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二更)
2024-06-06 02:50:46
作者: 蔡司
青川起了個大早,親自跑到街市上買了施彥愛吃的餐點。只當他興沖沖歸來時,卻怎麼也叫不開施彥的門。
聯想這兩日來發生的事情和流言蜚語,不好的預感逐漸在他心中蔓延。
他慌得丟掉了手中的食盒,一面大喊著郎君,一面大力撞開了房門。
房間裡安靜極了,如此大的聲響竟然沒能將施彥吵醒。這不合常理的事情,讓青川更慌了。
他不管不顧地衝進內室,這才發現施彥已經暈厥過去了。額頭滾燙,渾身卻出了一身的冷汗,慘白的臉幾乎看不出血色。
青川頓時嚇得七魂丟了六魄。他趕緊叫來施家夫婦,隨後駕車一路狂奔來到了周家醫館。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裡會遇見姚沁。站在他眼前的分明是活生生的姚娘子,傳言中十有八九隨著梁開濟死去了的姚娘子。
她好端端地站在他的跟前,可是自家郎君卻為了她要死不活地躺在榻上。一時間他臉上交織著不甘、委屈和荒唐。
姚沁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青川。她起初是訝然和慶幸,可在看到青川的哀怨時,收斂了全部的神色。
故人相見,卻沒有該有親昵,反而都藏著掖著一種難言的哀傷。
周郎中看出這兩人的古怪,但他只當沒看見,提筆低頭記錄著問診的情況,身為醫者早已見慣了人間離奇。
「夫人,藥已經包好了。」七葉的出現,打斷了這沉默一刻。
夫人?青川的表情里又添了一絲怒氣。
周郎中嘆了口氣:「青川,你家郎君怎麼了?」
青川這才反應過來正事,他慌張開口:「周郎中,請您快隨我走一趟吧。我家郎君,暈厥過去了。」
這話一出,反應大的倒不是周郎中,而是姚沁。
她起身時因著太衝動,甚至碰到了周郎中跟前的案幾。就連帶著她坐的椅子,也發出一聲巨響。
這下連七葉都發現了不對,她狐疑地看了看姚沁和青川,微微皺了皺眉頭。
姚沁趕忙開口:「七葉,我突然有些頭暈目眩,你快扶著我去歇歇。」
「哎!哎!」原來是這樣啊,七葉鬆了口氣。
她轉過身,將懷裡抱著草藥包放到櫃檯去。
姚沁趁機將書信和書都放在了案几上,她轉身走出去前,乞求地看了看周郎中。
周郎中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姚沁才鬆了一口氣。她主動攀上七葉的胳膊,將身體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向外走。
因著早飯沒吃,這會子姚沁沒有血色的嘴唇,也佐證了她的不舒服。
七葉不敢耽擱,攙扶著姚沁回到馬車上,囑咐了車夫一句,又慌慌張張地回去取了藥。
周郎中早就將東西收好,一併交給了青川。青川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東西塞進了懷裡。
馬車搖晃,姚沁望著車窗出神,心裡全是對施彥的擔心。
施彥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他靠坐在床上,愧疚看著垂淚的父母。
「爹,娘,叫你們擔心了。」
施父滿臉:「你心裡苦,我們哪裡不知道啊。只是沒想到那公主這麼歹毒,當初寫信騙我們便罷,如今又來禍害你......」
「可是好歹你要活下去,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娘如何呢?白髮人送黑髮人?」施母說著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呀,說什麼胡話。」施父拍了拍她的手,「彥兒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施彥笑得更苦澀了:「放心吧娘,我不會有事的。」
