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為之
2024-06-06 02:49:08
作者: 蔡司
「彥哥哥,南麓寺的方丈邀我明日去聽他講佛,你陪我去可好?」
施彥明日休沐,今日下了值便直奔青山別院了。其實最近他常住這兒,不為別的,都是為了魚苗下地的事情。
秧苗已經在地里長了一個月了,此時正是魚苗下地的好時候。頭一次在地里養魚,施彥和姚沁心裡不免忐忑。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兩人幾乎日日都泡在田裡。如無必要,施彥基本是不回去的,其他事物更是一股腦甩給了縣丞。
縣丞也知曉此事於施彥的重要性,便叫施彥安心做事。其他的瑣碎,他則大包大攬地接下了。
施彥想著,魚苗差不多都下地了。這選魚和放魚的數量、過程也已經一一輯錄了。昨日也送回到衙門裡,著人載入縣誌里了。
眼下無事,去一趟南麓寺也耽擱不了什麼,施彥當即點頭:「成,明日一早就去。」
時隔多日,想著能再次心無旁騖地同游,姚沁覺得窗外的月亮,都比往日可愛得多。
然而借住在南麓寺的趙顯允卻有些焦頭爛額,他板著一張臉,看著擁被坐在床榻之上的趙怡寧,是罵也不是怨也不是。
當日趙怡寧聽到趙顯允和姑母的對話,就打定主意要離家出走。於是趁著趙顯允出宮之際,她和書雁喬裝打扮了一番,便跟著上路了。
一開始趙顯允也是沒發現的,還是後來住店時,兩人的錢包被偷了去,她們兩個和小偷糾纏時暴露的。
趙顯允當時就怒了,他本打算送這主僕倆回宮。誰知道趙怡寧嚷嚷著,如果太子哥哥送她回去,她就一路宣揚他是當朝太子。
噎得趙顯允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就在此時,他接到中宗的書信。
信中說,探子回報趙怡寧跟著他出宮了,若是遇到了,讓他照顧一二。就不要差人送回來了,萬一出了意外。
雙重壓力下,趙顯允只得硬著頭皮帶著這個祖宗巡遊了。今日本不用借住在這裡,可以到了青山別院,找到姚沁說明來意,再去縣衙住宿就好。
誰知道,昨夜趙怡寧突然來了小日子,這些日子以來,風餐露宿的。沒照顧好,受了寒涼。她腹痛難忍,不得已只得借宿在了寺廟了。
「怡寧,哥哥僱船送你回都城可好?」
趙怡寧最近也是吃盡苦頭,這會子也不再堅持了:「嗯,我聽哥哥的。」
趙顯允見她終於肯聽勸,也是鬆了一口氣。忍不住上前一步,撫摸著她的頭。
「好些了嗎?」
趙怡寧畢竟是個姑娘,聽到這樣問不免還是有些羞怯,儘管問話的人是自己的親哥哥。她沒說話,只點著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那好,明日我先去青山別院找那姚娘子,再去縣衙一趟。等回來,我便安排送你回去的事宜。」
「但你要聽話,答應我,明日乖乖的。切莫再要亂跑了,萬一闖了什麼禍,或者遇到什麼歹人,哥哥可就鞭長莫及了。」
趙怡寧見他又開始念叨,頓時又失去了耐性:「哥哥,你好囉嗦啊。這裡是佛門淨地,哪裡會有什麼歹人。我又怎麼會闖禍呀。」
就是因為你,即使在佛門淨地,我都害怕你闖禍。趙顯允想是這般想,但到底沒敢說出口。見她牛脾氣又上來了,也再多說什麼了。
只走前對著送他出來書雁囑咐:「照顧好你家主子。」
翌日一早,施彥和姚沁用了早飯,便登車前往南麓寺了。只是他們的車剛駛出莊子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便相互對望一眼,徒步沿小路向南麓寺跟去了。
因著施彥要陪姚沁前去,就沒有帶著阿杏。這會子只有兩人在車裡,施彥便大著膽子將姚沁的手抓握在手。
