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規矩

  定國公府那邊，原先沈平安和安郡王敬茶後沒有再上門，秦氏還安慰自己，他們要進宮，要回門。哪知道，三朝回門之後，這兩人還是沒有上門。

  竟是把她說的客氣話當了真。

  

  她都氣笑了，天底下哪裡有這等不懂規矩的新媳婦？

  想當初，她到定國公府作客，還不是老太太媳婦的時候，就已經晨昏定省，風雨無阻，伺候老太太用飯。沈平安是她正經的兒媳婦，居然連每日問安都做不到。

  是以，安郡王一恢復當差，她就派人去請沈平安了。

  沈平安到了定國公府，自有丫鬟領著她去了老太太的榮康院。

  秦氏、蕭二夫人和蕭三夫人都在這陪老太太說話，沈平安一一請過安，秦氏就夾槍帶棍地問上了：「兒媳婦今近日來是不是很忙？我竟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沈平安笑眯眯一點頭：「是挺忙的。」

  也不說忙什麼，就這一句話，偏生臉上還帶著笑，一副完全沒聽出秦氏言外之意的樣子。

  秦氏就有點看不上沈平安了，果然是莊子上長大的，還是新媳婦呢，就這樣沒臉沒皮。要不就是過分蠢笨，連她話里透出來的意思都聽不明白。

  這樣想著，她就覺的上官柔葭比沈平安好了不知多少倍。

  正經世家大族的嫡長女，溫柔賢淑，端莊大方，平日在她跟前說話，也是懂規矩知禮數。

  就是於內宅爭鬥上還欠缺點。秦氏想起了她和蕭棠的事，算計別人不成，反搭上了自己。

  不過也不要緊，嫁過來之後，她多提點提點就是了。

  秦氏看了沈平安一眼，臉上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兒媳婦這麼忙，想來照顧阿湛也分身乏術，正好他原來的院子裡有兩個他用著順手的丫鬟，趁今日你就一併帶到郡王府去，也好替你分擔分擔。」

  說著不等沈平安回答，就叫人把那兩個丫鬟帶了過來。

  沈平安抬眼一看，喲，長得真好看。一個鵝蛋臉白皮膚，眉似籠煙，眼含春水，很有點弱柳扶風的病嬌美。另一個圓臉帶笑，五官端正，又透著股嬌憨。

  沒成親前，沈平安也來過幾回安郡王的平安閣，卻一次也沒遇上過這兩個他用得順手的丫鬟。

  她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面上卻是一分不顯，裝作很是好奇地打量兩個丫鬟。

  「倒是兩個可人兒。」她贊了一句。

  秦氏就笑著道：「平安閣里伺候的人都是千挑萬選的。」又給她介紹這兩個丫鬟，鵝蛋臉的叫樂央，圓臉的叫喜鳶，都是穩妥大方的丫鬟。

  沈平安卻皺了皺眉頭，指著樂央道：「喜鳶倒罷了，這個樂央……」她面露不滿。

  秦氏此番賞人，是做好了兩手準備的，倘若沈平安臉皮薄識趣，全都收下，那最好。倘若她耍小性子不肯收，那秦氏正好藉此機會，好生教導她一番。

  「樂央怎麼了？」她問。

  沈平安道：「喜鳶身上雖有點小毛病，但都不打緊，我給幾味藥吃吃就好了。樂央卻不行，她在娘胎里先天不足，出生之後又沒有得到很好的養護，故此長大了也還是氣血不足，帶著病氣。這樣的姑娘，當小姐可以，當丫鬟卻不行。」

  樂央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秦氏沒料到她會從健康方面找茬，她是神醫，她這樣一說，雖不知道真假，但也沒人會去反駁。

  樂央就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秦氏聽沈平安的意思，這樂央不要，喜鳶卻是要的。

  結果也不算壞。

  於是她臉上就帶了一點笑，道：「你是大夫，看的肯定比我們清楚，既然這樣，樂央就還留在平安閣，喜鳶你就帶回安郡王府。」

  沈平安這回沒找茬，爽快地應下了。喜鳶就過來給她磕頭，變成了安郡王府的丫鬟。

  蕭二夫人和蕭三夫人兩個都聽過沈平安的威名，又見她不來秦氏跟前立規矩，原以為是個厲害的主，能和秦氏打擂台，沒想到這一下就叫秦氏塞了個美貌的丫鬟進去，這還是新婚呢！

  兩人這樣想著，就對視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老太太聽她們婆媳說著話，也不插話，好像在聽小輩們說什麼有趣的事似的。

