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一更)
2024-06-06 02:50:22
作者: 蔡司
直到方廣的迎親隊伍,接走了香草。坐在主位上的姚沁才放在仰著的嘴角,撲倒阿杏的懷裡哭了出來。
看熱鬧的人都跟出去看新娘子出嫁了,反倒是屋內一下子清靜了下來
因而姚沁壓抑的哭聲在空蕩蕩的喜堂里,顯得格外清晰。梁開濟坐在另一端,看到姚沁哭,神色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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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香草的死全是因為他。因為香草的死,姚沁恨毒了他。自那以後,兩人一見面便是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他埋怨姚沁不懂得他的被動,不懂他的身不由己,數落她辜負自己的寵愛。姚沁更是乾脆,當著他的面兒咒罵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他出身名門,又立有赫赫戰功,自然心高氣傲。將軍府又有薛瑞珠和秦芷蘭的討好和敬畏,因而常常覺得姚沁的反抗不識抬舉。
姚沁越是這樣,他越是想用身份和霸道壓制住她。事與願違,兩人做了一輩子怨偶。
現在想來,那些不過都是自己的選擇。選擇後造成的身不由己,卻都要姚沁來承擔了。
她尷尬的身份,她的兒子,她的青春與年華……只可惜,他如今才明白這一切,看清這一切。
但好在,老天爺給了他又一次機會,讓那些可怕和難堪的事情,有機會更改,也讓他們之間可重新來過。
但願往後的人生,她能看見他的救贖。
傍晚時分,天空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姚沁停下收拾地動作,走到窗前伸出手試了試雨水的多少。
雨絲輕細,下得並不急,姚沁這才鬆了一口氣。臨近豐收,若是下了大雨,稻田裡積了水反而不好。
「姑娘可是擔心雨下大了,明早乘船不安全?」阿杏正在收整打包姚沁的首飾。
姚沁將手縮回來,隨後關上窗戶。
「我是擔心雨打,稻田裡積了水,香草又要忙活了。這兩個大莊子,前前後后里里外外如今都是她執掌著,不容易啊……」
阿杏點點頭:「唉,今日她才過了門子。好在那方家沒什麼親人了,不然這一嫁過去又是家裡又是莊子裡,更是勞苦。」
「呸!這話可別叫人聽見,傳到方廣耳朵里,還以為咱們嫌棄他過世的老子娘呢。」
阿杏渾然不在意:「這院兒里如今就咱倆,傳不出去。再說了,姑娘當時同意不就是覺得他無父無母無牽掛嘛,這樣香草姐才能立得住。」
「嘿,你還上癮了。有些話心裡清楚就行了,非得拿出來說,這也就是在我跟前。要到了那些夫人娘子跟前,少不得又要編排你沒規矩。」
姚沁的呵斥壓根兒沒什麼力度,阿杏早就習慣了她家姑娘的雷聲大雨點小。
「姑娘你就放心吧,我是那沒心眼子的人嘛?等到了都城,到了將軍府,我絕不給你丟臉。」
姚沁敲了敲她的腦袋:「給我丟什麼臉啊,我是怕你丟了腦袋。」
「嘻嘻!」阿杏不好意思地笑了。
咚咚咚——
雨夜來訪,還上前敲門,定然不是別人。姚沁和阿杏停下手裡的動作,相互對望一眼。
「誰啊?」
阿杏起身去開門。
柯吉聽到阿杏的聲音,突然有些緊張。
「原來是你呀,可有什麼事?」阿杏半掩著門,探出頭去。
柯吉深吸了一口氣:「我家大人讓我來告知姚娘子,明日辰時出發。早飯在船上用,今日切莫熬夜,早些睡。」
「你家大人怎麼不親自來,這幾句話也要你來傳?」阿杏撅起嘴。
「咳——咳——」柯吉一口氣沒提上來又續了一口氣,兩口氣一衝撞便嗆了嗓子。
阿杏嫌棄得不行,回身到了一杯水遞過去:「真沒用!」