姚沁本還有些矜持,但當馬車顛簸起來時,她不小心撲進施彥的懷裡。兩人實實在在地貼合在一起時,那羞怯感莫名就消失了。
反倒滋生了更多的渴望。施彥同樣也是,只有當姚沁在她懷裡的這一刻,他才實實在在地覺得擁有了她。
馬車一路行進,當日頭越過樹梢悄悄南移時,就到了南麓寺的山腳下。南麓寺在半山腰,上下皆是階梯,車馬都不能上去。
馬車停穩當時,施彥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姚沁,先她一步下了車。姚沁則是等施彥的手伸過來時,才弓腰除了車門,踩著小凳子下了馬車。
始一下車,便有滑杆轎夫圍上來詢問,可要坐轎子。說是轎子,其實不過是簡易的竹竿編成的座椅,頂上扎有斗篷罷了。
姚沁笑著謝絕了,這些人也不追問,只散開來,去問下一個人。
滑杆轎夫剛離開,就有叫賣的小販圍上來賣香火和鮮果、鮮花,姚沁倒是掏錢買了一些,準備拿到寺廟裡供佛。
從山下到南麓寺,階梯共999階,好在山不高,坡也不陡,爬起來也不至於艱難。兩人幾停幾歇,用了月末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
剛一到廟門,就有一個小沙彌上前,合掌相問:「施主可是姚娘子?」
「正是。」姚沁趕忙回禮。
小沙彌從容說道:「方丈讓我在此等候,請二位施主隨我一起前去,方丈特留了位置施主。」
施彥和姚沁對望一眼,便跟著小沙彌踏進了廟門。南麓寺香火鼎盛,此時人來人往,但無一例外都帶著肅穆和虔誠。
今日方丈開壇講佛,香火比往日更盛。施彥和姚沁都跟著添了些香油錢,又將貢品轉交給小沙彌,供奉在大殿內。
今日方丈講的乃是《金剛經》,當講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時」,姚沁只覺得心中大震。
她懵懵懂懂中突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現實,就像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呢?也許她此刻已經死了,這不過是死前的剎那意念。有或許那前世,也是夢中的恐懼呢。
都說佛法無邊,這一場佛法的講解,姚沁似乎全聽進去了,又似乎什麼都不記得了。直到施彥輕輕搖晃她,呼喊她的名字時。
她才猛然驚醒,而另一側方丈含笑望著她,仿佛看透了一切。她掩下眼中的驚慌,走上前:「惠安師傅。」
「阿彌陀佛,姚施主。不知今日佛法,姚施主可有賜教?」
姚沁忙擺手:「師傅言重了,師傅講得極好,我都聽入迷了。」
惠安師傅但笑不語,倒是施彥接過話去,和他相談甚歡。直到日升中天,小沙彌前來喊人用素齋,這話才勘勘結束。
「姚施主,一切有為法,如夢亦如幻。人生不可捉摸,且走下去,莫要刻意為之。」姚沁轉身的剎那,惠安師傅的話在耳邊炸開,直叫姚沁心緒難安。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看穿了,他說得不錯。到目前為止,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全賴姚沁的刻意為之。
刻意獻上藥方,刻意要了和離書,刻意要了和梁家劃開界限。她不會再重蹈覆轍,也不會再剩下樂康,養育樂平。
一切的一切都只會不一樣,可為何他不讓自己刻意為之呢?難道是說自己一開始就錯了?還是說今後的人生,會有什麼不同?
姚沁腦子亂極了,連走路失神,撞到了一個人都沒發現。
「哎喲!」被撞到的人喊了一聲痛。
姚沁才反應過來,她忙一邊道歉一邊抬眼看去。這時她猛然頓住了,趙怡寧……
她不自覺地開口叫出這個名字,只是聲音太小,旁人都沒發現。只是施彥發現了她的異樣。