  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鎮國長公主給她做兒媳婦的時候，她沒享受到轄制媳婦立規矩的待遇。到了秦氏做填房，秦氏本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又是她的侄女，對她言聽計從，她這個婆婆做的很舒心。

  故此，老太太覺得沈平安這樣實在是不懂規矩，對秦氏教導她也覺得理所當然。

  新媳婦嘛，當然要立規矩了。

  秦氏又撿了些不要緊的和沈平安說了，蕭二夫人和蕭三夫人也一併湊趣，一屋子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秦氏留沈平安在定國公府吃飯。

  沈平安笑一笑，應下了。

  午膳擺在花廳里，沈平安是新媳婦，等老太太、秦氏她們坐定了，她正要坐剩下的位子，秦氏看了一眼蕭二夫人，蕭二夫人就道：「郡王妃，我們家的吃飯的規矩是，媳婦要伺候婆婆用膳。」

  沈平安看了一眼秦氏，疑惑地問：「母親也沒有伺候老太太用膳啊？」

  蕭二夫人噎語，過了一會兒才道：「老太太寬厚……」

  沈平安立刻截住她的話：「二嬸娘的意思是，母親不寬厚？」

  蕭二夫人一愣，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看了秦氏一眼，陪著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秦氏瞥了她一眼，暗罵了句「蠢貨」。

  她看向沈平安，溫柔一笑，道：「你二嬸娘沒把規矩說明白。她的意思是，媳婦要伺候婆婆用膳，有了孫媳婦，孫媳婦就要伺候祖婆婆和婆婆一併用飯。我們定國公府的規矩一向如此，就是外頭的世家大族，也是這樣的。」

  沈平安就「哦」了一聲，果真就離了位置，站到了老太太和秦氏身後中間的位置。

  秦氏今兒是鐵了心要給沈平安立規矩，所以飯桌上連碗筷都沒擺。在她的示意下，丫鬟們捧著成套的碗筷站到沈平安身邊，就等著她一一擺上去。

  沈平安從丫鬟手裡接過碗筷，先在老太太跟前放了一副碗筷，再要放秦氏跟前時，忽然腳一崴，手一松，碗筷摔到了地上。同時，她似是怕摔倒，順手拉了後面的拿碗的丫鬟一把，丫鬟猝不及防，托盤整個飛出去。

  頓時，屋子裡響起了霹靂吧啦清脆的瓷器摔碎的聲音。

  桌上的四個人都驚呆了。

  老太太被猛然一嚇，臉都白了。

  沈平安好不容易站穩了腳，忙賠罪道：「哎呀，對不起，都怪我忽然崴了腳，這可怎麼辦啊？」

  說著她還一瘸一拐地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好像走一步就要摔倒似的。

  秦氏臉色陰沉，這沈平安明擺著是故意的，可偏生她還發作不得！

  老太太卻忍不住了：「怎地這樣笨手笨腳？」

  丫鬟們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沈平安一臉委屈地說：「我在家裡沒做過這些……」

  「算了，」秦氏道，「既然你的腳崴了，你就坐過來吃飯吧，也不用伺候了。」

  「沒事沒事，」沈平安道，「我揉了幾下，已經好多了。」

  這時候，丫鬟們端著各式菜餚魚貫而入，沈平安一副急不可耐要表功的樣子，忙就從一名丫鬟手裡搶過三絲火腿酸辣湯就要往桌上放。

  結果，她走得太急，腳下又是一拐，整碗湯朝著秦氏身上潑了過去。

  秦氏只聽得一聲驚呼，自個兒身上就濕了一片，低頭一看，衣服上又膩又油，連帶著臉上也濺了不少。

  「哎喲，母親，真是對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腳的。」沈平安忙拿了帕子給秦氏擦拭。

  秦氏優雅端莊了大半輩子，何曾有這樣失禮的時候？

  她的臉色由白轉青，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聲：「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