這時,小丫鬟要伺候他吃藥,他擺擺手接過來自己一口灌了下去。施父施母見他肯吃藥,懸著的心又落回到了肚子裡。
目送老兩口離開後,青川折返回來,將姚沁留下的東西遞了過去。
施彥不明所以地看著青川,青川不自在開口:「姚娘子留下的。」
姚娘子三個字,將施彥定在原地。好半晌,他才接過書和書信。摩挲半晌,他才顫巍巍打開了書。
看著她熟悉的筆記和行文用詞,施彥露出了久違的小眼。而那封信,他拿起來端詳了良久也沒拆開。
青川不解:「郎君,怎麼不拆開?」
「捨不得。」
短短三個字,卻聽得青川酸了鼻子。
「郎君可有什麼要問我的?」
施彥沉默了半晌,隨後沒抬頭地悶聲問道:「她可好?」
青川搖了搖頭:「憔悴了許多,正在周郎中那瞧病。」
「瞧病?什麼病!」施彥坐直身子。
「鬱結於心,導致肝氣不舒,和您一個樣......」
施彥聽見這話,心裡其實是開心,這說明她心裡還念著自己,並未被梁開濟打動分毫。
可轉念他又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恥,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為她的病擔憂。
青川已經習慣了他默默出神,他彎下腰從創下拉出痰盂,卻看到裡面被焚燒的信箋與信封。
只留些許殘渣,已然不見書寫的內容。
「郎君?您這是要給姚娘子寫信嗎?」
施彥低頭一看,眼神微閃:「不是,給一位師長。」
「可要我幫你送去?」
施彥指了指桌上的一封信:「送到嵩山書肆便可,自有人收。」
青川雖然奇怪,自家郎君為什麼不直接送到對方家裡呢?但想到施彥有自己的考量,也就沒再多嘴。
青川去的嵩山書肆,姚沁早上離開時也去過。
她曾聽施彥提起過,若是想把信箋送給某個人,又不想別人知道,嵩山書肆就是最好的選擇。
她進屋後,隨意挑選了兩本書。結帳時,將信箋和錢一起遞過去。
掌柜的顯然已經熟悉這些,沒有多少驚訝,收了錢和信,又將書包好遞給姚沁。
這期間,一句多嘴的話沒問,只說姑娘只管放心。
姚沁辦完事,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也就跟著七葉回家了。回到家後,也聽話地吃了藥吃飯,甚至在屋子裡補眠了兩個時辰。
當今聖上在坤寧共醒來時,已是夕陽西下。
這期間,皇后幾乎是寸步不離。坤寧宮除了幾個用慣了的心腹奴才,一律不准靠近主殿。
「綰綰......」中宗醒來,看見趴伏在床邊的皇后,忍不住叫了她的閨名。
皇后韓綰猛地從昏睡中醒來,看見醒來的聖上,不僅落下淚來。這情形,和當年先皇在世時多麼相似。
他身為太子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戰戰兢兢。她能做的只是在背後默默地關心他支持他,替他防著那些背後的冷槍暗箭。
「你明知道這都是假的,怎麼還動這麼大怒氣!你若是......你若是......我也不活了!」
韓綰一想到中宗被抬進來了的樣子,就渾身發軟。
中宗撩開她的秀髮:「綰綰不怕,這些亂臣賊子想將我們兒子拉下馬。讓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上位,好將我趙家江山囊入懷中,我怎能不氣!」
「咱們的兒子,是你親自調教出來的,你就該信他能做好。」韓綰將他的手貼在臉上。
隨後宮人端來湯藥,韓綰也不假人之手,親自試了藥,等藥涼了片刻才給他餵下去。
趙怡寧便是這時候進來的,她愣怔地看著這一幕,突然好似明白了什麼。這原來就是相濡以沫啊。
韓綰看見她,忍不住嘆氣:「不是讓你不要出你的宮門?」
「我聽說父皇病了,我忍不住......」趙怡寧紅了眼眶。
中宗招招手讓她過來,趙怡寧還像小時候那般燕子一樣撲進他的懷裡:「父皇!」
中宗拍拍她的背:「朕的乖囡囡長大了!可是,我怎麼這麼放心不下你呀。」
一句話,讓趙怡寧徹底哭了出來。
「父皇——我錯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