這倒好,柯吉咳得更厲害了。前腳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後腳就被阿杏擠兌得氣血上涌。
姚沁看不過眼:「阿杏,你莫淘氣欺負柯吉。香草不在了,可是沒人管得住你了?」
「姑娘,你偏心不偏心,到底誰是你丫鬟,你怎麼站他一頭啊。」
姚沁將最後一件衣服收緊柜子里:「我是幫理不幫親!行了,收拾好了咱們趕緊睡,明一早兒起床呢。」
「哦!」阿杏不等柯吉喝完,一把將茶杯拿回來,氣哼哼地看了他一眼,「慢走不送!」
「唉……你……」
哐當——
柯吉連忙收回伸出去的手,好險沒被夾住。
姚沁好笑地看著她:「柯吉怎麼得罪你了?每次見他都擠兌人家。」
「哼,就是看他不順眼。」其實阿杏還記得那日在衙門裡柯吉數落她的仇。
燈影婆娑,很快又是天明。
姚沁被梁開濟牽著手接下車,隨後她一步一步走向那烏篷大船。
從岸邊到船上,要走一段長長的木橋。繡花鞋踩在木板上,發出嘎吱嘎吱地聲響,應和著姚沁撲通撲通的心跳。
行至船上,姚沁停了下來回頭望去,眼裡是無限的眷戀。
梁開濟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無事,故土難離罷了。不知何時還能再回來……」
梁開濟有些愧疚,他安撫地出聲:「你若想回來,隨後都可以回來。」
姚沁沒接話,只是發出一聲輕笑。這話說得輕巧,想回來就回來,哪有這般輕巧。她是去他家做媳婦的,又不是去做客的。
想到未知的前程,她不免又是眼神一暗。她突然覺得,就像前世那般留在青崖鎮其實也不錯。
「莫想了,我日後定帶你回來。」梁開濟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膀往船上帶。
姚沁黯然地點了點頭,怎麼扯不出一絲笑來。
「姑娘!姑娘!」
突然碼頭上傳來一陣呼喚,姚沁轉頭一看,竟然是香草。
姚沁愣住了,隨後趕緊轉身向著岸邊走去。梁開濟也沒阻止,他邁開步子跟上前去。
方廣拉停馬車,香草從車上跳下來:「姑娘!」
「你怎得來了?」姚沁上前握住她的手,「昨日新婚,三朝回門,這才第二日。」
香草眼睛濕潤了:「我哪裡還顧得上這個,你為何不告訴我。要不是方廣今日說漏了嘴,我都不知道你今日走呢。」
「我還不是怕你衝動?就像現在這樣。」姚沁拿起帕子幫香草擦眼淚。
香草從方廣手中接過提籃:「我今日一早起來做的,棗泥兒酥皮的月團,還熱乎著呢,姑娘嘗一嘗。」
姚沁含著淚接過月團,咬了一口,棗泥香氣在口裡發酵卻沖地她直掉眼淚。
「江邊風大,你快些回去吧。昨日才成親,今日又一大早起來,累壞了吧?」
「不累,做幾個月團,哪裡就累著了。」香草也上來替姚沁擦眼了,「姑娘,到了都城,記得寫封家書給我。別讓我惦記。」
姚沁點點頭,香草又囑咐阿杏:「你勤快點兒,照顧好姑娘。姑娘到了都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多長個心眼兒,別讓姑娘吃虧受委屈。」
「你放心吧,我都記在心裡了。」阿杏也是紅了眼圈。
「姑娘,你去吧。我看著你走……」香草握著姚沁的手,捨不得放開。
「傻姑娘,我會回來的。」姚沁哽咽著有些說不下去。
梁開濟上前將人攬在懷裡:「放心吧,你家姑娘我一定照顧好。」
「勞煩將軍了。」香草感激地看著梁開濟。
梁開濟又看向方廣:「照顧好她,若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老子饒不了你!」
「將軍, 您放心吧!我不會辜負香草的。」方廣輕輕撫摸著香草的肩膀,無聲地安撫著她。
姚沁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船,香草則是哭倒在了方廣的懷裡。
山高水長,何日才能相聚呢?所有人都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