，脖頸纖細，鎖骨分明，穿著一襲純白色的舞蹈裙，遠遠望去，就像是高貴的白天鵝。

  「簡生。」

  何慕笙扔下周楊從外場進來時，她正準備上台，她安靜的站在那兒，就讓人忍不住跟著一起連呼吸都靜了下來。

  她笑著回頭:「何慕笙，等這次演出成功，我們就回家吧。」

  他說:「好，等演出結束，我就帶你回家。」

  她點頭，眉眼彎了彎:「嗯。」

  轉身，留下一抹倩影消失不見。

  鐺！

  悠揚的鐘聲在大廳內響起！

  時鐘指向晚上7點半！

  輕柔的音樂舒緩的響起，猶如天籟一般。

  當她從幕布後面露出的時候，那杏眸雪膚，極具美麗的衝擊。

  她美得極致，卻又有些清冷。

  她的舞姿一如既往的仙氣十足，卻比之前多了妖嬈幾分，每一個瞬間都美得動人心魄。

  精神力和肢體動作達到了完美的融合。

  此前，所有人都稱她為第二個許雯暇，卻在這一刻，誰又是第二，誰又更甚，所有人心中，皆有了定數。

  觀眾席下的觀眾忍不住驚嘆。

  下一刻，誰都沒有想到，舞台上的燈光突然落下。

  何慕笙忽然起身，表情變得驚恐，他喊，簡生小心！

  簡生聽到聲音，回頭看著那正跑向她的少年。

  什麼？

  小心什麼。

  抬頭，舞台的燈光架從天而降，直直地砸下來。

  是即便想逃離，都根本無法後退一步的距離。

  燈光破碎的殘片濺落在地面的聲音，架子倒塌的聲音。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

  她捂著眼，滿手鮮血，倒在血泊中。

  「簡生！」

  誰都不敢相信，此刻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何慕笙衝上舞台，抱著那個女生，滿臉的鮮血，早已分不出是淚水還是血水。

  「120，對，快……」

  「現在獨家報導……」

  「快，聯繫120……」

  耳邊混雜著周遭的聲響，何慕笙伸手握著那女生的手:「簡生，我在這，你不會有事的。」

  那個女生，乖乖蜷縮在他懷中，緊緊握著那隻手。

  不會喊疼，只會乖乖一個人忍耐。

  「別怕，沒事，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何慕笙紅著眼睛，顫聲哄她，臉上是他無法收斂起的淚。

  落在她的臉上，她張了張嘴，眼前一片漆黑，刺痛。

  嘴裡是無法發出聲音的哭喊。

  她緊緊抓著那隻手。

  哥……你別哭……

  哥……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